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51】
金色的曙光灑滿城頭, 襄縣城門外厮殺還在繼續。
在蕭t逾白和祝青陽回朝述職時,一部分黑甲軍提前隐在蕭逾白附近,也沒随祝青陽回大堰。
為了不起疑, 留在蕭逾白身邊的士兵不多, 一千人左右。人少卻各個精悍, 畢竟每一個黑甲衛都是從刀口舔血中殺出來的。
雖都是邊軍, 但與常年少戰的蔣家白蟒軍相比,黑甲軍的氣勢、作戰能力明顯更勝一籌。
城牆上殘旗獵獵,血跡斑斑。
蕭逾白一身鐵甲玄衣, 頭束金冠, 迎風而立, 周身顯着不怒自威的皇族威嚴。
少年帝王, 應如他矣。
“本王來的路上遇上了西堯武道第一的刀仙,紀大師同他走了。 ”
蕭逾白墨眸沉斂,安靜地俯視着如作困獸的蔣辰鳴。蔣辰鳴兩千餘士兵越來越少。
西堯國不似北漠國常年發動小戰争, 自從十前戰敗,他們不再輕易挑釁南順邊界, 而是一直養精蓄銳, 韬光養晦。此番出動刀仙,是巧合還是另有圖謀。
“......西堯”沈辭視線同樣落在蔣辰鳴身上, 道:“恐怕亂世要來了。”
他不擔心紀師父, 他活了大半輩子,從未有人打敗過他, 一生只求一敗。
當初紀無剛能教他武功,除了看上永都福仙樓的美酒佳肴外, 還看上了他的悟性。紀無剛覺得人生太過漫長,在枯燥乏味中等待對手不如親自培養一個天下第二, 然後去打敗他這個天下第一。
可後來,紀無剛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樂趣,尤其是在見到林桑晚後,天天給她出些馊主意,擾得沈辭心神不寧。
又是鴛鴦浴,又是春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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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逾白微側身,看到沈辭那雙如霜似雪的淡眸揚起一絲暖意,心內發堵,別開眼不再看他。
能讓沈辭分心的,也只有她。
他強壓下心中嫉妒,視線重新落在城門外。
沈辭面色沉峻,不急不緩道:“自鎮北王一案後,南順王氣衰竭,日薄西山。殿下卧薪嘗膽,禮賢下士,欲挽天傾,可朝廷內裏早已腐爛不堪。微臣數年來嘔心瀝血,殚精竭慮,亦不能擋時代洪流。亂世起,英雄輩出,群雄逐鹿。殿下該早做準備,廣納賢才,選定謀士。”
蕭逾白自幼被賢妃收養,他正直,風流,儒雅,有心機。在賢妃離世前,他一直被賢妃保護的很好,幾乎沒經歷過殘酷的爾虞我詐。雖然他一直在進步,可他對目前朝廷風雲的了解不如沈辭的萬分之一。
聽完這段話後,蕭逾白微微一僵,饒是他見多識廣,博覽群書,還是不如沈辭敏銳大膽,這話要是被父皇聽到,必定要誅九族的。
“殿下也該想好,是想當一方枭雄,還是做這天下共主。”沒等蕭逾白回過神來,沈辭繼續道:“不管殿下怎麽選,希望殿下不要忘了同微臣的承諾。”
蕭逾白又看了眼沈辭,覺得他說的話有些在托孤的意味,正色道:“本王不會忘。”
沈辭将培植的朝中心腹都給了自己,又是獻策,又是将這次功勞拱手相讓,只是為了得到一封和離書和一個自己的承諾。
他說:“我要殿下,守她歲歲平安,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平平安安......”
他說:“她可以選殿下,但要她自己心甘情願,心生歡喜才選,而非情勢所迫,情非得已。”
經此一事,他本可載入史冊,流芳千古,卻要給自己造勢,命都擦院右佥都禦史蔡荃将功勞都記在自己名下。對外宣稱,他在襄縣所行所為皆是奉了自己旨意。
可不用提醒,自己也會護她平安。沈辭何必将多年心血拱手相讓?
靜默片刻,蕭逾白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守了她這麽多年,為何不繼續守着?”
沈辭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一雙淡眸幽寂深沉。
其實她很厲害,根本不需要人保護,只是他想給她多一分保障罷了。
夏日炎炎,風吹動他的官袍。
他的氣質極清冷,極雅正。
見他不語,蕭逾白沒有追問,道:“信中不是還提到了時鏡夷,還有他們養的那些死士、江湖高手,怎麽不見人影?”
