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雲晞緩緩睜開雙眼, 拍幹淨身上的草屑塵土,掃了眼一左一右躺在地上的兩個人。
“別告訴我,你要投靠的朋友恰好在李府。”
聽見雲晞毫無波瀾的聲音, 江泛月清醒過來的瞬間,冰冷的目光消失不見, 從自我保護的警戒狀态中脫離出來。
雲晞以探知術查看還沒轉醒的秋惜葉,确定她沒什麽意外才把人叫醒,緩緩站起身來。
“年姑娘好巧呀,你又救了我,大恩大德, 你若是男子,我便以身相許了。”
江泛月一只手撐着地面坐起身來, 揚起光潔白皙的臉龐看向雲晞,烏黑水潤的眼瞳與她對視時, 顯得十分柔弱無辜。
捂着腦袋坐起身來的秋惜葉也不覺得頭暈了,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話本裏的妖才喜歡這樣說, 而且還是那種為了情愛就頭腦發暈舍棄前程的笨妖。”
雲晞及時打斷二人剛剛開了頭的交鋒:“江泛月, 你還沒回答我, 你來李府做什麽?”
“你怎麽只問我, 都不問她?”江泛月嘆氣, “好了好了, 我來找負心漢取魔心的事情很快就人盡皆知了。”
“我是來查案的!”秋惜葉一把挽住雲晞的胳膊, 朝着江泛月挑了下眉, 又對雲晞說, “年姐姐, 她是魔。”
似想到什麽,她補充:“不過她剛才是想救我的, 也不壞。”
雲晞盯着江泛月,笑了一下:“魔?”
江泛月破罐子破摔般手一揮,撇了撇嘴,嘀咕道:“出門在外,多幾個身份怎麽啦,還不是為了保護自己。”
她起身蔫頭耷腦地往院子外走,身上被一道揮之不去的清冷目光注視着,索性側身看向雲晞,發出熱情邀請:“年姑娘,你要看我去死人身上取魔心嗎?這件事說來話長,我慢慢講給你聽。”
“不看了。”雲晞別開目光,仰首環視四周,感應着吸引她而來的東西,邁步往院子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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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惜葉追了上去:“年姐姐你去哪?你發現什麽線索了嗎?”
“我在夢境的背面空間裏看到了一些線索,殺害李家白家的兇手是為了複仇而來,與幾年前妖魔入侵瑞州城有關,你不妨查查當年有哪一支妖魔擅用浮生霧與死靈絲。”
雲晞走了兩步,補充道:“我沒看錯的話,江家在死去的兩家人的夢境裏出現過,江家恐怕也有危險,若是可能,讓孤光弟子即刻做好埋伏。”
秋惜葉追了上去,點點頭,指尖凝出一輪皎潔的滿月,将訊息帶出李府:“我現在安排。”
“我去找一樣東西,不用跟着。若有事要找我,可以去城東的萬和客棧。”雲晞側首對秋惜葉解釋說。
江泛月走在前面的岔路口,剛要往後花園方向踏去的腳步不動聲色收回,回頭看向雲晞。
“怎麽了?”雲晞從她身旁經過,駐足投來目光。
江泛月搖頭,往旁邊的岔路讓了讓,嘆着氣與她分道揚镳:“還以為年姑娘是來追我的,哎,真是自作多情。”
雲晞不疾不徐走遠。
特殊的感應一直指引她走到了李府的後花園。
雲晞蹲下身,探知術的力量深入地下,描摹着吸引她而來的東西是什麽模樣。
外表冰冷堅硬,瑩白剔透的東西,在被外力觸碰到時,會散發出足以撫平心中驚恐焦慮的溫熱。
探知術流轉的痕跡在雲晞腦海中逐漸完整呈現,雲晞眼瞳微微睜大。
玄霜石?!
