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陸溪，謝謝你特意找話題跟我聊天，但我還是心神不寧，也睡不着。”方時榴對陸溪道，“我想到走廊上坐會兒，這樣能看到衛繁現在躺着的那輛車，你不用再浪費時間精力陪我了，你回房間休息吧。”
方時榴不打算再單獨行動，但走廊那樣的公共場合、旅店房間也隔音一般，方時榴覺得不用擔心有人為了“斬草除根”在走廊上對她下手。
陸溪聽到方時榴的話，目露擔憂和心疼，勸道：“石榴，你別這樣，外面風雪那麽大，你坐在走廊上受凍生病了怎麽辦？我想衛繁也不會希望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是嗎？”
方時榴看向走廊那一側的窗戶。
因為是單側玻璃所以隐私問題不大，她睡前那邊的窗簾并沒有拉上，但不知道是不是衛繁後來拉上了。
雖然現在看不出去，但想想也知道外面的風雪的确很大。
作為律師，方時榴主攻的是刑事方向。
而作為一個經常搞刑事案件的律師，她雖然有點睡眠障礙的問題，但大體上身體素質和心理承受能力還行。
不過再行的人，往風雪裏坐也是自讨苦吃，方時榴想了想，覺得在水落石出之前的确不應該把自己折騰生病，太不理智，只會更麻煩。
理性地冷靜下來，現在距離天亮沒幾個小時了，她剛才在樓下折騰了那麽一通，如果真有嫌疑人，一時半會兒也要擔心她突然發瘋鬧其他動靜出來。
所以按人之常情，嫌疑人現在反倒會按兵不動，免得行事途中被撞上。
“你說得對，謝謝你，陸溪。”方時榴道，“我打算現在睡下休息一會兒，你……”
“你睡吧你睡吧，不用管我，我其實是個夜貓子，平時上班和放假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飯，我手機裏下了視頻呢，我刷刷劇，就在這裏陪你。”陸溪熱情道，“你別糾結了，我不在這裏陪着你呢我不放心、也不好意思走，和你一塊兒睡呢……我說實話啊，這床我也有點睡不下去，你別管我了，我白天的時候随便補補覺就行了。你快睡吧。”
方時榴有些抱歉地笑笑：“給你添麻煩了。”
陸溪擺擺手：“哎呀，別這樣說，大家能在這裏遇見也是緣分一場。”
方時榴有心等到白天好好探查一番，此時躺下來，逼着自己睡覺，竟也當真睡着了。
陸溪坐在窗邊玩了會兒手機。
雖說不想躺下來睡覺，但畢竟淩晨四五點的時間，她和男朋友又熬夜看劇，本來就沒睡幾個小時，所以手機看着看着，陸溪就泛起困意來。
她迷迷糊糊地趴在窗下的桌上，半夢半醒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下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到比較柔軟的地上的聲音。
但陸溪太困了，只下意識偏過頭看了眼床上的方時榴，見她還好好睡着，就恍恍惚惚地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直到天亮之後——雪勢太大，比昨天更嚴重了，而且為了省電沒有開燈，所以室外白茫茫一片、室內昏暗得也沒什麽區分天亮天黑的必要——又出事了。
距離衆人淩晨聚集後回房過了不到四個小時，也就是不到八點的時間，大家本來都還在睡，然後樓下院子裏傳來一聲尖叫，接着尖叫聲的主人、博二的學生胡佳哭喊起來。
“老師！張老師！天啦，怎麽會這樣……師姐！黃師姐你快來啊！趙師兄！還有趙師兄人呢，他不是和張老師住一個房間嗎……安師姐和郭師兄還沒有醒嗎，這可怎麽辦啊……”
