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28】
城東郊區埋屍一案證據确鑿, 并不難審,而在處理背後的貪污受賄、結黨營私上,嘉辰王也是辦的游刃有餘, 有理有度。可在大殿上, 景仁帝盛怒如雷霆, 将嚴閣老和江松陽直接杖斃。
退朝後, 景仁帝單獨将沈辭留了下來,眯眼道:“沈卿你也學會藏私了。”
近年來景仁帝身體愈發虛弱,朝中大臣已大數倒向太子一邊。如今也只有沈辭能和太子一黨抗衡一二, 可在這樁案件上, 嘉辰王并沒有發難定陽侯, 留了樓之序一命。要知道四年前鎮北王通敵判國案是太子審理, 他不會放過與太子一黨有關的人,即便嘉辰王藏得深,可知子莫若父。
是以, 景仁帝也會認為是不是沈辭授意,他是不是也倒向太子一黨。
沈辭臉上神色沒有多少變化, 明白皇帝話中意思, 淡淡道:“回皇上,定陽侯實乃皇後之兄長, 其嫡長子更掌五萬雄師, 威震四方。如若動了定陽侯,只怕會動搖國祚, 引得朝野震蕩,社稷不安。”
他想看看景仁帝對蔣家的态度, 有多大的容忍,又有多大的忌憚, 是想找個由頭除之而後快,還是想息事寧人。若皇帝發怒,則表示他想要除了蔣家,若是.....
景仁帝靠在金色軟枕上,漠然道:“沈卿妄自揣測聖意,你可知罪?”
沈辭躬身行禮道:“臣知罪。”
景仁帝低聲咳嗽幾下,靜默許久,無力道:“朕年事已高,這朝中還得靠沈卿這般剛正不阿、忠肝義膽的臣子。”
沈辭輕聲應了一個“是。”
景仁帝繼續道:“這次嘉辰辦得不錯,和他一同審理此案的幾個小官也甚是不錯,如今空了兩大尚書,沈卿可在其中選一選。”
沈辭道:“是。”
景仁帝忌憚蔣氏,于是給了沈辭可以抗衡他的權利。蔣氏留不得了,皇帝老了,他要是還真只眼閉只眼,這個江山就要換主了。
挑了一個日子,林桑晚帶上祭拜用的紙錢香燭,坐上馬車,等在宮門口。
蕭逾白見到她時,微愣片刻,笑道:“阿姐。”
Advertisement
“上車。”林桑晚向他招了招手。
上車後,蕭逾白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靠着車壁閉目養神,他已經好幾日沒睡好覺了。
到了皇陵,林桑晚點好的蠟燭遞給蕭逾白,自己則拿起另一對點上,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白得滲人。
祭拜完後,林桑晚問道:“皇上可有賞你什麽?”
蕭逾白臉上并無得意之色,淡淡道:“誇了幾句。”
“如此甚好。”林桑晚拉起車簾,看向車外春色,道:“你別覺得委屈,皇上不心疼你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他突然對你很好,那才是有問題。朝中幹實事的官員見你任勞任怨幹事,卻沒得賞賜,也會忿忿不平的,這是你拉攏人心的第一步,也是你踏上皇位的第一步。”
其實蕭逾白心裏沒什麽異樣,對這個父皇他從來沒抱過什麽期待,也就不會有失望沮喪。可最後幾字還是令他心頭一顫,皇位嗎?他有想過,可何其艱難,又何其兇險。蕭逾白緊抿嘴唇,未接話。
林桑晚從抽屜中拿出一張信箋遞給他,道:“一些人都是幹實事的,不會趨炎附勢,也有才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大展身手。”
“阿姐是想讓我結交他們?”
“你無需上趕着去,時機到時,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會懷有知遇之恩,就會對你心存感激。”
“可這機會多難,況且我在朝中并無實權,也無母族加持,只是一階武将出身。”
“我和沈辭都會暗中相助你。”
何其有幸,沈辭是站在她這邊的。
聽到沈辭,蕭逾白眼眸一暗,冷冷道:“阿姐,你們這麽幫我,就不怕我事成之後卸磨殺驢嗎?”
林桑晚笑着反問道:“你會嗎?”
蕭逾白愣了愣,吃味道:“說不準,我不喜歡沈辭。”
“你不該帶着偏見去看一個人。”林桑桑晚淡淡一笑,緩緩道:“沈辭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無法用言語來說。就好比在感情上,沈辭不會因為一己私欲而去發難一個人,他只會愛屋及烏,甚至可以做到刨出自己的心以證道心。”
這段時日的相處,林桑晚發現沈辭對自己是有些特別,雖然他沒明說,可一舉一動,替她做的事情,她還是感覺到了。她一邊想與他保持距離,可一邊又沉溺于他的各種好。
“阿姐,你這麽誇他,是不是覺得我不會生氣?”蕭逾白捂住眼睛,他不想讓眼中盛滿的戾氣吓到她。
林桑晚仰着頭注視着他,四年不見,他都長得這麽高了,輕嘆一聲道:“真正的愛不是占有,不是強取求,而是互相成全,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話落,蕭逾白輕笑一聲,接着大笑幾聲,然後抓住她的手,語音中寒氣森森:“你怎知我不會刨出心來?”
怎麽又繞到這來了?林桑晚微蹙眉,對視着蕭逾白,神色認真道:“嘉辰王慎言,你的心該裝着天下萬民。”
在他下定決心想要奪取南順最至尊的寶座時,就該養成君王的氣質,言行舉止都該三思。
蕭逾白冷笑一聲,沒有接話。天下萬民?若是江山和美人,他都要呢?
