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思忖間,車子緩緩減速,停在通達街和廣漢街交彙的車流裏。這個時間還沒到晚高峰。
洛凡伸着脖子瞧過去,前面貌似出了事故……N車追尾。
陸續有人從駕駛位下車,程宇眸色微沉,視線全落在前方一個高大男人身上。
“洛凡,你看那個穿黑衣服的是不是有些眼熟啊?”
随程宇目光看過去,洛凡微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這人第二次。
道法協會會長,李承風,此刻正站在哈市的大馬路上打電話,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随即……完全停在了洛凡身上。
程宇用最快的速度打着方向盤擠出車流,甚至連一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留給洛凡。
雖然洛凡也并沒想真的和那位會長大人打招呼。
不管李承風來哈市幹嘛,洛凡都希望和他沒關系。
他們沒再提李承風,青雲山于程宇而言不算什麽美好回憶。
車開到小區樓下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他們在樓下面館簡單吃了飯,只是黑西裝的帥哥坐在小店裏實在矚目,程宇坐在洛凡對面嗦啰着面條,肉眼可見地,幾滴湯汁都濺到了衣服、領帶上。
跟着程宇進門,洛凡一路上的目光都盯在程宇的腰線。平日裏兩個人都是休閑裝打扮,衣服也都寬松舒服為主,洛凡雖然知道這男人長得好,但能明目張膽盯着看的機會有限,全裸的,他看兩眼就臉紅。
但今天不一樣,有人裝得人模狗樣衣冠楚楚,身體的線條輪廓都被精致剪裁的西裝托顯得淋漓盡致,洛凡可以毫無顧忌地看,從出了面館開始,到進門,洛凡沒辦法移開眼睛。
“你等會兒……”客廳裏,洛凡忽然叫住他,程宇扯下領帶,正要脫衣服。
“你上班一定要穿這個嗎?”洛凡狠推一把,程宇順勢坐在沙發上。
“也不是,但公司規定……”
“弄髒了就不能穿了吧?”
洛凡笑着就往程宇大腿上坐,他最喜歡程宇癡癡地盯着他看。無論在外頭什麽樣,回到家,程宇仿佛就收掉了所有棱角,乖順得讓洛凡忍不住想揉捏。
“要買一套換洗,樓下洗衣店……”
洛凡含住了程宇的唇,吞掉他即将脫口而出的每個字。像個充滿耐心的美食家,洛凡開始細致地品嘗眼前慢慢升溫的男人。
但顯然有人沒這麽好的忍耐力。
程宇幾下子就把洛凡扒得只剩一雙白襪。
“這麽着急我怕你記不住細節,到時候老陳頭打電話過來,你要怎麽和他彙報啊。”洛凡笑盈盈地說。
“我沒和他說過。”
“他不是每次都來問你細節嗎?”
“你真當你師伯是個變态?”程宇輕笑一聲,說,“我和他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他信?”
“愛信不信,那是他的事兒。”程宇捏着他腰間軟肉,一直向下,頭埋在洛凡胸口,低低喘息着說。
“可他每次都問你,就,就很奇怪。”洛凡被程宇吻得身子軟下來,聲音不受控制地變了調。
程宇沒應他,脫了外套還要脫襯衫,卻被洛凡按着手撥開。
洛凡把領帶撿起來,套在程宇泛紅的脖頸,拉扯間打了個松松垮垮的活結。
“原來你喜歡這樣……”
程宇猛然扣住洛凡手腕,扯開領帶就往洛凡手上捆,洛凡被捏着雙手動彈不得,想反抗時卻已經被捆得死死的。
“不是,我沒有,你怎麽能……唔。”
程宇驀地貼上他的唇,怎麽會有人的嘴唇又軟又甜呢?不管啃了多少次,程宇還是忍不住,嗚咽着說不出話的洛凡才是最可愛的,程宇想。
陽歷十月八日,寒露,子正。
陳元白給自己倒了一杯酽茶,他盯着閃爍的電腦屏幕,屏幕上的地圖定位在哈市某老舊小區,高亮的光點下方,赫然一排紅字:
【已檢測到碎片共鳴】
老年人熬夜不利于身體健康。
陳元白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前幾天徒弟說過的話。
陳元白十六歲就進了全真教,到二十六歲,他已是雲頂觀裏出類拔萃的年輕一輩,年長的見了他稱贊有加,年輕的晚輩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師兄。
只有王侃。
十八歲的王侃是個愣頭青,他能上青雲山也是個意外。師父說和王侃有緣,帶回山上收做關門弟子。可這十八歲的少年并不把陳元白放在眼裏,初見,便指着陳元白笑得前仰後合。
陳元白讨厭這個沒禮貌的師弟,他不過皮膚比別人白些,模樣清秀幾分,他不懂這有什麽好笑。
可不知怎地,陳元白總會不由自主地望向王侃。
他會坐在後院的石階上看王侃紮一個下午的馬步,看年輕人黝黑的皮膚在陽光裏滲出薄汗,看他的眸子從一開始的淡漠逐漸焦躁,最後累得癱倒在地。
那時的陳元白喜歡在王侃力不從心時嘲諷幾句,“你不是厲害嗎?怎麽……這就不行了?”