陸溪就靠在窗邊，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被吵醒了，但她剛醒時人很懵，聽到了哭喊聲和大概是隔壁201號房的安梅雪和郭敬跑過外面走廊的腳步聲，但人反應不過來。
等她醒過神，就看到同樣已經被吵醒的方時榴坐了起來、穿好了外套正在穿鞋。
兩人一起出了門，先從走廊往樓下院子裏看，然後雙雙臉色更加嚴峻起來——
樓下的院子裏，躺着學校考察團的博導教授張印，除了和他同個房間的博三學生趙南沒有出現之外，其他四個博士學生都已經圍到了張印身邊，最先發現張印情況的胡佳還在擦着覆蓋在張印身上的雪花。
四個學生都無措又難過。
根據他們的反應，以及往下看能清晰看到的張印那冷僵的正臉、幹瞪着沒有合上的眼睛，還有比之前衛繁的情況更嚴重的身下的血色……
大概是又死人了。
方時榴和陸溪一起下樓，路過衛繁曾經躺過的樓梯口時，方時榴發現那一小塊曾被衛繁的血液沾染過的雪地已經被新的雪花覆蓋、看不見多餘的痕跡了。
也是下了樓之後，她們才發現102號房的白小川其實也起來了，不過他只開了門站在門口，有些猶豫地往院子裏張望，沒有走過去。
陸溪回到101號房門口敲門，把睡得太熟壓根沒醒的男朋友耿東風從床上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幾個博士學生分頭行動，安梅雪和郭敬去看和導師張印同房間但一直沒有出現的博三師弟趙南是怎麽回事，博五的黃語實則去叫旅店老板謝揉春，剩下最先發現張印屍體的胡佳還流着眼淚跪坐在老師的屍體旁邊。
方時榴在陸溪去叫耿東風的時候，踩着雪來到了胡佳身邊，輕聲說了句：“節哀。”
胡佳抽噎着說：“怎麽會這樣呢……我太餓了，所以想起床去廚房那邊看有沒有吃的，結果就發現了老師他……老師也是頭下面有血，會不會和……抱歉，我就是突然想到，和你男朋友的情況有點像……”
大概是看有更多人下來了，剛才只在自己門內觀望的白小川此時也走了過來，聽到胡佳這話，他滿臉駭然：“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有連環殺手嗎！”
胡佳似乎被白小川的大嗓門吓了一跳，渾身一哆嗦，然後連忙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老師怎麽會就這樣死了呢，這可怎麽辦啊……”
方時榴目光向下，看向白小川穿着的拖鞋。
然後她收回視線，正想要打量張印的屍體，就聽到不遠處的104號房房間內傳來尖叫，然後是安梅雪和郭敬驚慌地前後跑了出來。
“趙、趙南……趙南他……”郭敬指着104號房的門。
安梅雪也六神無主的模樣：“他死了！他也死了！腦袋上、地上全是血！”
剛被黃語實叫下樓來到院子裏的謝揉春瞪大了眼睛：“什麽？！”
雖然現在是正常情況下的起床時間、按理來說應該比較容易叫醒人，但大概是淩晨三四點起來過一次，這會兒其他人反倒被吵醒得不那麽容易，出門速度還不如淩晨那會兒快。
不過十分鐘後各個房間的住客還是都聚到了樓下，這次人都齊了，半夜沒出來的劉詩雨她爸劉成華也一起下了樓。
劉成華得知有人死了，目前為止還已經死了三個，登時急了：“真的假的？我們中間混進來變态殺人狂了？我就知道這種深山老林裏一定會遇到奇奇怪怪的人，所以我之前就說了不來不來，你非要來！”
最後這話他是對着劉詩雨抱怨的。
劉詩雨皺着眉：“爸！什麽時候了你還顧着怪我！再說了，我們之前是想要來找媽，我跟着媽手表的定位過來的，媽現在還不知道安不安全呢，倒沒見你着急一下！”
聞言，劉成華嘟嘟囔囔又小聲抱怨了幾句，然後突然矛頭直指旅店老板謝揉春：“你這店別是黑店吧……”
其實身為大雪旅館的老板，謝揉春的确很值得懷疑，畢竟其他人都是機緣巧合來到這裏、第一次入住，彼此之間此前不認識、打照面後也沒起沖突，而且對大雪旅館的環境并不熟悉。
