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太陽逐漸攀升至天空的最頂端, 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潑灑,蔓延,占領高地。
這樣的念頭劃過時今瀾的腦海,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 她從來都沒有産生過這樣的想法。
欲望是最能操控人心的事情, 時今瀾從來都将這一點控制的很好。
她沒什麽物欲,唯一會特別關注的就是學術期刊發布的些晦澀難懂的文章, 但也是只是感興趣, 談不上喜歡。
她是爺爺培養出來運作時年集團的機器。
她不被允許擁有感情, 更遑論欲望。
所以她怎麽會想要同池淺接吻。
日光直落落的曬在時今瀾的唇瓣, 溫熱被海風一吹, 貼着幾分微涼。
她好像那個意志不堅定的僧人, 只是一個吻就撼動了她的戒心,食髓知味。
笨蛋妖精也是妖精啊。
“你不喜歡啊?”
時今瀾神思不定的注視着池淺,虛握着的手被人扣了扣。
池淺見時今瀾遲遲未動, 還以為她不喜歡這樣,小心翼翼的要把剛剛硬塞給她的花瓣拿回來。
只是池淺的手才剛伸進去,接着被時今瀾握住了。
她似乎并不想讓池淺拿走她放在她手裏的花,平擡起視線看着池淺,別有意味的問道:“周嬸不是讓你按她說的做嗎,這麽輕易就放棄了?”
哦,對。
她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池淺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做賊心虛,她看着跟自己說這句話的時今瀾,總覺得她這話怪怪的。
就好像她知道上車前周嬸特意叮囑她的, 不是這件事。
可就算被時今瀾發覺又能怎樣,她剛才都這麽胡扯了, 就是硬着頭皮,也得做下去啊。
池淺啊池淺,你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給自己挖大坑啊。
這麽想着,池淺苦澀的扯了下嘴角,點頭道:“是,是這樣來着。”
這些天跟時今瀾在一起,池淺別的不敢說有什麽進步,應變能力肯定是進步了。
她說着就松開了自己拿着時今瀾手裏花瓣的手,将時今瀾虛攥着的手給她合攏,笑着給時今瀾推薦:“你既然知道,那你就當幫我完成任務,也試試嘛,很有意思的。”
五指被人為合十,時今瀾被人握住的指背上貼着層潮濕的熱意。
她将自己目光在手上停留了幾秒,看不見池淺的人,卻嗅得到她身t上沾染着花氣的味道。
從呆愣到苦笑,接着換成對自己谄媚似的笑意,時今瀾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歡別人在自己面前自作聰明的遮掩,只是當她擡眼看着池淺的笑,心情并沒有變壞。
甚至于跟着這人明豔可欺的模樣,也笑了。
時今瀾笑得難得明顯,兩邊的嘴角都揚了起來。
而接着一起被揚起的,還有池淺放到她手裏,讓她撒出去的花瓣。
花瓣在金色的日光下飄搖,紛紛揚揚的織成了一幅雨幕。
而池淺作為這幅雨幕唯一飄落的對象,晃神的擡起頭來,柔白的雲彩好似融化開的油畫顏料,在湛藍色的畫布鋪展開,花瓣倒湧,将燦爛明豔的顏色鋪滿了畫布。
原來這就是兩側觀衆們的視角嗎?
好美。
池淺眼神裏裝着錯愕與驚喜,根本沒想到時今瀾會把花瓣灑向她。
是啊。
時今瀾怎麽把花瓣灑向她了!
池淺飛快從剛才的沉溺中抽出神來,忙對時今瀾更正:“錯了錯了,這些花瓣都是祝福,是要我們要對人群撒的!”
時今瀾卻不然:“我不可以把祝福給你嗎?”
這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好似并不在乎。
那明晃晃的叛逆就擺在池淺眼前,循規蹈矩的她聽着時今瀾話裏的你啊我啊,心髒在狂跳。
她這些天已經很多次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因為時今瀾的一點動作話音就開始心律失常。
可她也控制不了自己。
就好像這具身體不是她的,她拼了命的告誡自己無愛一身輕,心跳卻每次都在出賣她。
時今瀾……
“阿淺。”
正這麽想着,池淺耳邊傳來時今瀾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池淺心又跳了一下,條件反射的問道:“啊?”
“等祭典結束,我有話跟你說。”
迎着日光,時今瀾一道深邃的目光注視着池淺。
還有她的唇。
“什麽事……”
“阿淺!”
池淺下意識的抿了下唇,正要問時今瀾,人聲喧嚣中忽的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池淺就在靠近花車游街的前邊位置看到元明,還有她的爸爸媽媽,以及池清衍。
在滿是陌生人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池淺有一種她不是單純在做扮演任務的感覺。
這種興奮的喜悅感讓她抓起一把花瓣就朝元明那邊撒去,又是給池清衍,又是給元明和她父母,多少有點以權謀私的味道了。
池清衍背手看着自己這孫女,笑着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這時一朵開得豐盛燦爛的花朝他抛了過來,他伸手接去,将這朵難得完整的花撚在手裏。
“哇,阿淺給老師的花真好看。”元明在一旁瞧着,不由得羨慕。
池清衍卻将花輕輕在手裏轉了轉,對元明道:“你想要嗎?”
