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游笑(修)
花游笑(修)
鳳曲原本沒對那幾個突然造訪的花子怎麽上心。
他急着把秦鹿搖醒, 教訓這厮今後無論如何也不許睡這麽死。
而穆青娥和商吹玉去了一樓,他們不知用什麽辦法,硬是把吸飽了安神香的一衆夥計從睡夢裏弄醒, 又借後廚要給鳳曲等人熬幾碗姜湯。
眼見着滿客棧的風雨和污水, 掌櫃的頭暈眼花, 急忙囑人查看有無財物損失,又親自去給客人們道歉。至于前來避雨的花子, 大概都是宣州本地人士,掌櫃的掃他們兩眼, 耳語幾句,也竟沒有驅趕。
“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鳳曲訓着秦鹿,反而把自己訓得眼淚汪汪,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頭發那——麽長!皮膚那——麽白!我問他話,他不吭聲!他還跳樓!我去看,他就、就不知道哪兒去了,街上密密麻麻全是穿白衣的屍鬼,走起路來,沒有一點兒聲響,速度卻快得不得了,一眨眼,全沒了!”
鳳曲說得繪聲繪色,五十弦聽得啃起了指甲,聲線顫顫:“我、我是沒看到這麽吓人的, 可我看到那些水,我就要吓死了。”
“水也很吓人!那個氣味臭得很奇怪!”
“對對對, 像沒人處理的死老鼠的味道……啊啊啊,我不想回憶了,白毛哥你還能睡這麽熟,佩服佩服。”
二人說得快哭了,唯一的聽衆卻倚着床靠懵懵懂懂,不等說完,阖目又要昏睡過去。
五十弦急得尖叫,抓住秦鹿的肩膀搖晃一陣:“秦娘子!!秦姐姐!!你是我親姐啊,我求你別睡了,要死了,別睡了!!!”
秦鹿在睡覺的時候總是很有一種江湖氣質。
悍不畏死、舍生求睡,好像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他睡覺的正事。
鳳曲旁觀一會兒,終于自認不如,拉住了聲嘶力竭的五十弦:“讓他睡吧。”
“還睡?睡死了誰來收屍?”
“除了你我,還能有誰。”
“……boss,一看你就不懂管理,你不能總這麽慣着他。”
鳳曲搖搖腦袋,徹底放棄和秦鹿講理。
他的手一松,五十弦一個人拉不住,秦鹿自然而然又倒了回去,含糊不清地道:“好啦,等本座睡好再來驅鬼,去吧、去吧。”
一頓折騰下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鳳曲當然不可能真指望秦鹿睡醒驅鬼,他和五十弦盤算一陣,覺得先和穆青娥、商吹玉二人商量一下也不錯。
正嘀咕着,穆青娥端了兩碗姜湯上樓,用腳把房門一踢:“端湯去。”
五十弦喜滋滋從穆青娥手裏接過一碗:“謝謝小穆姑娘……”
穆青娥尚未落地的腳便在她膝彎處一拐,五十弦一個趔趄,聽t見穆青娥冷冷道:“這是秦鹿的,你的自己下樓去端。”
五十弦大聲抗議:“他都懶成這樣了你們還慣他?!”