像是在迷失之中被親人叫到名字的小孩,玄霜石在地下深處劇烈跳動,穿過漆黑潮濕的土層給予了強烈的回應,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從地底撕開,不斷地往上蔓延,撕裂大地。
玄霜石的白光從破開的裂隙之中疾速沖出,出現在雲晞眼前。
雲晞覺得意外。
青乾丢失多年的鎮宗之寶,竟然在李府之下。
玄霜石怎麽會與她有感應?
玄霜石保存于青乾主殿,主要由朗照、律和二峰弟子負責看管,她也曾被派去值守過主殿,與放置玄霜石的屋子僅一壁之隔,卻從無這樣的感應。
“就算是把青乾號稱能治愈萬物的神器玄霜石找回來,也無能為力。太晚了,她耽擱了太久......”
雲晞腦海中浮現出那日蘇長老與明松雪在屋外的竊竊私語。
她思索之際,一道蒙面的黑影悄無聲息一掠而過,伸手抓向空中的玄霜石。
雲晞目光一冷,手中的樹枝擊打在黑衣人的手腕上,玄霜石那人手中掉落,樹枝橫在玄霜石下方将它穩穩接住,在黑衣人伸手再搶時,左手抓回玄霜石,樹枝改換劍勢,一劍殺去。
“你是什麽人?”被不速之客打斷思緒,雲晞眸色冷倦。
黑衣人不答,卻發現自己不是對手,被雲晞劍氣震退,左手捂住血氣激蕩的胸口,右手召出一把扇骨銀白的小扇。
素絹扇面展開,其上隐約有淺淡的墨跡流動,勾勒出大漠炎日,崖間懸鎖、千山雪崩等世間萬象。
雲晞從沒見過這把扇子,墨痕描畫出的景物随機變化,在扇子奪面而來的瞬間,恰好定格為血霧沼澤。
黑白二色勾勒出的畫面在雲晞眼中疾速放大,占據她的所有視線,扇中世界活了過來,生動而又真實的色彩潑灑開,雲晞定神,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血霧沼澤中。
腳下腐爛潮濕的淤泥正以緩慢的速度下陷,随處可見的一塊塊血色湖泊中,沸騰的血液如滾燙的岩漿般冒出有毒的黑煙,熱氣蒸騰,呼吸間能将肺腑一并灼燒。
一縷縷鬼蛇纏從血湖底下升起,暴露在空氣裏的瞬間尋到活物的氣息,朝雲晞湧來。
原來如此。
雲晞心中恍然,不自覺握緊的指節泛出青白色。
師姐最有可能是死在這把扇中。
四神器被盜,青乾弟子慘死,一個能用扇子制造出血霧沼澤的黑衣人,嫌疑遠比一個與青乾無冤無仇的紀晟更大。
雲晞目光掃過充斥着粘稠與腐朽氣息的天空,無主的鬼蛇纏凝聚為劍,寒光乍現,刺破四野。
山河扇銀白的扇骨斷裂,被劍氣割破的素絹扇面燃起一簇明亮的火光,黑衣人驚訝又心疼地松開手,明離火包裹着山河扇掉落在地上,騰起沖天的火牆。
雲晞從扇中出來,黑衣人衣上被火星燎出的破洞之中,露出點點澄金與墨綠的顏色,在燒焦的皮膚之上幾乎看不清楚。
雲晞卻恰好看見。
她t瞬間回憶起了這些色彩,它是一只不盡鳥羽翼上的一部分。
江泛月?!