車內寂靜無聲,壓抑無比,林桑晚就任由他攥着,直到将蕭逾白送回王府。
“後日便是宮宴,我會來接你。”說完,蕭逾白頭也沒回的走了。
坤寧宮裏,太子拿着陶瓷小碗站在皇後身邊,說着近日發生的事情。
皇後一邊聽着,一邊拿着小銀勺逗弄鹦鹉,聽到沈辭被皇帝責罰,罰俸三月時,問道:“他這次沒将你和定陽侯供出來還算聰明,也算是個識趣的人,知道投靠誰。”
太子可惜道:“江松陽和樓之序倒了。”
“不過是倒了一兩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江松陽,把自己人替上便是。”皇後舀了一勺谷子遞到鹦鹉前,平靜道:“聽說沈辭三天兩頭去林宅,莫不是對她有意思?”
太子一愣,不明白何意,沒有回話。皇後繼續說道:“你們派的那些人為何到現在還沒得手?這林姑娘還活得好好的。”
“是兒臣辦事不利。”太子握緊瓷碗,低聲道。
皇後笑道:“你也不必着急認錯,林家姑娘有武功傍身,怨不得你。只是現在嘉辰王在朝中聲勢漸顯,是該想辦法把他摁死在搖籃裏。”
太子眸色一沉,問道:“兒臣該如何做?”
只見皇後放下銀勺,握上太子的手,輕輕拍了拍,溫和道:“林姑娘是嘉辰王為過門的王妃,又得沈首輔喜歡,你說若他們兩人打了起來,誰會贏?”
太子臉上露出喜色,笑道:“母後高明。”
皇後道:“你也別高興太早,林桑晚能靠軍功光明正大地回永都,絕不是個善茬,你要小心謹慎些。後日就是宮宴,母後自有安排。”
這次宮宴本是為慶祝南北兩地打了勝仗而設,可他們回都後朝中事情不斷,先是水患,再是因為埋屍案齊乘淵被刺殺,一直沒能辦成。如今風波平了,這宮宴又變成了陸南岳、祝青雲等人的送別宴。
林桑晚和蕭逾白進殿時,太和殿內已然坐滿了大臣。林桑晚掃了一眼,倒是看到一些身有诰命的夫人也在場。
定陽侯因其子蔣辰豪不日被執死刑,遂未到場。
陸青钰等人到了之後左右看都沒瞧見林桑晚,只覺無趣,一看見她進來便連忙招手:“晚哥。”
林桑晚收回視線,望向陸氏兩兄妹,盈盈一笑,朝着陸南岳行了一禮。陸南岳起身回禮,再朝蕭逾白行禮。
蕭逾白颔首點頭,沒有停步,由太監領着坐到前面位置上,林桑晚也沒多停留,直接跟上,在他旁邊坐下。
見她施施然走向前方,陸青钰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轉,有些感慨道:“想不到晚哥打扮起來是如此惹眼。”
今日的林桑晚梳了一個垂雲髻,髻旁點綴幾朵精致的淡藍色小珠花,往日裏高高束起的烏發自然地垂落在背後,顯得娴靜優雅。她身上的衣裳則是湖藍色錦繡衣裙,上面繡着精致的蓮花與水波紋樣,裙擺寬大如雲,随着她的步伐輕盈搖曳。
在琉璃燈光下,她面容如灼灼桃花,眉如遠山,眼似秋水,煞是好看。即便她有意選了素淨的衣裳,可還是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陸岑沒有搭話,緊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擡手一口吞下,不再看向蕭t逾白那邊。
今日的蕭逾白則身着一襲深藍色錦袍,與林桑晚衣服相得益彰,兩人坐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也難怪陸岑會心中郁結。陸青钰給她倒了酒,低聲道:“天涯何處無芳草。”
少時起,她這個三哥特風流,整日裏只知道花天酒地,周圍也總有許多莺莺燕燕圍着。可四年前,他突然要跟着爹爹去軍營歷練,當時還讓她嘲笑了許久,認為三哥肯定吃不了軍中的苦,并且打賭他在軍中熬不過三個月,沒想到他一待就是四年。他的性格依舊放蕩不羁,可她總覺得哪裏變了。
只是沒想到在三哥參軍的第二年,晚哥硬生生的從一個無名小卒站到了他們面前,三哥見聽那一刻,眼睛都亮了。她能感覺到,她的三哥又活過來了。
陸岑沒有接話,笑嘻嘻道:“前幾日李家大公子托人來家裏說媒來了。”
“爹爹說了,我可以自己選擇夫婿。”陸青钰放下酒壺,瞪着他,“休想要挾我。”
又喝了一杯,陸岑道:“你都十八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二了,隔壁的許家公子的兒子都能背詩了。”
在兩人掐架之際,林桑晚低頭剝着堅果,忽感一道目光鎖着她,擡頭的瞬間,右前方坐着的福安公主正直直地盯着她。
林桑晚對她行禮一笑,繼續剝着堅果。
在皇帝皇後還未至之前,殿內大臣互相交談,好不熱鬧。
“她是皇後所出,我的長姐。”蕭逾白察覺到異樣,聲音湮淹沒在喧鬧的人聲裏:“她曾請父皇下旨賜婚,封沈辭為驸馬,不知為何,此事到後面便不了了之。”
林桑晚臉上笑嘻嘻的,看不出表情,靜靜地剝着堅果,然後将剝好的堅果遞給蕭逾白,問道:“怎麽不見妙瑛公主?”
妙瑛公主是賢妃娘娘的獨女,她所查到的消息是景仁帝心存愧疚,對妙瑛極好,可今日怎麽不見她。
蕭逾白托着她的手,撿起果仁放入口中,看了周圍一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