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沙漠綠洲
沙漠綠洲
湛藍的天空,光線射入關宏的雙眼,她雙眼勉強微睜,透過縫隙,關宏忽然感到一陣釋懷,閉上眼睛,沒什麽能讓她害怕了。
天與地空無一物,一個人,衣衫褴褛、蓬頭垢面,躺在白色的沙丘上,等待死亡的到來。
風吹起,細沙覆蓋了關宏走過的足跡,細沙蓋在她的身上。關宏想起白鴿,白鴿一頭撞到山腰,像是在避開什麽。
白鴿的影子越來越模糊,關宏想起挂着白色绫段的土山,劈啪作響的爆竹,哭與笑相疊的喪葬隊。
今日是墓穴之門關閉之日,填土封埋,關宏的臉頰留下兩行淚水,死的時候,沒有人送她一程。
她聽着風聲,聽到沙粒随風揚起,又落回沙堆的細碎聲。
所有的思緒都消失了。沒有恐慌,沒有害怕。她百分百确定死神已經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意識不再支撐她的□□站起來,支撐她搖搖晃晃向前走,她的每一個器官都在自相蠶食,搶奪剩下的資源。
她現在只有一點遺憾,她還沒想明白,自己的勇氣為何消失了,她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麽活着,就要死了。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升起來,又落下去,飄飄蕩蕩,這是去冥府的路嗎?
她張開嘴巴想說話,但是喉嚨無法發出任何聲響,劇烈的疼痛和麻木感從脖子傳導到脊椎,她的雙手在摸索,臉頰感到清涼的液體滑過,到了冥府的地界?
她睜開眼睛,一張笑臉在模模糊糊中展開,清晰。
關宏躺在一個湖邊,一群雙峰駝在這塊沙漠綠洲休憩、取水。
關宏嗅着青草碧水的味道,用盡全力,翻轉身體,四肢觸地,匍匐着爬到水邊,臉浸沒在水裏。
水給她注入一種能量。她的每一處神經開始蘇醒,血液開始流通,身體與意識漸漸地融為一體。
她什麽也不記得了。眼前是一群雙峰駝,它們在湖邊汲水,不時擡頭,露出一張敦厚的笑臉。
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關宏不相信是這群雙峰駝把她帶到這裏來的。
不過,風中搖曳的水草,零落的樹木,空氣中飄來的水氣,這一切都告訴關宏,她又一次從黑暗的墳墓中暫時逃脫。
她身體的僵硬、疼痛也提醒她,自己還活着。
翻了一個身,凝望上空,星光點點,嵌在藍色的天幕中,柔軟的細沙包裹着她的軀體。經歷了數不清的日夜,走過了漫長的道路,穿越熾熱的岩灘,走進白色的沙丘,此刻躺着的這片沙漠綠洲,關宏用手擦了擦眼睛,是的,這裏的天空沒有月亮。
關宏抓起一把白沙揚向黑色的夜空,沙子落在身上,一頭雙峰駝走近關宏,雙峰駝的前蹄推着關宏,關宏的雙手扣在沙地上,兩股力量碰撞,最後,關宏還是被雙峰駝推進湖裏。
關宏以為自己要沉下去了,喉嚨發出滋滋滋不成形的呼叫。
她漂在水上。僵硬、麻木、疼痛在水裏散開,水好像接收了她身體的所有不适,她的內髒蠢蠢欲動,她的大腦神清氣爽,她的四肢靈活自如,她在水裏像魚一樣游來游去。
睡了沉沉的一覺,關宏醒來,這個時候,她才清醒地意識到,身體已經神奇地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她彎腰蹲下來看着水裏的倒影,頭上、臉上、身上的塵垢被清洗幹淨,皮膚上的傷痕消失了,從外表看不到任何經歷過生死趕路的痕跡。
她的衣物是用九十九區自動修複材料制成的,遇水就恢複原狀,現在她身上的衣物也煥然一新。
關宏環視四周,白色的沙丘圍繞着一片綠洲,雙峰駝低着頭在食草。
關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在,溫度正好。有草、有樹、有水、有魚,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條件是身體輕盈,她能感覺到,此刻她身體的每一項機能正完好無損地運轉。
-是誰救了我?
-這又在哪裏?
-接下來該吃什麽?
