第15章 埋骨地(一)
第15章 埋骨地(一)
林中交織的枝葉在晉遲桉的身上落下劃痕,縱橫的枝幹阻礙着他前進的腳步。
晉遲桉喘着粗氣,緊抱着懷裏的白虎獸人,穿梭在河谷的林間,躲避着敵人的追蹤。
逐漸靠近埋骨地的邊緣,與外界的通訊重新連上,晉遲桉的光腦中響起查爾斯的聲音:“遲桉,你們現在在哪。”
“查爾斯叔叔!”聽見熟人的聲音,一直埋在晉遲桉懷中的小伊不再哆嗦,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原本蔫巴的小老虎頓時變得精神。
晉遲桉憐愛地揉搓着那團手感絲滑的小毛球,轉而嚴肅地朝連線另一頭道:“埋骨地出現喀什米勒異形族。我和小伊現在在埋骨地邊緣區,暫時無法聯系上組內其他成員。”
“遲桉,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往河谷外跑,我會派人去接應你。”
“可是……”
“拜托你了,遲桉。我會盡快派人前去支援的。”
晉遲桉抱緊懷中的毛團子,返程的念頭剛一滋生,無數記憶中的惡靈傾巢而出,讓他瞬間打消腦海中的想法,同查爾斯應允道:“好。”
通訊中斷,晉遲桉打算再次啓程,一只老虎爪子勾了勾他的領口,随即變成小男孩的模樣,扭捏到:“哥哥你幫我放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跑的。”
晉遲桉眼神上下打量着小伊的身上,眼見剛才被異族打上的四肢已完全恢複,才放心地摸了手他的腦袋:“好,那記得跟進哥哥。”
“嗯。”
得到同意的小伊再次變回老虎模樣,乖順地跟着晉遲桉朝着山谷外移動。
随着一陣狂風從身後吹來,接連幾聲相似的哨音從耳畔掠過。
晉遲桉頓時寒毛直立,下意識朝身後看去。只見本應該出現在身後的小老虎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伊?”晉遲桉強抑制住心底的慌亂,試探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聲音伴随着風吹動樹葉的‘窸窣’聲雜在林間回響,連喚了好幾聲,都是無人應答。
不好的念頭瞬間被滋長膨脹,腦海中閃過好幾幀幻燈片似的場景。
一所保育院被大火覆蓋。位于火場的中心處,數只喀什米勒異形族撐開他們鋒利的觸手,攻擊了趟倒在血泊中的幼年白虎。
那只白虎怔怔地躺在地上,全身脫力,只能微微轉動收縮的圓形瞳孔,看下保育院外的方向,與困在記憶中的人兩眼對視。
窒息的感覺逐漸蔓延全身,幻燈片嘎然而止,晉遲桉的意識逐漸回籠。
顧不上被恐懼支配的意識,晉遲桉伸出精神網試圖捕捉小老虎的位置,山谷中回響的哨音登時趁虛而入,将他拉進了亡者的幻境中。
……
“院長媽媽,該開飯咯。”
十四區地下城的孤兒院內,一只扭着身子的白化豬鼻蛇變成了人形小女孩的模樣,朝着廚房內的大人喊道。
格雷娜小跑到餐桌前,看着那盛着雜糧的小碗,嘴角頓時耷拉下來:“院長,這個月不是該吃肉了嗎。”
被稱作院長媽媽的女人走到她的跟前,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格雷娜啊,叔叔他們在地上打仗呢,等士兵叔叔們打跑了異族,我們就可以吃上肉了。”
“什麽嘛,明明上一次也是這麽說的。”格雷娜撅着嘴,眼角處擠出些許眼淚,委屈地扣着手指甲蓋。
可她無理取鬧的話并沒有面前的女人生氣,對方只是朝她露出了個微笑,随後從開袋中翻找出一小塊包裝陳舊的軍用巧克力,放在了她眼前。
看到巧克力的一刻,格雷娜的壞心情一掃而空,像找到了珍藏的寶藏般,小心翼翼地将巧克力攥進手心。
見她高興的模樣,院長輕笑道:“得吃完飯後才能吃哦。”
“我才不吃呢,我要留到院長爸爸打完怪獸回來,兩個巧克力一起吃。”格雷娜将巧克力收進舊裙子的口袋裏,小心保管着。
保管着她童年記憶中,寶貴的,珍視的,最後一塊巧克力。
……
畫風一轉,此時的白化豬鼻蛇已然到了成年模樣,蛻過皮的蛇族獸人會在蛻皮後變得更加好看。
橙色的長發被盤成丸子,垂在後脖頸處。此時的少女的臉上早已褪去嬰兒肥,纖長的睫毛下是她那宛若秋池的杏眼。
格雷娜緊握住手中的能量槍,半閉只眼,瞄準着200米外的靶子。
接連的5聲槍聲響起,格雷娜垂下手臂,看着緩緩朝她移動而來的靶子。
伴随着周遭的人群的震撼聲,50環的成績出現在她頭頂的屏幕上。
格雷蕾緩緩舒了口氣,順手接過了身邊人抵來的能量飲料道:“謝謝。”
顯然是沒想道她會道謝,站在一旁的鳳頭鷹獸人怔愣片刻,轉而勾起唇角:“既然那樣,你願意和我去畢業游嗎。”