風拂過,簌簌煙塵落。
沈辭擡頭,目光掃了縣衙方向一眼,如玉石敲擊的清冷嗓音道:“此時應該在縣衙,他們的目标是她。”
蔣辰鳴想要一石二鳥,聲東擊西,他便來個甕中捉鼈。
“主子,時鏡夷出現了。”此時,一道響聲劃過耳畔。
沈辭轉身,朝蕭逾白躬身一揖,沉聲道:“殿下,微臣不懂兵法,這裏就交給殿下了,如若微臣出了事,還請殿下晚些告訴她。”
未等蕭逾白回答,他背脊挺直,下城牆,翻身上馬,一騎飛馳而去。
蕭逾白忽然明白,打敗他的不是阿姐,而是沈辭。
沈辭對她的愛,轟轟烈烈,毫不遮掩,毫無保留。
蕭逾白心內自嘲,若可以,他也想不顧一切,可他不能再做這種蠢事了。
當年他與父皇争辯,跪在宮殿門前,跪了很久很久。這是他一生一次的勇莽,可還是護不住母妃,護不住阿姐。于是他發誓今後一定要變強,一定要登上至高之位。
在無數個孤夜中,在大堰遇到苦難時,他一遍遍翻看舊時書信,一遍遍想起母妃和阿姐,一遍遍地自責悔恨,最後都化為了自己的力量。
他會變強,他要變強,他要成為天下霸主。
如今阿姐回來了,這個念頭變得更強,他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可要保護她,就得坐上那個位置,在那之前,他不能允許自己犯錯,更不會再讓自己意氣用事。
可這都是借口。
城牆下,厮殺聲響徹天地,城牆上,蕭逾白望着沈辭決絕的背影,紅了眼眶。
“蕭逾白,承認吧,你在嫉妒沈辭。”
......
一陣風卷過,吹起時鏡夷紅色衣裳。她站在縣衙屋檐上,撐着一把油紙傘,傘上繡着一朵美麗的紫鵑,背對着沈辭而立。
她周圍倒像是立起了一道屏障,屏障內大雨磅礴,屏障外豔陽高照。她像是感覺到了背後凜然而起的殺氣,忽然轉過身。
換回女裝後,原本清秀的臉在此刻變得妩媚妖嬈,在雨幕的輕紗下,她細眉輕輕一挑,便能殺人于無形。
時鏡夷瞥了一眼沈辭,漠然道:“我不和你們打,讓林桑晚出來。”
“她不在這。”沈辭擡頭,神色平靜道。
紅衣女子似乎不相信這話,冷冷道:“明明昨日下午剛見過她,明明見她進了縣衙,明明她院中多了灑掃仆從,而他們實際上是你安排的暗衛,你跟我說她不在?”
沈辭淡淡道:“不過是混淆視聽罷了。”
時鏡夷聲音有些顫抖道:“你在騙我,探子每隔兩個時辰向我彙報她的行蹤,她不可能不在。”
屋檐上另一道聲音響起,“你收到的密信不過是主子想讓你看到的,你的探子早就被控制了。”
席闫停在沈辭身旁,朝他行了一禮,低聲道:“蔣辰鳴已被生擒。”
沈辭輕嗯一聲。
雖然隔着一些距離,時鏡夷還是聽到了。她微怔,道:“白衣勝雪,才冠三梁的南順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沈辭道:“謬贊。”
時鏡夷握緊手中雨傘,輕輕一轉,她身處的陰雨世界瞬間擴大了一倍。
“小心!”沈辭一掌将席闫送出了她的雨幕之外,沉聲道:“你們都退下。”
時鏡夷冷笑道:“一個都別想跑。既然她不在,我就用你們的血祭我的傘。”
話落,她伸出右手,她頭頂的一塊烏雲瞬間變大,周身的水珠也被她吸了過去。
電閃雷鳴。
雨勢變小。
時鏡夷身前出現了無數把水劍,劍身愈漲愈大,裹挾着閃電,蘊含着無上劍勢,隐約有龍吟咆哮之意。
雨簾外的席闫撐起身子,咬牙睇着縣衙上方的兩道紅影。青年男子的衣袍已被淋濕,官帽也被狂風卷走,可他身子挺拔如松,未動半分。
沈辭問道:“你......是誰?”
時鏡夷微微擡起油紙傘,眼神中含着冷笑,手指輕輕一揮,她身前的無數把淩厲水劍朝着沈辭直沖而去。
“北寒宮宮主,曼陀仙子。”她笑了笑,笑容妖冶鬼魅。
廣袖輕振,沈辭腰間的玉塵劍嗡鳴飛起,他打了一個手勢,玉塵劍在他周身飛轉,虛虛幻幻若有無數道月白劍影與水劍相撞。
須臾間,無數道水劍化成一攤水,落在地上濺起滿天水花。
北寒宮成立了七十餘年,位于極北之地,不受三國所管轄。江湖傳言北寒宮內有一魔女,其無名無姓,自稱曼陀仙子,心情好時,便出宮t滅一個門派,心情不好時,也出宮滅一個門派。六年前,江湖各大門派合力伐魔,連戰七日,才險勝曼陀仙子,将她斬于劍下,後又毀了北寒宮,自此世上再無北寒宮。
這事發生時,紀師父還唏噓了一陣子,說北寒宮內只有曼陀仙子一人,若非她年輕時為報滅門之仇,動了歪心思,入了魔,不然她在武道上的成就不會比自己差。
沈辭濃眉揚起,愈發肅整,道:“你雖內力雄厚,但......你不是曼陀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