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一女一男先後從樓梯上走下來，兩人看起來都是五十多歲。趙語止盯着走在前面的女子看了幾秒，這人從頭到腳一身奢侈品，保養得宜的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
她認出這是姜琳的母親，姜江。
姜江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随着她走下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琳琳，不介紹介紹？”姜江看見了客廳裏站着的兩個年輕人，下了樓梯站穩便對女兒姜琳說。
姜江身後跟着的那個中年男子有些駝背，個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鏡。他沒有說話，而是沖着姜琳讨好般笑了笑。
姜琳撇了撇嘴，沒理會中年男子，看向自己的母親：“那是趙語止，我同學，你以前見過的。”
接着她側了側身：“這位是高章，日報的記者。”
“你們好。”姜江微笑。
“阿姨好。”趙語止臉上也挂起标準微笑，她年少輕狂時在學校跟姜琳鬧過不少矛盾，甚至和接到老師電話趕去學校的姜江小小吵過一架，現在見了面突然有些尴尬。
她只當剛才姜江的話是客套話，拒絕後便要和高章一起離開這裏。
哪知姜江誠心執意邀請趙語止和高章一起留下來吃晚飯。說是吃晚飯，現在外面的雨越來越大，吃完晚飯恐怕就走不了，今晚只能在這裏留宿。
屋外的雨聲風聲呼嘯着，像是催促兩人趕緊離開這裏。
其實現在開車離開晨景山也不算安全，可趙語止和高章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來這兒，又與姜江等人不熟悉，留在這兒總歸不合适。
兩人繼續婉言拒絕姜江的邀請，但姜江聽完他們的話搖搖頭：“我這有要帶給老趙的東西，你留下來幫忙捎回去吧。”
她這話明顯是看着高章說的。
高章聽完這話愣了一秒，明白過來姜江是有事要說。他随即看向趙語止。
趙語止只好點頭。
她其實不明白有什麽東西是不能現在就交給高章的，但是想來姜江只是找了點理由把高章留下來。她還要坐高章的車回去呢，自然不會有意見。
不知道今晚還能不能順利離開這裏，趙語止心底隐隐不安，她向來不習慣在陌生的地方過夜。後來，趙語止回憶起這一晚事件的開端時，才反應過來當時自己心底的那點不安還含有別的意思。
不過現在的趙語止并不知道。
她只顧着低頭想事情，沒注意到此時姜江身旁那男子在聽見姜江的話後變了臉色。
到晚餐時，這一屋子的人終于聚齊。今晚也算是這些年來姜家別墅裏人最多的一晚。別墅裏一般只住着姜家母女倆、管家老劉和家傭吳姨，而今晚，除了意外留在這裏的趙語止和高章之外，還有這裏的新住客陳達和孫晴。
一群陌生人聚在桌前其樂融融地享用美食，這裏多少年都沒有過這麽熱鬧的景象。姜江看着眼前這一幕，有些感觸。
“晨景山冷清了這麽些年，也沒想到今晚這麽熱鬧，相逢即是緣，希望各位今晚都能吃好喝好。”姜江發表了一番作為主人該做的演講，話音落下，飯桌旁邊的人開始動筷，也許是看姜江的心情不錯，幾個從前就認識的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餐桌旁，這些人的氛圍看起來很好，但趙語止總感覺哪裏不太對。明明幾個人是圍着一張桌子吃飯，她卻覺得每個人之間都隔着遙遠的距離。
特別是姜琳。往常在這種飯桌上，姜琳會努力成為全場的焦點，她從小就能說會道，社交能力很強。
而今天——趙語止看向默不作聲的姜琳，她今天很反常。
難不成那條圍巾能給姜琳造成這麽大的殺傷力？
趙語止的右邊坐着那個叫孫晴的女孩，左邊坐着姜琳。趙語止自然不可能和姜琳開展任何友好對話，但是右手邊嘛，趙語止側頭看了看孫晴，這個女孩看起來很害羞，只顧着低頭吃飯。
趙語止最怕尴尬，沒人跟她聊天，她也像孫晴那樣開始悶頭假裝開心地吃飯。
餐桌上的食物很豐盛，但趙語止其實沒什麽胃口。
她回想自己這幾個小時以來的經歷，有些迷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跑來晨景山。
為了那個鑰匙扣？
趙語止搖搖頭，她現在想起一個小時前自己的執拗就覺得可笑。
那種人送的鑰匙扣，不過是高中學校附近禮品店的東西，現在去那家店裏還能看到大堆同款，有什麽好懷念的。
舉起杯子，趙語止嘗了口杯子裏的紅酒。啊，金錢的味道可真好喝。
姜江正在神情激昂地說這些什麽。趙語止沒耐心聽，她看了看周圍，幾個人要不是兩眼放光認真聽姜江的高談闊論，要不就是盯着盤子裏的食物發呆，吳姨偶爾起身去廚房端來幾盤美食，然後回來接着聽姜江的演講。
趙語止眯着眼睛悄聲打量圍着方桌坐了一圈的人。
她是吃飯前聽過姜江的介紹這才弄清楚了每個人的身份。她的右側坐着一個名叫孫晴的女孩，是一名圖書編輯，她的母親與姜江是好友。
趙語止再往自己左側看去，她左手邊坐着姜琳。姜琳的左側是母親姜江，那個叫陳達的中年男子就坐在姜江的另一側，神情拘謹，時不時擡手扶一下眼鏡，開口應和姜江的發言。
聽說他與姜江是舊識，兩人從小關系就很好，只是他如今的發展與姜江是天壤之別。