現在一夜之間死了三個人，而且乍看之下都是後腦受傷死的，讓人不得不想到剛才白小川那個猜測——這裏有連環殺手。
于是乎，在這偏僻山林裏開着旅店的老板的确非常有嫌疑。
謝揉春苦笑：“劉先生，您這話就是誅心了，我這裏只是偏僻，又不是不受法律管控。”
“再說了，衛先生、張教授和趙同學都是有同伴一起的，殺人犯一般不會這麽選受害人吧？就算我真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狂，可難道我把你們全都殺了，你們的家人就不會報警嗎？警察難道查不到你們來過這裏嗎？現在只是大雪封了山堵了路，又不是這輩子都聯系不上外頭了……”
劉成華被這有理有據的反駁回堵住了。
其他剛才心神不寧所以輕易受劉成華的話影響、有點忌憚謝揉春這個旅店老板的人也松了口氣，覺得謝揉春說得很對。
而方時榴在這個時候走到了104號房門口朝裏面看。
正如安梅雪和郭敬所說，趙南的屍體鮮血淋漓地躺在裏面，就在趙南倒下的地方旁邊就是既充當櫃子也充當桌子的木質家具，那桌角上還能看到血跡，似乎是趙南後腦撞上桌角後緩緩滑到了地上，然後在失血中沒了氣息。
不出意外的話，這裏就是案發現場。
而且是目前為止三樁命案裏唯一一個還能保存、不被天氣破壞的案發現場。
雖然如此，但以防萬一，方時榴還是對着房間拍了些照片。
“我的建議是把104房間鎖上，大家也不要再進去，免得破壞現場。”方時榴回到院子裏。
雖然外面在下雪，但因為張印的屍體還在這裏，所以大家現在都有些手足無措地聚在周圍。
畢竟都是普通人，誰能想到在旅店裏避雪能接連遇到命案，更別說對于其中部分人而言死者還是身邊的人，所以大家都挺迷茫，這反應也很正常。
“好……我等下去找備用鑰匙，把門反鎖上。”謝揉春說。
方時榴又道：“然後我們最好按最壞、最陰謀論的方向打算，就當我們之間真的混進了無差別殺人的殺人狂，接下來我們所有人都不要再分開行動，直到恢複信號能打110或者山路通了能下山報警。今晚如果還是走不了，我們最好就聚在一個房間裏将就着。”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時榴手上沒停，對着張印的屍體照舊拍照留存。
其他人對此沒有發表意見，只是驚訝于方時榴的不忌諱——之前拍衛繁的死亡現場就算了，那畢竟是她男朋友，可現在這張印和趙南跟她又沒關系，沒想到她也不介意手機裏保存死人照片。
方時榴拍完照收了手機、話音落下，陸溪忙不疊點頭附和：“對！那些恐怖片懸疑片裏落單的人一定沒有好下場，為了安全，我們大家再小心謹慎也不為過，千萬不要像很多影視劇裏那樣內讧！”
博士團裏最年長的黃語實也慘白着臉點頭：“沒錯……抱歉，石榴，之前你說懷疑你男朋友不是自己失足，我當時雖然沒有說話，但其實也覺得是你傷心過度胡思亂想……如果我們那時候上點心，當時就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說不定張老師和趙師弟就不會出事了……”
方時榴微微搖頭：“不，那個時候我也只是懷疑，沒有實質證據。其實到目前為止，也不能确定他們都是被人害的、都是被一個人害的……對了，詩雨，能麻煩你陪我去你們租的車子那邊一趟嗎？我想從衛繁身上把他的手機拿出來看看，之前忘記了。”
劉詩雨愣了愣，然後遲疑地點了點頭：“好……我剛才下樓的時候下意識把車鑰匙拿上了，倒不用再回房間去拿，我們直接過去吧……”
至于其他人，謝揉春去找104號房間的備用鑰匙了——雖然眼下躺在院子裏的張印身上很可能就有鑰匙，但沒人想在死人身上找東西，也就方時榴不害怕敢去她男朋友遺體上拿東西。