穆青娥睬也不睬:“他付的房費。”
五十弦便蔫蔫的不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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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弦的前車之鑒,自是讓鳳曲乖乖閉嘴。
下着大雨,不僅僅是穆青娥,客棧也給其他客人準備了姜湯,只是穆青娥大概更刁鑽些,聽說還使喚了商吹玉去買什麽專門的藥材,只加進他們五個人的碗裏。
鳳曲不懂養生之道,但明白穆青娥總不至于坑害他們,賠了個笑,便下樓照着穆青娥的吩咐去端湯。
推門出去,夥計們正協力掃走過道的髒水,還給他們換了幹淨房間。
此刻客棧外雖是風雨大作,可一樓後廚燒着旺火,刺鼻的姜味兒直往上沖,聞一口,卻像真的驅散了大半寒意,連帶着鳳曲尚餘驚悸的心情也平複不少。
他一邊下樓,一邊尋找商吹玉的蹤跡,偏在這時,幾聲斷斷續續的呻/吟飄了過來。
從樓梯的縫隙間,鳳曲隐約瞥見了那幾個避雨的花子,正縮在地上顫抖不止。
下樓才看得更清晰,倒在地上的兩個花子瘦骨嶙峋、衣着褴褛,哀叫中伴着咳嗽,每一聲都像要把心肺都咳嘔出來似的。
花子,也就是乞丐,師弟在島上就對他強調多次,江湖上最高深莫測的就是丐幫這支神秘的幫派。
他們可憐之餘,又有諸多的可恨和可怕之處。
一旦成為花子的目标,他們就會不擇手段将人抽筋剝皮、敲骨吸髓。
所以三個花子剛進客棧時,四周客人環視一眼,都默默避開,不肯和花子對上眼去。
而此刻,這兩個花子就用他們瘦削卻異常有力的手指,如鐵鉗一般死死抓着一個人的衣擺,呻/吟着哀求:“公子、公子,您好人有好報,就再賞我們一口吃的……”
被抓着的少年,赫然就是鳳曲正在找的商吹玉。
走下樓,鳳曲被這陣仗吓了一跳,下意識摸向錢袋。
商吹玉留意到他過來,卻伸手把鳳曲一攔,面色鐵青:“老師,我已經給過錢了。”
鳳曲怔住:“給過錢了?到底怎麽回事?”
兩個花子本就被商吹玉陰沉沉的臉色吓得不輕,只是不肯松手。
這會兒看到更為面善的鳳曲,二人立即掉頭爬向了他,一把揪住鳳曲的衣角,嘶聲懇求:“公子、公子……您就幫幫我們吧,我們幫裏還有十幾個老頭,還有小孩,我們難得很哪,公子……”
鳳曲吓一大跳,一時間掏錢也不是,掙紮也不是。
商吹玉更是黑了臉,作勢就要動手:“松開!”
這時,突然從後廚沖回了一道黑影。
他還拖着一身的泥水,黑發一绺绺地糊在病白的臉上,這人膝腿跪地,幾乎是一路滑行似的掠到商吹玉和兩個花子之間。
髒兮兮的獸皮坎肩包裹着他瘦到肋骨盡顯的身軀,鳳曲只一打眼,卻暗自心驚——這個新來的少年,看着瘦弱,可骨架長得極好,看着幹癟的四肢,實際上卻藏着一層極薄的肌肉。
鳳曲辨認出來,這個少年就是剛才帶着兩個花子進來,高聲說要避雨的小頭頭。
“二毛!大莽!你們糊塗啊,怎麽能沖撞這樣金貴的老爺們——”少年先聲奪人,爆出一聲嘹亮的怒斥。
商吹玉皺了皺眉,但少年已經開罵,他也姑且沒有動手。
跟着少年出來的夥計愣在原地,過了好幾息,他為難地擦擦手,加入到鳳曲二人和花子之間。
夥計嘆氣說:“笑哥,你說你避雨就是了,怎麽又來招惹我們客官呢?”
“是是,真不好意思,吓到老爺們了。”笑哥一邊說着,一邊拍拍兩個花子緊抓鳳曲的手,“快松開,別再冒犯老爺,給老爺賠禮道歉,快!”
