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郭敬說他下樓看看張印的情況，胡佳卻往天臺回去。
打開門後她發現之前抵門用的木棍的确掉了，而且看木棍的位置、雪地上的痕跡，還有雪上、圍欄上的血跡，胡佳面色慘白地意識到，張印剛才應該是踩到了木棍然後滑到了天臺邊緣，本就恍恍惚惚的他就那樣摔了下去。
——現在在衆人面前回憶起來，胡佳麻木地說：“我當時下意識把天臺收拾了下，因為雪很多所以掩蓋痕跡不算很麻煩，而且本來雪就還在越下越大，能覆蓋掉很多地方。雖然現在上去看可能看不出什麽了，但我知道只要有血跡，回頭警察來查也很容易查出來。”
她接着說，掩蓋完天臺的痕跡後，她就再次匆匆忙忙下樓。
張印還躺在院子裏，說是來看他情況的郭敬卻沒在，與此同時胡佳看向對面大堂那棟房子，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大堂的門沒有關，如果那邊被綁着的齊江書、湯山和湯瑤沒有睡着，很有可能已經目睹了張印上樓、她也上樓、張印掉下來、她慌慌張張連手上都是雪地下來……
胡佳感到絕望之際，104號房的方向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她走過去，看到門開着，趙南也那麽巧的後腦出血，而郭敬正捂着頭發淩亂的安梅雪不讓她繼續尖叫。
胡佳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正在想自己的事都沒法處理、還要不要過問別人的事時，黃語實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你們……這是怎麽了？”
——張印是個慣犯，胡佳不是他門下第一個女學生，更不是他以導師之名性騷擾的第一個女學生。
在接下來彼此交換信息中，幾個學生得知，如今年紀最大的師姐黃語實也在幾年前入學時就遭到過張印的騷擾。
但黃語實的性格和胡佳不太一樣，她從小長大的生活環境和學習環境一直都比較順風順水和單純，本人性格也比較大大咧咧——至少在剛開始讀博的五年前，黃語實還是那樣的性格。
她有些粗線條，說話直來直去，自己不會含蓄，也聽不懂別人的暗示。所以當初張印騷擾她，她起先根本沒有意識到張印的意思。
張印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日料泡溫泉，她自然以為是所有人都去，便歡欣鼓舞地在實驗室裏對其他師兄師姐說老板真是太大方了，結果其他人壓根不知道這事，看向張印的目光忍不住就帶上了猜測。
張印趁着給紙質文件的功夫故意摸黃語實的手掌心，本來是很隐蔽的小動作，但黃語實大大咧咧地問他摸掌心是有什麽別的吩咐嗎。
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了五六次之後，張印就沒再對黃語實下過手，他怕這個嘴上沒門的黃語實再說出什麽敗壞他名聲的話來。
黃語實沒察覺到這方面，但時間一長倒是察覺到了導師張印對她這個學生越來越沒耐心和不負責。
日子一久，黃語實的學業很受影響，她也想不通到底是怎麽回事，甚至直接去問了張印，但張印只笑眯眯地表示是黃語實想太多了、他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然後不容置疑地繼續安排一堆毫無意義的瑣碎工作給黃語實。
直到黃語實博三，當年畢業的一個師姐才提醒了她，又說：“你剛入學那會兒，我還以為你是故意那樣裝大大咧咧，後來才确定你是真沒意識到張印到底什麽意思。我躲了他六年，今年他要是再不給我畢業，我這幾年也就白讀了，只能找他同歸于盡了……”
“你可以查查他過去那些學生裏畢業得很遲的，女生的話基本都是拒絕了他的潛規則被穿了小鞋，偶爾也有男生畢業被卡，畢竟只卡女生的話太顯眼了容易被質疑。”
“但也不是說順利畢業了的就是接受了他潛規則的，畢竟卡畢業太多也影響他自己的教學工作，而且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張印凡事就怕鬧大……你以後要是被卡畢業，考慮一下跟他鬧吧。當然，我也沒資格提這建議，畢竟我自己都沒敢鬧，之前也沒提醒過你。”
如果順利的話，黃語實應該四年畢業，但往後延一年也不算特罕見，所以黃語實雖然因為畢業的事忐忑不安，但一直的打算都是如果下學期、她博五的最後一個學期還被卡畢業，再找張印“說清楚”，絕不拖到再延一年。