“不跟你一般見識。”王侃每次都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這種輕視讓陳元白莫名不爽,但他雙眸卻沒辦法從王侃笑盈盈的臉上移開。
直到某個夏日午後,陳元白照例盯着王侃練功,大汗淋漓的王侃在中途脫光了上衣。
陳元白驀地轉過頭,随即狂亂的心跳便被王侃的笑聲淹沒。
“師兄,都是老爺們兒,你咋還臉紅了?”
“你把衣服穿好!”
“我不啊,熱死了。”王侃不僅不穿,還把他沾着汗漬的臭衣服丢到陳元白身上。
陳元白憤然起身,想罵人卻憋紅了臉半天想不出一句髒話,再擡眼,王侃早像個兔子似的跑得無影無蹤。
那晚,陳元白嗅着懷裏浸着汗味兒的衣服第一次産生了羞恥的遐想。
他被自己吓壞了,連夜倉惶洗淨了王侃的衣服,可心裏有些灼燒過的痕跡,卻怎麽都洗不掉。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陳元白開始有意和王侃拉開距離,可這小子每每有什麽動靜,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王侃來青雲山的第二年,犯戒下山喝醉了酒。師父仁慈,罰他在正殿大門口跪着,陳元白就立在廊下暗影裏,靜靜看了他一夜。
有人身體好,年輕,跪着也能睡着,有人站在風口,吹着冷風一病不起。
陳元白生病的幾天裏,王侃日日來看他。
起初,陳元白閉着眼一言不發,王侃就自顧自給他講當天的見聞,雲頂觀裏來了什麽人,師父說了什麽話,哪個師兄師弟又打起來了,諸如此類,陳元白聽着怎麽都不膩。
但這種日子只持續了五天,師兄就算身嬌體弱,也斷斷沒有傷風感冒五天還卧床不起的道理。
随後的幾個月裏,王侃頻繁地下山。
沒有喝酒,每次都興高采烈地回來,師父不問,自然就沒人管得了他。
然而陳元白沒辦法不在意。
王侃幾乎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件奇怪的東西。有時候是顏色豔麗的發卡,有時候是粉嫩的絲巾,還有一次王侃拿着個雕花紅漆刻着雲紋的木盒子興沖沖回來,直接被陳元白抓了個正着。
“你知道全真的戒律,師弟,你這次太過了。”
“我又犯了什麽戒?”王侃看着陳元白道貌岸然的臭臉忍不住發笑。
“你是不是在山下有了女人?”
“啊?師兄你可別亂說啊。”王侃放肆大笑,“再說,我就算心裏有人,那最多就是動動春心,心裏想想都不行嗎?想想也算犯戒?”
“當然算。”陳元白壓着怒意,極認真地回答。
然而王侃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用手裏的木盒子輕輕敲打陳元白的胸口,倏忽湊到陳元白面前,壓低了聲浪,“那有人早就犯戒了……”
陳元白至今也想不起來當時自己是怎麽從王侃咄咄逼人的目光裏逃走的。
可這些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久之後,“香雲”這個名字頻頻出現在陳元白耳邊,王侃毫不吝啬地與他分享自己的心動,但陳雲白卻覺得這少年離自己越來越遠。
陳元白沒見過活着的香雲。
他從王侃的只言片語中勾勒出一個豐腴又鮮活的美人,只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美人和王侃不會有結果。
那個年代,沒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一個道士。
陳元白還記得那個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上山的路被淹沒在過膝的雪海裏。當他在山腳的檗樹邊上尋到王侃時,醉得不省人事的王侃已經被暴雪埋過了肩膀。
那夜,寒風冷得直往人骨頭縫裏鑽。
陳元白背着王侃走到雲頂觀時,發絲上的汗水都已凝成冰碴,這段平日裏只要半個小時的路,陳元白走走停停,仿佛過了一輩子。
那夜之後,陳元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過香雲的名字,他後來才從別的師兄弟口中得知,香雲嫁人了。
他承認,他為此真心實意地高興了好一陣子。
在道觀裏許多人看來,陳元白和王侃好似有仇,王侃最開心的一段時光裏,陳元白愁容滿面,而在王侃最沮喪的日子裏,陳元白臉上寫滿了得意。
以至于到了今天,當年一起修行過的師兄弟提起他二人,仍然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陳元白靜靜喝完了一壺茶。
筆記本屏幕上的亮點又多了一個,兩個閃爍的藍色光點疊加在地圖上,位置雖有些遠,但陳元白卻毫不意外。
起身,陳元白進了內間,他熟練地用腳掌在地板上畫開符咒,地下室的暗門便緩緩開啓。
腳下的漆深被點點火光照亮,地下室裏不怎麽潮濕,還多了些人味兒。
走下臺階,陳元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這麽多年來,他在玄門各派眼中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仿佛一個标識,一個符號,生硬、嚴肅又無趣。
已過天命的陳元白很久沒有為自己興奮過。
地下室晦暗不明的一隅裏灑進一抹微茫,陳元白立在牆邊,望着昏黃火光裏昏睡不醒的男人,抑不住地勾起嘴角。
微顫的手掌伸向那男人略帶污穢的面頰,陳元白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臉蛋,低低地說:
“師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