“這是阿淺給老師的。”元明笑着說。
“所以我想把它送給你。”池清衍将花送到元明跟前。
如果說剛才池清衍含糊的問元明還聽不出來,那現在這句意有所指,她就不可能聽不明白了。
海風湧過一陣溫熱,素色的花瓣傾動。
元明垂眼瞧着,眼睛裏落這幾分笑意,柔聲反問:“老師有問過阿淺嗎?”
問?
池清衍擡頭看着向周圍快樂的抛灑花瓣池淺,視線裏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坐在她身邊的時今瀾。
夏日就要跟春天接軌,日光早就将萬物喚醒。
綠意交織,百花盛放,一片生機勃勃的熱鬧裏,卻橫着一座冰川。
太陽曬不透。
時今瀾深邃的瞳子裏依舊是一片漆黑,縱然平靜,更像是深淵。
“我不是很希望某些事會發生。”池清衍淡聲。
“其實老師不用這麽擔心,也該讓她自己闖一闖。”元明不然,舉起了手裏的相機,“阿淺應該擁有很多選擇,或許我們這個島對她來說太小了。”
花車在緩慢的往前走,元明舉着的相機也在追着移動。
她就這樣透過鏡頭看着被衆人簇擁的池淺,目光晦澀,留戀又清醒。
而池清衍不語。
背手将池淺抛給他的花放進口袋裏,不知道元明的話他聽進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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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天空的一端挪到另一端,日光西斜。
海島一年一度的三月三花車游行一直持續到下午三四點才結束。
今年的花車游行比往年都要熱鬧,滿地的花瓣飄舞,風吹過來,紛紛揚揚又是一場花瓣雨,好似大家不願離開的心。
散場跟開場的時候差不多,甚至因為結束了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池淺好不容易從花車上下來,轉身卻沒看到時今瀾的影子,隐約的她好像在結束的時候聽到時今瀾對自己匆匆說來一句“我先走了”,但也不真切。
真走了?
不用自己幫忙嗎?
時今瀾腿腳不便,周圍有這麽多人。
池淺茫然又擔心,着急的尋着周圍看了好一圈。
可周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池淺根本找不到時今瀾影子,倒是肚子好一陣咕嚕。
雖然周嬸有叮囑早上一定要吃得飽飽的,但她撐到現在還是餓了,餓得前胸貼後背。
【想吃烤鴨卷餅了,還有糖醋排骨,水煮肉片,烤羊腿,烤玉米,烤地瓜……】池淺拖着長音在腦海裏絮絮叨叨的念着,一邊慢吞吞的往休息室走,一邊不死心的在人海裏找時今瀾。
人影熙攘,遮着陽光從池淺視線中劃過。
也不知怎麽的,她目光驀地停頓了一下。
日光在空中劃過一串光暈,池淺看的不真切,卻注意到了人群中有一個人很奇怪。
這人穿着件很舊很舊的灰色老頭衫,灰白的頭發,一副在岸口工作的漁民的打扮。
他就走在人群裏,好像在尋找什麽,視線一直在池淺的身上掃來掃去,只是神态眼神全然不是那種村子裏的人對娘娘的崇敬。
池淺的警惕一下就提了起來,在腦海裏呼喚十三:【十三,你在不在。】
誰想到十三開口便是:【宿主也發現了是不是。】
池淺聽到十三這句話,心裏有一種預感:【你不要告訴我……】
十三:【時承得到确切消息,知道時今瀾在池清衍的診所裏了。】
時今瀾這個舅舅不愧是只老狐貍。
他怎麽會輕易放過失蹤的時今瀾,所以他們又殺了個回馬槍。
池淺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又氣又急:【不是,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說!】
十三也冤枉:【我并沒有比宿主早知道幾分鐘。我對劇情的掌握只有這個海島裏發生的事情,時家那邊,要有人出現觸發,我這邊才會收到相應劇情前提。】
池淺覺得不可思議:【不是,你的權限也太低了吧。】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麽益處,還不如想想:【那我們這次該怎麽辦啊?】
只是這麽問着,池淺就想起上次她們遭遇這件事時系統提供的幫助,頭疼不已:【這次你們系統還要開啓屏蔽功能嗎?我做個心理準備。】
可池淺正緊迫的詢問着,十三在那邊卻沉默了。
散場的村民有說有笑,還有幾人熱情的過來跟池淺打招呼。
池淺一一跟她們招手回應,不好意思的接受着她們的誇獎。
而就是在這樣濃烈的歸屬感中,池淺聽到十三跟她說:【宿主,或許到了該離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