不過，幾杯紅酒下肚以後，他興奮起來，也同姜江一樣，趁着興致發表了一番講話。
“……其實發展的關鍵就是要抓住風口。俗話說得好，站在風口上，豬也能飛起來。那麽現在的風口是什麽？我觀察市場觀察了很多年，這些年也獲得了一些還算可以的成果。依我之見，現在的風口就是人工智能，我們一定得趕上全世界的這次潮流，呃，風口。其實我前段時間參加了舉辦在A國的世界人工智能大會，獲益匪淺，也與現在世界上頂尖的科學家有一些交流。在會議間隙呢，幾位世界百強互聯網企業的老板聽了我的發言，他們都很看好我現在手中的項目，還有個老總當場拍板想花高價，呃這個很高的價錢來買我現在正在經營的這個項目，但我當場就給否了，我說我絕對不賣，我做的這個項目，不是為了自己掙錢，而是希望能帶領更多人過上好日子……”
陳達的聲音有些催眠，吳姨對他的話不感興趣，打了個哈欠，起身又去往廚房拿東西，又慢悠悠走回來。
趙語止努力打起精神，将他的聲音當做背景音，繼續觀察周圍的人。
她的對面坐着管家劉成功，就是那個給她開門的中年男人。比起陳達，他與姜江說話時的神态更自然，只是嘴角的一道疤沖淡了他的友善，讓他顯得有些嚴肅刻板。他戴着一副金色細邊眼鏡，或許是這些年來做管家養成了習慣，一雙眼睛總會躲在眼鏡後謹慎地觀察周圍的環境和人。
他與趙語止目光對視，又迅速錯開。
趙語止繼續轉着圈打量，下一眼看到了正在對着她微笑的高章。
她被這個笑容驚出一身冷汗，趕忙抿出一個笑容襯托自己的友善。
高章笑完就不再看趙語止，而是側頭對坐在身旁的吳姨說了什麽。
趙語止看着兩人的表情，估摸着高章是在誇吳姨廚藝好。這倒也是，這一桌成功的晚餐就是吳姨成就的。
姜家雇傭她做廚師，還真是有眼光。
不過趙語止不能喝太多酒，她換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她沒有徹底屏蔽掉周圍的聲音，随便聽了幾句現在桌邊的演講。此時陳達已經發言完畢，說話的人輪到了姜江。
姜江還是老樣子，現在正在飯桌發表以“何為真正的生活”為主題的演講。
“我真是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啊，太過浮躁，不懂什麽才是生活。這一天天的啊，就知道忙，忙着工作忙着上班忙着一切，就是不知道生活，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麽意義呢。人生只有這一次，這些年我常常跟年輕人講，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學會浪費時間，多出去走走，去看看藝術，去品味生活，何必讓自己那麽累呢。”
“真正的生活，一定是慢慢來的。”
趙語止對姜江的演講興趣不大，也不知是姜江說到了哪裏，姜江舉起酒杯，旁邊的人也舉起杯子，陳達甚至還捧場地鼓起了掌。
趙語止遲鈍地看着周圍人，她右手旁的孫晴也一樣愣了神。
她頓時覺得這個姑娘有點意思。
“這個果汁還挺不錯的。”趙語止見孫晴喝了口杯子裏的果汁，忙動用自己貧乏的社交經驗湊到孫晴旁邊企圖引發對話。
“啊？哦，對，對。”孫晴愣了一下，見趙語止臉上的笑容，也友善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腼腆。
“你住在晨景山這邊有多長時間啦？”趙語止繼續對話。
“我今天剛來呢，比你早一會兒。”孫晴明白趙語止誤會了自己的身份，緩緩解釋，“我在城西住。”
“這樣啊。”趙語止點點頭，“我這還是第一次來晨景山，可惜今天下了大雨，不然還能看一看這裏的風景呢。”
“晨景山的風景确實是美，現在這個季節正合适。”孫晴跟趙語止解釋，她幼時曾來過晨景山游玩，不過那時姜家還未在晨景山安家。
“不過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孫晴的聲音裏充滿了懷念。
對話開啓之後，兩個人聊天會自然而然地繼續下去。孫晴和趙語止在桌旁小聲聊天，聽孫晴的話音，趙語止才推測出今天姜家這晚餐桌旁幾個人的關系。
這些人的關系其實很簡單，姜江和陳達是老友，兩人與孫晴的母親是發小。管家老劉和吳姨是夫妻倆，姜江很信任這兩個人，這些年來一直讓他們住在姜家。原來姜江這次是想組織幾個老朋友聚一聚，只是一場大雨打亂了她的計劃。
“你的媽媽沒有來這兒嗎？”趙語止冒昧問了句。
孫晴的眼神立時暗淡下來：“沒有，我媽媽她前陣子去世了。我這次來是替媽媽參加的。姜姨從前很照顧我們母女倆。”
孫晴說着說着看向不遠處桌旁的姜江，趙語止不知如何安慰她，正想說些什麽，卻看見孫晴的眼神在觸及到某處時忽得變了。
趙語止不明白，她轉頭看向姜江，沒看到什麽奇怪的地方。
姜江正在微笑着與身旁人聊天，看起來一切正常，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或許晨景山的故事并不簡單，趙語止不再打量桌邊的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頓晚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