而安梅雪的情況……
事到如今的地步，還有兩條人命擺在面前，又有知道大部分內情的郭敬在側，安梅雪自暴自棄地說了實話——她和導師張印有不正當關系。
不像黃語實和胡佳，當初張印暗示地抛來“橄榄枝”，安梅雪沒能堅持多久就順從了，那時候她急切地想要參加一個評選，張印可以幫她搞來入場名額。
郭敬和安梅雪同一年被張印收為學生，兩人學業上很多進度都是一起的，相處久了郭敬就對安梅雪表白了，而安梅雪拒絕了他的第二天，不巧就被郭敬意外撞見了她和張印的暧昧。
當時張印開出條件，表示郭敬可以做安梅雪名義上的男朋友，也免得以後再有人以為安梅雪單身、打她主意，同時只要郭敬保密配合，張印可以給他提供不少便利。
于是郭敬和安梅雪成為了旁人眼裏感情很好的小情侶。
感情好到博三的師弟趙南心生嫉妒——他父母是一對彼此糾纏互相折磨幾十年的怨侶，所以趙南從小到大都嫉妒父母恩愛的家庭，上了大學後他追求過不少女生但都無疾而終，于是趙南也嫉妒上了輕輕松松就走到一起的甜蜜情侶。
趙南曾經嘗試過從中作梗拆散安梅雪和郭敬，比如想方設法和安梅雪獨處并且作妖搞些容易讓人誤會的暧昧行徑，但他不知道安梅雪和郭敬本來就不是正常情侶，只知道郭敬對安梅雪始終信任、兩人感情一直很好。
而導師張印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趙南的行為，對他悉心和藹地關心開導，讓趙南願意傾訴自己的陰暗面并且認識到了之前的行為有多可恥，最後對安梅雪和郭敬道歉，也取得了師姐師兄的諒解。
——直到這次師生六人出來考察，除夕夜當晚趙南意外發現了張印、安梅雪和郭敬之間的真實關系。
大年初一上山考察，趙南一直心不在焉，下午遇到雪崩來到大雪旅館後，趙南也在思考要怎麽報複這三個把他耍得像個小醜一樣的人。
他下意識地覺得被封在雪山上待在大雪旅館裏的這段時間，就是最合适的報複時機，所以在碰巧由他最先找到電話線之後，他不動聲色地收到口袋裏藏了起來，他還不想那麽快和外界聯系上然後下山。
晚飯後回到房間，趙南就直接對同住的張印攤牌，表示自己拍了視頻有證據，問張印打算怎麽封他的口。
張印表示，趙南之前不是想要插足安梅雪和郭敬嗎，他可以讓安梅雪陪趙南睡，直到趙南消氣為止。
趙南表示也行，那就今晚開始吧。
張印勸他回去之後再說，趙南就嚷嚷着要當着旅店所有人的面放視頻，于是張印出了房間，上樓去找安梅雪，告訴她午夜十二點到104號房間去。
“趙南知道我們之間的事了，現在我怎麽安撫他都不聽，但是我聽出來他其實就是喜歡你、想要聽你單獨跟他解釋。現在時間還早，怕其他房間有人出入，所以晚點你到我們房間去跟趙南談談，務必把他安撫住了。”張印說。
安梅雪焦慮地答應了，然而到了104號房間後才從趙南口中得知張印和他達成的條件。
安梅雪不肯跟趙南上床，趙南卻仗着反正張印肯定會想辦法善後、想要強來，還威脅安梅雪別鬧出太大動靜，不然張印想要保密的苦心可就白費了。
雖說是威脅安梅雪的話，但趙南自己也要擔心動靜太大吵到隔壁，所以他主要是擋在門口附近和安梅雪你追我捉，兩人僵持不下。
安梅雪也就跟他拖時間地僵持着，等着郭敬來找她。出門前，安梅雪怕趙南一直纏着她不放，所以讓郭敬過一會兒就來叫走她。
她和郭敬同屋，郭敬沒有機會和張印單獨聊天，沒信號沒網絡也就沒可能私下勾結，所以雖然張印出賣了她，但安梅雪覺得郭敬應該還是會如約來找她。
郭敬按着時間出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驚慌失措的胡佳和掉下樓的黑影，下樓後他潦草看過張印的情況，接着不知接下來要怎麽辦地去敲104號房的門。
之後趙南和郭敬打了起來，安梅雪記得張印說過趙南偷拍了會暴露他們關系的視頻，所以趁這個時間搶過趙南的手機想要删視頻。
也是搶手機的過程中，順便把趙南藏在口袋裏的電話線翻出來了。
雖然拿到了手機，但又苦于沒有密碼，密碼之外趙南的手機只有指紋解鎖能用，抓住空隙掃趙南的臉都派不上用場。
不過郭敬打贏了趙南，安梅雪也一起幫忙壓制，兩人合力強行抓起趙南的手強行給手機解了鎖，然後打開相冊删視頻。
雖然趙南表示沒用，他除夕當晚拍到的，早就傳到網上備份了，現在這裏沒網，他們想删都删不了。
聽到這話，郭敬一時松懈，讓趙南抓住機會跳起來反抗，郭敬下意識想要抓住他，最後稀裏糊塗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推了趙南一把，趙南後腦撞到桌角，當場就沒了呼吸。
