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雲晞心中剛剛升起的一股壓抑感還沒來得及發酵, 頃刻煙消雲散,盯着地上兩個坑看笑了。
“啊……不管怎麽說,我成功把人送到你這裏了。”已經變成貓不貓狗不狗的煤球從坑裏蹦起, 跳到雲晞懷裏,悶聲悶氣道, “腦袋摔疼了。”
“估計也摔壞了。”雲晞揉着它的腦袋,走向另一個大坑,一雙白皙幹淨的手剛從坑裏伸出來,“要拉你一把嗎?”
孤山鳶原本躺在冰冷堅實又可靠的鱗片上睡覺,這一摔直接把起床氣都吓沒了, 灰頭土臉地問雲晞:“四海蛟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雲晞為懷裏縮成一團的毛球公正解釋:“不是,它也經常這樣摔我。”
孤山鳶目光驚詫, 很難想象在萬人之前乘四海蛟威風潇灑自如來去的劍仙在無人之地時,也會從天上掉下來摔個大坑。
“理由層出不窮, 比如累了,困了, 吃多東西了, 想喝水了, 被風嗆到了。”雲晞擰起煤球, 遞到孤山鳶面前, 示意它自己講, “今天是什麽原因?”
“餓了, 我餓了!!!”煤球紅眼睛瞪大, 看看面前的孤山鳶, 又扭頭看雲晞, 蹬腿大叫,“我在九天海底, 每頓可以吃那麽多魚!!我這次來接她,只喝了一天一夜的風!!”
“好,等進t了城裏給你買魚。”雲晞把它放在地上,往遠處城牆的輪廓走去,問孤山鳶,“可有受傷?”
孤山鳶跟在一旁,搖頭,沉默半晌,讓氣氛變得有些沉重:“雲姐姐,如你所料,我跟着江泛月潛入了近水樓,找到了近水樓在大陸各地的據點分布,他們的人分布得到處都是,想要徹底鏟除,還需幾族聯手。等到了城裏,我畫給你看。”
這本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雲晞聽着她沉悶凝重的聲音,問:“還見到了誰?”
“任師兄......”孤山鳶冷聲說,突然扭頭看向她,驚訝道,“你早就知道?”
雲晞波瀾不驚:“只是猜測他與江泛月關系匪淺。”
孤山鳶攥緊拳頭,氣憤又疑惑:“他與江泛月竟然相識十餘年,來往書信如摯友般親密,就連保護據點地圖的禁制也出自他之手,正是親眼所見才讓我想不明白,扶曦上下無人不敬重他,他怎能與近水樓勾結?我在扶曦外門時若無他的幫助,恐怕早已自毀自棄,這把劫盡也是因為有他的指引,才被我得到。雲姐姐,我走完這一趟,真的恨他。”
雲晞心中的幾個猜測被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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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恨他。”雲晞輕聲說,“恐怕不是勾結,他其實才是近水樓的實際掌控者。”
孤山鳶猛然睜大雙眼。
“我在扶曦時曾聽到任良宴與一名女子傳音商議要再度令我從這世間消失。我去九昭城為師兄報仇,姜斐告訴我,有一女子用師兄的秘密與他交換了奪心鈴,那個秘密應該本僅有我師門幾人知曉。現在想來,那名女子就是江泛月,能提供出師兄的秘密,恐怕只有預占術爐火純青,又寫得出什麽'未分類設定'的任良宴。”
雲晞嗓音平緩,卻叫人聽出果決的殺意。
孤山鳶看了眼天色:“明日我就帶蒼炎弓回去,把近水樓據點分布和他的身份告訴我師兄和長老們,他們定不會輕饒他。”
雲晞問:“在近水樓時,任良宴可認出了你?”
孤山鳶思索了一下:“應該沒有。我下山歷練之事,其他人并不知曉,都傳我在閉關。況且我當時沒有出劍,隔着火光和煙霧,四海蛟又飛得快,他看不出來。”
說完,她蹙眉:“四海蛟出現,他恐怕會把我認成是你。”
“不會,他現在應該對我格外熟悉。不過四海蛟既已出現,江泛月是不會再敢來我身邊了。”
雲晞頓了頓,叮囑,“轉告明師兄和扶曦長老們,暫時別對任良宴動手,以免激怒了他,招來無法預料的禍端,任良宴的身份不止一個近水樓掌控者這麽簡單,他們奈何不了他,我現在也不能。”
孤山鳶快速捋了一遍這句話的信息,不敢置信:“他的真實境界難道已經突破無上?”
雲晞搖頭,斟酌再三,不确定此刻是否是把關于天的猜測言明的時機,只說:“在無上者之上。”
在修行者的巅峰之上。
孤山鳶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好,我回去一并轉告,扶曦會對他加強防範。”孤山鳶聽勸,只是語氣難免不甘,“那我們要對他裝聾作啞容忍到多久?”