雲晞目光含怒,澄亮淺淡的眼瞳中積蓄沉沉晦色,有風雨來。
她的目光往上,迎着江泛月驚變的雙眼,擡手朝她點出殺咒。
扭曲的咒紋疾行殺來,穿破江泛月腳下土地而出的藤蔓,擊中她護住心髒閃身躲避時直面殺咒的右臂。
江泛月捂着手臂上被擊穿的血洞,閃身就要離開,又猶豫地看了眼火中的山河扇,一狠心,斷裂的藤蔓重新生長,刺入明離火中,卷出山河扇殘骸。
雲晞很佩服這種舍命也要帶走武器的行為,劍招卻不留情,枝上劍意迸發,瞬形殺了過去。
江泛月頭也沒回,十幾條蟄伏在府外的黑影一躍而出,各流派術法齊出,将她擋在雲晞的劍氣之外。
雲晞淡淡地掃視突然出現的一隊黑衣人。
她不是孤軍作戰,而是擁有一支有備而來,實力不差的勢力。
若是她以為自己的身份還沒有暴露……
雲晞目光投向江泛月,看着她幾個縱步就消失在人群之外,踩着李府的高牆跳下不見,暫時凝滞的劍招往前一寸,狠絕強勢的劍氣收放自如,從圍殺而來的黑衣人身上斬下一顆顆頭顱。
“年姐姐!”還留在李府沒走的秋惜葉聽見動靜,急匆匆趕了過來,踏進花園的第一眼督見逃出牆外的身影,調轉腳步就要去追。
雲晞叫住秋惜葉:“讓她走。”
她來到這些屍體的身邊,俯身用樹枝挑開黑衣,搜了搜他們身上的東西,卻沒有找到什麽表明身份的令牌或信物之類。
意外的是,這些屍體有些是人族的修行者,也有些死後化作了原形,或是化為一團魔氣消失在天地間,是妖和魔。
“近水樓?”秋惜葉發現了什麽,突然說道。
雲晞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沾血的腦袋上,右耳後有一粒不起眼的紅點,像針紮後還未愈合的孔洞。
秋惜葉腳尖踹了踹另一顆腦袋,也在耳朵後發現了同樣的特點。
“近水樓是什麽宗門或者組織?”雲晞的确沒聽過。
秋惜葉邊跟着她往外走,邊解釋說:“是一個很少抛頭露面的組織,目前來看,亦正亦邪,也從沒與四大宗門正面交鋒,我們還沒摸清近水樓真正的立場。”
雲晞不置可否,心中卻已有論斷。
欠下青乾一條人命,打了玄霜石的主意,絕不是正。
秋惜葉繼續說:“我們最初聽說這個近水樓,是因為方朔死了,方朔你知道吧,就是塞外裏很出名的那個小醫聖,兇手就在現場被一群過路的天樞弟子給抓住了,用了點手段才得知近水樓的存在。方朔一生結下的仇人與朋友一樣多,說不清近水樓殺他是因為有仇報仇,還是心理有毛病就愛殺人。”
雲晞聽到塞外,猛然想起江泛月那日講起的許多件趣事。
她扭頭問秋惜葉:“陽春商會就在西邊,會長是死是活?還有中州,中州近些年可出了什麽奇怪的事?”
秋惜葉眨眨眼,反應了一會,笑着拍拍雲晞的肩膀:“年姐姐你別這麽緊張,那個會長活得好好的,就是聽說最近生意差了點,中州也沒出事啊。”
雲晞點點頭。
秋惜葉剛才的話被打斷,醞釀了一會情緒,接着義憤填膺地說道:“不過近水樓的人也太自命不凡了,他們殺人還說自己是順應天意,恭行天罰。年姐姐,你說可笑不可笑,他們當自己是青乾劍仙嗎?還有資格學劍仙行什麽天罰?”
雲晞聽到這套熟悉的理由,又被秋惜葉期待認同的目光盯着,捂了捂額頭,笑了下:“可笑。”
“哎你笑什麽。”秋惜葉一本正經,“劍仙那時也是萬千意氣風發的少年人之一,又占盡偏愛,天地都被她踩在腳下,比其他人張狂自信一些有何不對。”
雲晞點頭。
少年意氣,只勝無敗,的确懷念。
她與秋惜葉走到李府門口。
來時撞到她身上的那個小女孩傷心又着急地往巷子裏走了進來,目光尋覓,正好與她們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