兩個花子哀哀叫作一團,卻出奇溫順地爬了起來,跛着腳給鳳曲賠禮。
笑哥作勢要給兩人各一巴掌,鳳曲急忙叫住:“不用演這個,我們不追究就是了。”
被他戳破,笑哥也不害羞,餘光倒往二樓瞟了瞟,咧開嘴:“老爺們住的是上房啊,真好真好,我這幫兄弟沒開過眼,好不容易見到這麽闊綽的老爺,您別計較。”
商吹玉道:“既然是你的人,平日就仔細管教。”
“是是是,小的記得了,絕對不敢再招惹您幾位瞧着就了不得的老爺。”笑哥笑嘻嘻說着,目光落到了鳳曲身上,“這位老爺也別生氣,外邊雨小多了,我們這就滾蛋。”
說罷,他便強拽起兩個落湯雞似的花子要出客棧。
夥計堪堪松一口氣,正想賠個笑臉把幾位客官哄好,卻聽鳳曲出聲:“你身體好,但他倆是真扛不住了,外邊雨又沒停。你們坐下來喝碗姜湯,吃點東西再走吧。”
一邊說,鳳曲一邊把一枚銅板放到櫃臺,叮囑夥計:“辛苦你再熱三碗湯來。”
夥計收了小費,自是喜笑顏開,笑哥卻打斷道:“兩碗足矣,我要喝酒。”
商吹玉眉宇一皺:“老師心慈給你一碗湯喝,你竟然還敢得寸進尺。”
鳳曲拉住他,搖搖頭:“喝湯是幫忙驅寒的,但我不能請你喝酒。”
“喝酒不是一樣可以驅寒?那你要怎麽樣才請人喝酒?”
“抱歉啊,我沒錢請人喝酒。”
“……哈!”笑哥噗地笑了出來,一拍大腿:“你這老爺真有意思,我記得你了,現在起你就欠我一頓酒了。不過,我不信你是真的沒錢,你沒錢,你朋友裏總有人有,你不請我,無非是看不上我。”
這江湖本就魚龍混雜,哪怕是鳳曲這會兒也看明白了。
那兩個花子多半是看他們出手大方,就把商吹玉當作了一條大魚。而這個笑哥,極大可能就是當地丐幫的小頭目,說不定本就是他差遣這兩個花子過來,但看這邊人多勢衆,不能再訛出更多,所以出面唱個白臉,就要把事就此揭過。
剛才夥計叫他“笑哥”,還流露出些許敬畏的意思,可見這家夥看着年輕,卻在這裏很有一番名氣。
總之,不管怎麽看,這個“笑哥”都不是好惹的家夥。
如果不能立威,只怕他們住在這間客棧也會成為這幫花子垂涎的獵物。
如此想着,鳳曲索性在大堂空閑的一處桌椅一坐,并對三人微微示禮:“等姜湯送過來,大家坐下慢慢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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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時,商吹玉被穆青娥叫上二樓收拾,只留下鳳曲在樓下招待。
不一會兒,夥計就從後廚端了姜湯過來,往三個花子面前一放。
鳳曲正低頭啜湯,卻見身邊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拱了過來,在他碗邊深深嗅了一口:“老爺這碗好像比我們的更好啊。”
鳳曲:“?”
他不懂,他只會喝。
夥計道:“客官那碗是他朋友親手熬的,多加了藥材,你們能喝點姜湯也該謝謝客官了。”
“是這個理,我懂我懂。”笑哥一笑,反問夥計,“老爺不是給了你一枚銅板嗎?讓我瞧瞧。”
夥計不明所以,猶豫一會兒還是遞了過去。
只見笑哥接過銅板,在掌心抛了一抛,對鳳曲道:“老爺,多謝你這救命的姜湯,小的來給你變個戲法。”
“……嗯?”鳳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手指靈活地翻飛起來,那枚銅板在他手裏撲騰轉移,就像在跳一支舞。
夥計也和鳳曲一樣看得眼花缭亂,完全不能理解笑哥的用意。
這時,笑哥把銅板往半空中一丢,接着拿手握住,合掌做法一般,朝掌心吹一口氣。
他分握兩拳,看向夥計:“猜猜銅板在哪兒?”
夥計怔怔地指指左手:“這兒?”
笑哥哈哈一笑,松開手,沒有銅板。
他又對鳳曲微擡下巴:“老爺,你猜。”
“那就是……”鳳曲正想指他右手,餘光卻瞟到笑哥笑嘻嘻的臉龐,“……夥計掙的也是辛苦錢,你就別捉弄他了吧?”
笑哥歪一歪頭:“哦?這是什麽話?”