“不了。”格雷娜回應到,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也正因她常年都是這個樣子,同她相處了四年的鳳頭鷹獸人敘臻此刻仍舊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要一路跟着念叨。
“格雷娜,別這麽急着拒絕我嘛。我還沒說要去哪了。”
“哪都不去。”
“別啊。”敘臻小跑着跟上她急促的步伐:“我和你說,我們百鳥城可好玩了。有水鄉集市,許願神樹,百鳥音樂節……,嗯,還有被評為伊斯坎第一的雪山。”
敘臻跑到格雷娜身前,擋住了她前進的腳步:“據說你們十四區是無寒季星球,你應該沒有看過雪山吧。”
“也對,你們蛇族獸人大多不喜歡寒冷區域。”敘臻自顧自地說着,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微變的神色:“不過沒關系,我的羽毛很厚實。”
此時的格雷娜的心被微微撼動,那些對方口中所描述的,水鄉,神樹,雪山,都是她從未看過的,也是絕大多數生活在十四區底下城的孩子沒有看過的。
格雷娜擡眸,看着眼前一臉真誠的,追逐了她四年的男孩,此刻正像是在說單口相聲那般同她講述着她認知外的一切。她承認,即便是在冷的心,也該被捂熱了。
就在敘臻一臉震驚的模樣下,格雷娜緩緩将壓抑了多年的話宣之于口:“好。”
……
“喂,是格雷娜嗎?”院長媽媽的聲音從格雷娜的光腦中傳出。
此時的格雷娜正坐在魁紮爾神樹的枝幹上,手裏捧着一只鳳頭鷹叼回來的百鳥城神花,滿臉幸福地與身旁人十指相扣,欣賞着天空盛開的煙花下,百鳥所啼鳴的百鳥曲。
“是我,怎麽了嗎,媽媽。”
院長聽着連線那頭由鳥類奏響的交響樂,聲音停頓了好一會,才再次響起:“格雷娜,生日快樂……”
“嘟……”
沒等對方作出回應,身處十四區軍部樓下的院長便挂斷了通訊,微笑着在征兵表上填寫下自己的名字。
此後,便是她的新生……
……
“格雷娜,你要去哪。”敘臻小跑着,擋住了正拖着行李往外走的格雷娜。
只見她眼底猩紅,面頰上挂着淚痕,決絕地回應道:“我要回十四區。”
“對不起,是我,我……”慌了神的敘臻無措地試圖讓她停下腳步,嘴上不停地說着道歉:“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對不起格雷娜,你別走好嗎,我們,我們還沒有去看雪山。”
格雷娜掙開被她攥緊的手,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你沒有錯,只是我想要回去了。”
抑制不住到嘴便變得哽咽的聲音,格雷娜背過頭,嘗試着不去看敘臻那失魂落魄表情:“敘臻,我要回十四區了,我們不要再聯系了。”
……
十四區前線的戰事很緊,格雷娜已有半個月沒有進食,全靠蛇類的原始習性才強撐到現在。
此時的她正拖着隊友渾身是血的身體,倒在山谷底的一處巨木旁,滿臉痛苦地捂着小腹處還在滲血的傷口。
不能死,這成為了她現在唯一的念頭。
直至一個月前的一次背部受傷,她才被幫她包紮的隊友告知,有位獸人和她烙下了單向烙印。
當隊友将她背部的圖騰拍下,她才第一次看見,那早已烙印在自己身後的印記。
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是鳥族獸人的精神烙印,那是敘臻的……
傷口處的疼痛讓她早已意識模糊,一陣許久沒感受到的飽腹感整逐漸将她籠罩。
格雷娜掏出匕首,紮進了自己的手背處,以此警告着自己不能睡去。
只見一個穿着黑袍的人走近她的跟前,令人安神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讓我幫你吧,讓我幫你讓他活着。”
随着身體的能量一輕,格雷娜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後的烙印被慢慢抽離。
聽着院長媽媽的,院長爸爸的呼喊聲,格雷娜緩緩扯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她知道,她終于可以死了。
……
幻境的景象逐漸從晉遲桉的腦海中剝離,方才探出的精神網也在此刻得到信息。
同樣是在那堆滿了消亡光點的一角處,找到了專屬于幼年白虎的,外溢的精神力波動。
不同于上次的是,這次的精神力周圍,似乎還夾雜着他人的精神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