雲晞輕聲說:“我終将殺了他。”
在找到他的弱點之後。
在弄清楚他憑什麽認定他自己親手攪亂世間,又親自平定亂世,還可以成神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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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地勢偏遠,離最近的人族城鎮榆城之間也需騎馬行兩三天。
月皎影深。
白天緊鑼密鼓地忙碌在街巷大大小小商鋪間的天樞弟子們完成了一天的采買,也不浪費來回的時間,索性就在城裏住下,待采買單上的東西置辦齊全了再雇馬車一并拖回去。
城中的幾家客棧這幾日被住成了天樞弟子的舍院。
雲晞一行人走進一家客棧,挑了角落裏挨窗的一桌坐下,坐在大堂裏吃宵夜的幾個天樞弟子的閑聊聲窸窸窣窣卻聽不清楚,撓得旁邊幾桌想偷聽的食客抓耳撓腮,人心癢癢。
“這麽多天樞弟子都在榆城忙什麽呢?”孤山鳶手指朝天樞弟子那桌輕點,放出一只無形的聽音蜂。
雲晞給大口吃魚被噎着的煤球拍了拍背,扭頭看了眼,驚奇道:“扶曦傳授聽音蜂的長老都教你們把它往人臉上放?”
孤山鳶一本正經搖頭:“不是啊,長老教的時候我走神了,就跟萬子清學的。”
雲晞喔了一聲,指尖飛出竊音符紋,一道落在天樞弟子飯桌底下,一道浮在袖中,低頭喝茶。
天樞弟子的說話聲被清晰傳回。
“明日少主大婚的請帖一發出去,另外三大宗門的人指不定都在背後偷偷嘲笑呢,我真怕被那幾個認識的朋友問起來,挺丢人。”
一人正經道:“哎,這麽說不對吧,青姑娘其實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她父母雙亡,鄉野長大,又不能修行。掌門不滿意她本就在情理之中,天樞未來的少主夫人也有鎮守天樞及北域之責,怎能是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又無家族支撐的女子。要我說,錯就錯在少主他自己在責任與情愛之間......嗚。”
出手捂住他嘴巴的師兄無視他的困惑與掙紮,對一桌的同門微笑着說:“小師弟童言無忌,當不得真。”
旁邊的弟子語氣卻羨慕:“可是少主他對青姑娘的喜歡就是千金難買,獨一無二啊,這種喜歡難道不可以為這樁親事排除所有阻礙嗎?”
“少主究竟喜歡她哪一點?”最先說話的那人始終疑惑不解,忍不住嘟囔,“青姑娘長得是好看,但比她好看的女子可太多了,我們天樞的師姐師妹們不就各個如花似玉?而且我瞧着她好像不是很聰明,看着後山那片野花裏鑽出只兔子都能呆呆傻傻的笑上半天。哦對了,膽子也小。”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人狠狠踩了右腳,龇牙咧嘴地噤了聲,正要惱怒地質問一句幹什麽,脊骨上猛然竄起一股寒意,瑟瑟發抖地轉身過去看那個不置一言就能給他帶來懼意的人。
天樞大弟子萬萼站在門口,華美的衣裙被灌進客棧的風吹動,橙衣墨發紛飛,擋住牆邊明亮的燭光。
一桌同門紛紛起身,默然垂首。
萬萼快步走到他們身邊,伸手捏碎聽音蜂,目光掃過四周,在若無其事夾了一口菜的孤山鳶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冷淡移開。
她開口:“不該說的話,不能聽的事,我只提醒今天這一回。”
那幾名弟子面露倉惶,連忙說:“師姐,我們知錯了,剛才是我們口無遮攔,但是并沒有輕視青姑娘的意思 ,更沒有對少主和掌門不敬!”
萬萼天生一副冷淡面孔,情緒從始至終都不見變化,只身上樓:“明日采買結束就回去,要事在即,收好玩樂的心思。”
“是。”一群天樞弟子忐忑不安放下滿桌宵夜,默默上樓回了客房。
雲晞放下手中的茶杯,扭頭朝背後那群身影投去一督:“看來過不了多久,各宗門世家就會齊聚天樞,正好是商議鏟除近水樓的機會。”
孤山鳶面色凝重:“雲姐姐,近水樓的勢力分布雖然亂且零星,卻很廣,人族幾乎各地都有他們的人,宗門世家也沒逃脫,目前唯有四大宗門和少數門派沒有被滲透,商議對策一事,恐怕只能告訴各宗門世家的領袖才算穩妥,此事我師兄定然會親自去辦。”
雲晞聽完便了然,金玉宴之後,所有修行者忙着徹底清剿邪靈,損耗也不小,各宗門世家近日都在休養恢複,這次赴天樞婚宴,恐怕只會派出一兩個長老或大弟子作為代表,領袖們應該都會坐鎮門中,不會親自前來。
“不止人族,還有魔域。”孤山鳶繼續說,“近水樓的人既然也在魔域東南兩界出沒,不可能毫無作為,那兩界在這十年間戰亂不止,魔族內部折損慘重,說不定是近水樓做了不少煽風點火的事情所致。”
雲晞說:“等吃過飯,晚些讓我看看據點圖。”
“我吃飽了。”孤山鳶幹勁十足,放下竹筷起身,“我現在就去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