鳳曲嘆息一聲,頗為無奈地喝一口湯。
但也只是剎那,他的右手即刻向笑哥的腿間捕去——笑哥雙手都沒有銅板,那枚銅板早就被他的“戲法”掩護着掉進了雙腿中間,因為褲腿肥大,才能遮擋得嚴嚴實實,不曾引起注意。
笑哥笑容更盛,反手捉住鳳曲手腕,露出空空如也的右手。
鳳曲另一只手也飛快撲去,但被笑哥橫臂一擋,只聽見悶悶幾聲響,兩人已經于呼吸之間過手數招。
直到鳳曲以腳勾住笑哥小腿,笑哥起身扯步來擋之際,那枚銅板倏地落地,在地上彈出一聲脆響。
夥計正要弓身去撿,t笑哥又一翹腳尖,把那銅板再次掂上半空。
鳳曲則一擋擊開笑哥雙膊,将肘微擡,搶在笑哥之前攔過銅板,笑哥卻笑吟吟地一踩長凳,長凳另一端自然翹起,凳腿往鳳曲的方向一撲,直直拍向鳳曲的正臉。
不得已之下,鳳曲只得矮身避過。
但他也不甘心就讓笑哥得逞,轉首之時,以發簪一觸,正擡手将接的笑哥和銅板相擦而過,只聽“當啷”一聲清脆無比的碰撞。
——銅板落進了笑哥的那碗姜湯。
“哎呀哎呀,”笑哥頗為遺憾地搓搓手掌,“老爺,你弄髒了我的湯,這回說什麽也得賠我一頓酒啦!”
鳳曲:“……”
師弟說得對,這幫花子真的很可怕。
笑哥卻像看不出他的情緒,還嘻嘻笑着靠近過來,也不在乎自己髒兮兮的會不會惹鳳曲反感:“你會賠的吧?老爺,你可是連一枚銅板也要幫夥計争搶到底的大善人吶?”
夥計滿是愧疚地端過那碗姜湯,插話道:“笑哥,我再請你一碗,你不要為難客官。”
“你請我?你請我什麽?”
“我請你姜湯。再不濟,我請你一碗酒就是了!”
笑哥長長地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上木桌,翹起二郎腿來,又伸手去擡鳳曲的下巴。
鳳曲側臉躲過,見他把腳踩在凳子上,只能出聲勸道:“你別踩人家要坐的地方。”
“本人可不是什麽酒都喝的,我非要你請我不可。”笑哥說,“老爺,你到底請是不請?”
夥計怒罵:“終歸都是讓你喝酒了,你還挑三揀四!”
“我當然挑三揀四,我只喝朋友的酒,你這小子給的,指不定還要往裏頭吐口水,不喝不喝。”
“朋友”。
鳳曲心尖微動,擡眸視他。
笑哥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見他看過來,笑吟吟地擡擡左眉:“老爺,玩笑一場,你還真生氣了?出門在外,這江湖本就是不打不相識嘛。”
不過,經此“玩笑”,鳳曲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蒼白的膚色、微陷的眼窩,眼底下聚着兩團不甚健康的微青,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笑哥動手時力道不小,說起話時卻顯得氣虛,散亂的碎發遮着眉眼,以至于看不清晰他的長相。
此刻出了些汗,笑哥才把額發撩開,而他的頭發黑得驚人,都在腦後紮作一個小團,但又有些散亂,看上去汗津津、髒兮兮,和那張蒼白的臉對比得異常鮮明。
看上去年紀并不很大,至多十七/八歲,聲音都還略帶稚氣。
總的來說,其實是張相當俊朗的少年面孔。
嘆息一聲,鳳曲卻莫名笑了出來,朝他伸出一只手去:“我叫鳳曲。龍鳳的鳳,聽曲的曲。”
花游笑聳了聳眉,特意把手在獸皮坎肩上擦了擦——雖然沒什麽大用,但好像能顯得他更莊重一點,接着,他也伸出手和鳳曲相擊: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①”少年大笑着說,“小的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宣州花游笑。說起來,難怪小的會對老爺一見如故,這‘鳳曲法酒’可是出了名的好酒,老爺不如就請我這個?”
“……說這麽多,還是想喝酒啊?”
“老爺多多諒解,小的也不會白吃白喝,這宣州地界您有什麽好奇的,大可以問我。就算我現在不知道,不出幾日,也會給您把消息搜羅過來——您信不信?”