首先要解決的是吃的問題,其它謎團,在活着面前,并不那麽重要。
關宏喚出小愛,小愛吱吱嗚嗚,關宏問,怎麽這麽不利索,小愛回答,這一切超出她的知識儲備,是雙峰駝救了她,雙峰駝一路馱着她到了這片沙漠綠洲。
湖裏是水,氫原子和氧原子的結合,水掃視不出任何異常,小愛也沒有頭緒,小愛說完,迅速溜回藍色腕帶。
湖裏面是水,水裏面有魚。湖四周都是綠地,不時挺立幾株綠植,太陽恰好落在前頭,那是一個紅彤彤的圓球。
雙峰駝就那麽站在那裏,它們昂着頭,露着一張永遠在笑的臉。
如果構建這個世界的人,意圖從五感上折磨一個人的□□和意志,測試人的耐壓能力,觀察人的抵禦能力,關宏的第六感告訴她,一旦她放棄生的念頭,死肯定馬上降臨,至于她垂死掙紮、命若懸絲之後,能否逃過死亡的追捕,則仰仗造物主的一念之慈。
關宏跳進湖裏,抓了幾條三四寸見長的白魚。
她環繞綠洲走了一圈,撿了幾塊枯木,翻到幾個鐵皮罐,沙地裏扯出幾根爛布條。
她像原始人一樣,削了一根鑽杆,選了一塊枯木,做了一個木板,取下腕帶,解開編在一起的傘繩,她低頭,旋轉手中的鑽杆,木板閃現一絲火星,關宏小心翼翼地把火星灰倒入沙地的枯草坑,枯草燃了。
關宏烤了兩條白魚,烤熟的白魚下肚,關宏無法自拔,滿腦子飄着無意義的幻想,她幾乎想喊,“我真不敢相信,我吃上烤熟的魚了。”
吃着吃着,關宏臉上滾落豆大的淚珠,淚珠掉在地上,她邊往嘴裏塞魚肉,邊掉眼淚,吃完最後一口魚肉,哽咽的喉嚨變成嚎啕大哭,關宏上氣不接下氣,哭累了,她倒頭往草地上一躺,雙峰駝的大臉伸過來,笑眯眯的,瞪着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關宏數了數,總共十七頭駱駝。
吃飽了就要亂想。
關宏暗暗寬慰自己不能胡思亂想,更不要無謂的驚恐。
夜色落下來,周圍一片漆黑,在這片黑暗中,關宏一個人呆着,還有十七頭駱駝。也許有一雙眼睛在某處盯着,那雙眼睛根據自己的心情随時更改一行代碼,變換一個場景,那雙眼睛随時預謀,怎麽折磨暗中窺視的這個人,又不至于讓她馬上死去。
關宏努力使自己擺脫恐慌,振奮精神,我不是一次逃過死亡的追捕,每一次,那些補給、救援、庇護總是恰到好處地到來,現在的情況并不是很危險,對比起來,反而很舒适。
盡管如此,關宏還是難以自制,越想越驚悚,腦子裏一片混亂,各種可能性在腦子裏沖撞,最主要的是,她想不通,假如把這當做一場人為的試驗,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關宏額頭冒着冷汗,後脊梁一陣發寒,她不想動了,什麽都不要去想。她的背脊緊緊地貼着沙地,兩手落在地上,她試着停止自己的想法,但沒能實現。
她平心靜氣,全神貫注,用理智驅散腦子裏雜亂無章的東西。她想起埋頭讀書的那段時間,她看了很多武俠小說,每一個武俠故事,總有一個大俠,每一個大俠,總有一段孤凄落寞的時光,他們在那段時間收獲神功,從此潇灑江湖。
關宏想象自己是行走江湖的大俠,這樣的幻想多久沒出現過了。此刻,關宏用它來驅散頭腦中那些揮之不去的雜念、恐慌。
平靜下來,側耳傾聽,風聲、駱駝的呼吸聲,聲聲入耳,關宏注視着那些圍成一團、屈膝躺着的駱駝黑影,就這樣看着時間漸漸過去,直到天空泛白。
關宏決定跟着雙峰駝走,雙峰駝沒有立馬要走的跡象,它們每天圍着綠洲打轉。為了下一次啓程,關宏把白天的時間分成兩份,一份用來在湖裏捉魚,一份用來在岸上處理活魚,以方便長途攜帶。
為了活着,必須要有堅韌的意志,強健的身體,保障這些的前提條件是充足的食物。
關宏在綠洲附近挖到富含澱粉的塊莖,她用撿到的鐵皮罐子加水煮熟,熬上了鮮美的魚湯。
“神仙的日子。”有時候關宏忍不住對小愛說,小愛跳出來,冷冰冰地回複關宏,“人果然是一只四條腿的青蛙。”
關宏不理小愛的冷嘲,她埋頭在沙地中探尋被白沙埋掉的爛布頭、塑料罐,她縫了幾個布袋子,袋子裏裝着風幹的魚肉,曬幹的澱粉塊莖,塑料罐裏灌滿了湖水。
關宏拎着裝滿食物的袋子,提到雙峰駝面前,雙峰駝好像在等她,四肢跪在沙地上,雙峰駝馱着關宏,馱着物資袋,排成一行,依次離開沙漠綠洲,關宏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綠洲,四周一片白色,沒有參照物,沒有方向标。
駱駝邁着優雅的步伐,行走在白色沙漠中。
那天晚上,雙峰駝圍成一圈,關宏倚靠在它們中央。沙漠的夜寒氣逼人,關宏感到舒适、溫暖,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關宏感到累了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太陽從地平線那邊升起,頭駝立在沙丘上,關宏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走到頭駝那裏,頭駝轉動脖子,一張笑眯眯的臉望着關宏,頭駝前肢着地,關宏坐到頭駝的雙峰之間,不知道走向何方的旅途又啓程了。
就這樣,睡、吃、喝、趕路,關宏沒有計數祂們走了多少天,她也沒有問小愛,四周是白色的沙子,就這樣走就是了。只要袋子裏的吃食還有。
這樣無所憂慮的日子沒有一直持續。天氣越來越冷,白天暗沉沉的,見不到遠處的地平線,晚上躺在駱駝的中央,寒氣從頂頭襲來,天上掉落的雪花越來越密,越來越厚,只聽到風呼呼的刮。
饑餓再次侵襲了關宏,随之而來的還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