剩下的人商量了下，決定直接把教授張印搬到最近的、胡佳和黃語實住的103號房，畢竟總不能讓人就這樣躺在院子裏，而且他們剛才說了接下來所有人一起行動，也就沒必要再考慮晚上回房間睡覺的事了。
胡佳和黃語實先回房間迅速收拾下要緊的行李——倒也不難收拾，這次是出來實地考察意外被困雪山的，她們本就只背了個背包。
接着胡佳和黃語實把東西先放到了樓上安梅雪和郭敬住的201號房，同時安梅雪和郭敬拜托白小川和耿東風幫忙一起搬一下他們導師。
之前積極熱心幫忙搬過衛繁的白小川此時卻猶猶豫豫地開口推拒，說實在不想再碰死人了，還說：“我之前幫着搬衛繁的時候，是以為他就是意外死的，現在這麽不對勁，我這……心裏怵得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耿東風也有點發怵，但見安梅雪和郭敬兩個人跌跌撞撞搬不起來，還是上前幫了忙。
衆人“各司其職”時，方時榴和劉詩雨來到了衛繁的遺體放置的車前。
劉詩雨對着車按下鑰匙，車子響應地發出“滴”的一聲。
方時榴的手摸上後車門的把手，緩緩拉開的同時透過并未關上的車窗看着裏面的衛繁。
衛繁的睡眠也很存在問題，從相識以來，方時榴其實很少看到他像如今這樣安眠的模樣。
除了臉色過于冷白之外，幾乎和活人沒有差別。
方時榴知道面前是一具屍體，但感覺不到半分害怕。
她探身進車後座，先把從未關的窗戶吹進來落在衛繁身上的雪花拂了拂，然後去摸他的衣服口袋，輕易就拿到了衛繁的手機。
方時榴拿起手機的時候，屏幕自動感應亮起，人臉識別掃過方時榴晦暗不明的臉，就自動解鎖了。
衛繁的手機桌面是一束花，一束初見時方時榴随手亂插在花瓶裏的花。
方時榴看了兩秒鐘，然後按鎖屏鍵關了手機，從車後座出來，又把可有可無的門關上了。
劉詩雨剛才看到了她擦衛繁身上雪花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窗戶是我開的，但也不是想讓衛繁他……謝老板說，溫度低一點比較好……算了，我還是別說話了，我們回去吧。”
方時榴點了點頭。
其實停車棚就在院子的角落，院子面積不算特別誇張，離其他人有段距離，但大聲喊的話聲音不難穿透風雪達成交流。
但畢竟隔着距離和風雪聲，尋常的交談聲并不會被不遠處其他正在忙的人捕捉到。
方時榴把衛繁的手機放進外套口袋，刻意放慢腳步，不好意思地對劉詩雨說：“麻煩你陪我過來了……剛才我叫你的時候，其實看出來你有點猶豫、不是很想過來，但還是為難了你，抱歉。”
聞言，劉詩雨連忙擺手：“不不不，你別這樣說，你這樣說我聽着怪難受的，畢竟你剛失去了男朋友……你們感情應該很好吧……”
方時榴苦笑：“你不用這麽顧忌我的心情，沒關系的，大家萍水相逢，正常人都不會想再三去看陌生人的遺體……”
“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怕看到衛繁，再說這不還有你一起的嗎，我就是……唉，我怕說了這話你更難受，但我沒其他意思，就是……淩晨那會兒，我不是和謝老板還有白小川一起把衛繁送過來嗎，當時我開車窗的時候，好像聽到了點動靜，像那種很難受的呻吟聲……”
劉詩雨忙不疊接着說：“但是謝老板和白小川都沒聽到，我也覺得是我緊張過度幻聽了吧……不過剛才你拜托我一起過來，我就難免又想起來了……我這個人的确有點膽子小，真沒別的意思，你別難受啊，石榴姐……”
劉詩雨的年紀在二十三四，方時榴已經二十九了，她叫姐沒問題。
方時榴回身看了眼停車棚下的兩輛車，然後回過頭對劉詩雨笑了笑：“放心，我沒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