二人默然對視,鳳曲從那雙眼中看不見半點花子行乞的卑微,正相反,花游笑的眼睛裏滿是精明,好像打定主意,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會屈服。
“總覺得很不舒服。”鳳曲在心中嘀咕。
一直沒有動靜的阿珉才開了口:「問吧。」
“你也覺得應該問嗎?”
「問他總比問觀天樓好。」
……那倒也是,花游笑再怎麽過分,總不至于要他一根手指。
下定決心,鳳曲便對夥計點一點頭:“上酒吧。”
這花子賭對了,他真的有事要問。
花游笑應聲彎了眼睛:“老爺大度。”
在等夥計送酒過來的間隙,鳳曲壓低聲線問:“……既然你都‘落花踏盡’,那麽宣州的事,想必也都會傳進你的耳朵?”
花游笑卻似笑非笑地聳了聳眉,反問:“老爺是想問什麽?”
“最近盟主大比不是正熱鬧麽?還有……宣州境內,有沒有什麽鬧鬼的傳聞?”
“鬼?”花游笑目光上瞟,問,“您說的是不是那個白衣服的女鬼?”
鳳曲吓了一跳,急忙循聲回頭往二樓看。
看了一圈,哪裏有什麽女鬼,反而是五十弦和穆青娥齊心協力,剛剛把秦鹿挖了下來,這會兒秦鹿睡眼惺忪,一身金絲牙白錦紗罩着長裙,正被兩個姑娘拖着拽着下樓。
商吹玉在他們之後,正關切地打量這邊——不過一眼看去,鳳曲實在沒看出來他們哪裏像鬼。
不過順着花游笑的視線,鳳曲才品出來,他說的似乎是秦鹿。
鳳曲道:“那不是鬼,那是我姐姐。”
“姐姐?”花游笑眯起眼眸,笑意重了些許,忽然便揚高聲線,“哎呀呀,原來老爺您是盟主大比的考生吶,那何必再問我呢,這客棧裏應當住着不少和您志趣相投的知己才是啊!”
這一聲喊,直喊開了二樓的好幾扇門。
剛才鴉雀無聲的衆人,此刻都開了門,齊齊往下看。沒開門的,指不定也有不少貼到了門邊偷聽。
鳳曲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花游笑拍拍頭頂,這厮還不自覺,繼續笑道:“不過,您該是從瑤城過來的?比起宣州的考試,還是瑤城的更有趣嘛,是不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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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花游笑究竟是何方神聖?
鳳曲這會兒懊悔極了,而且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湯碗往花游笑的臉上猛扣。
他自忖帶着秦鹿,隊中還有兩位姑娘,一路不得不低調緘默,唯恐引起他人注意。
可花游笑這一嗓門,非但把他們的身份叫破了不說,還以“瑤城考試”惹得這麽多人的側目——要知道,趕在這會兒進城,又住客棧的外客,至少也有三四成是奔着盟主大比而去。
說好聽了是同道知己,說不好聽了,那是注定要打得頭破血流的競争對手。
鳳曲深吸一口氣,正猶豫着要不要和花游笑翻臉,卻聽一聲嗔笑從樓間傳來,剛被花游笑說成“女鬼”的秦鹿袅娜下行,一句話便壓下了所有蠢蠢欲動的視線:
“放肆。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何時準你自作聰明、反客為主了?”
他照舊蒙着雙眼,行不擺裙、優雅高華。
蓮步之間自成一股氣勢,哪怕下了樓梯,他便柔若無骨地偎至鳳曲身畔,可那股久居上位渾然天成的威勢還是陡然壓了下來。
連鳳曲都抖了一抖。
秦鹿今早沒能睡飽,正是一腔火氣無從發洩,花游笑剛剛好撞了正着。
夥計左右張望,雖然看出氣氛不對,但還是得哆嗦着送酒過來。
他把酒杯酒碗一概擺上,小聲問鳳曲:“客官,還倒酒嗎?”
答話的卻是秦鹿:“倒。”
“——但願你給出的信息,能對得起這頓好酒。”
他含笑說罷,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