安梅雪反應過來後想要尖叫，被郭敬捂了回去。
而103號房間裏，聽到了隔壁動靜的黃語實縮在窗戶後面揭開一點點窗簾往外看，正好看到了胡佳也在，于是她也走出了103號房。
——當時聽安梅雪說完，胡佳才明白之前在天臺上并非自己胡思亂想，張印當時就是想要留她在天臺、即便做不成別的事也要她一起做個“不在場證人”。
為什麽需要不在場證人，當然是因為張印趁趙南去浴室的時候，悄悄在房間裏放了相機開了錄制。他猜到了安梅雪會反抗，而趙南估計會強上，想要錄下來作為證據，和趙南互相制衡。
能得出後面這個結論，是因為胡佳意外看到了相機。
而她當時有私心，想要把相機裏不利于自己的删掉，再把其他部分留下來作為把柄。所以在大家合力把院子裏的張印搬回房間、收拾沿路血跡的時候，胡佳趁機把相機藏得更嚴實了些。
——把張印搬回房間，是因為他們想到了掩蓋今晚兩起命案的辦法。
那就是嫁禍給還被綁在大堂那邊的齊江書三人團夥。
他們打算把齊江書、湯山和湯瑤放走，還打算把電話線就留在104號房間。
這樣等到天亮大家發現張印和趙南的屍體時，就可以引導為張印和趙南可能是在房間裏找到了電話線、想要出去告訴大家的時候不幸遇到了逃脫的犯罪團夥，然後被滅了口，犯罪團夥也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而且，他們很可能看到我們這邊發生的事了。”一起完善這個主意後，郭敬說道，“所以更不能讓他們繼續待在這裏，不然其他人起床、能聽到他們說話後，就瞞不住了。”
胡佳這時候又提出：“可是現在山路不通，他們跑出去也下不了山，而且如果他們真的看到了剛才這邊的大致情況，至少是看到了張老師掉下來死了，那說不定會反拿捏把柄做威脅，甚至會猜到為什麽要放走他們……”
安梅雪現在是最慌亂的一個，趙南死了，她本來還想找張印算賬和讓他想辦法善後，結果又聽到胡佳來說張印死了、郭敬也表示确認，她現在根本冷靜不下來。
黃語實沒有說話。
其實這兩樁命案都不關黃語實的事，但她實在不想臨畢業再生事，而且私心裏的确對張印很反感，所以雖然沒參與讨論，但人還站在這裏，默認了會幫安梅雪、胡佳和郭敬隐瞞。
郭敬咬了咬牙：“我去跟他們說！他們原本的打算不就是潛逃出國嗎，繼續留在這裏只有等着被抓，不管我們有什麽罪，也不可能頂他們的罪，就算現在下不了山，他們要是明智的話也一定會跑才對，反正廚房那邊東西多，他們随便拿點什麽撐一撐不就行了……我去說！”
事不宜遲，郭敬硬着頭皮跑去了大堂那邊。
齊江書他們果然還沒睡着，畢竟站着又被綁着，沒有困到極致的話，的确不容易睡着。看到郭敬過來，三人的表情都意味深長。
齊江書直接說：“郭同學還有功夫過來看我們啊？”
郭敬有點想要退縮，但這事退不得，萬一突然有人出來看到就完蛋了，所以他橫下心，說了會放開齊江書他們，但他們三個必須馬上離開旅店，可以帶走一些吃的，如果謝揉春的車開得走的話也随他們。
“哦，我懂了，你們想我們走了之後，把你們老師的死栽贓到我們身上？”齊江書說這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房間裏還死了個趙南。
郭敬還想跟他們講講“道理”，就聽到齊江書說：“無所謂了，殺過那麽多人不差這一個，現在不跑還等條子來抓不成，你給我們解開吧。”
郭敬松了口氣，下意識想要上手解繩子，但他又想到萬一回頭警察查指紋發現他的指紋印在最上面還格外重怎麽辦？而且繩子綁得緊，直接用手解開并不容易。
于是郭敬到廚房找剪刀或者菜刀，但那些東西都被鎖了起來，他翻箱倒櫃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最終算是“運氣好”——他在廚房米箱後面發現了一把全新未開封過的菜刀，大概也是因為之前沒用過，所以才在收拾的時候被遺漏了。
郭敬興高采烈地用菜刀砍斷了齊江書的繩子，太過激動以至于忘記了被解開的繩子和直接被砍斷的繩子有明顯的不同、很容易被區分。
還是剛重獲自由的齊江書提醒他：“我來解吧，如果三個人的繩子都是被砍斷的，會被人發現是另有人放走我們的。”
郭敬如夢初醒，這瞬間甚至覺得齊江書有點體貼。
所以，在齊江書解開了湯山的繩子，并且表示：“用手解還是太麻煩了，有一個看起來像是自己掙松的就行了，湯瑤的繩子還是用菜刀吧，麻煩你把刀給我一下。”
郭敬一個放松，竟當真把菜刀遞給了齊江書。
然後，說好要跑路的齊江書沒跑，郭敬也淪落到了當下的狀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