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問五佛寺
問五佛寺
蘇望笙默不作聲收回手,好似剛剛用力在姜燈腿上一掐的人不是她。
“姜道友怎麽了?”音弦注意到了姜燈的異樣。
姜燈回過神來,不動聲色揉着腿,面上笑道:“這黃狗的尾巴突然掃到我了,吓得我一激靈。”
她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幹笑道:“讓道友見笑了,我幼時被狗追着咬過,有些怕狗。”
音弦擺擺手,道:“這算什麽,道友沒必要在意這個,人活世間,總有喜歡和害怕的東西。我沒修道之前,還怕鬼呢。”
也就是桌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否則音弦就能看到那只大黃狗離姜燈遠遠的,別說尾巴掃到姜燈了,怕是毛都飛不到她身上。
姜燈覺得一世歡太勾人了,怕自己把持不住,于是給了蘇望笙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準備找個借口告退,然而客棧卻突然進了一群人。
穿着袈裟僧衣,卻又披頭散發,眼神不悲不喜,好似穩坐神臺的神明塑像,不會因世人的苦難而有半分動容。
為首的女子好似察覺到姜燈的目光,突然扭頭看過來,很冷的一雙眼,神情陰郁,仿佛恨不得要殺盡天下所有人,身上有着濃濃的煞氣。
姜燈趕緊移開眼,裝作沒看見。
那女子也不糾纏,要了房間,便領着一大群人上了樓,直到他們的身影全都看不見後,姜燈才松了口氣。
她心念一轉,問道:“道友知道先前那群人是什麽來歷嗎?看着好生厲害。”
音弦不愧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她當即點頭,說:“那是五佛寺的人,為首的女子是主持,號無念。”
“五佛寺?是有五座佛祖嗎?”姜燈虛心求教。
音弦搖搖頭,左右看看,然後湊過去,壓低嗓音道:“其實是沒有名字的,只因無念說此間無佛,所以叫‘無佛寺’,但這樣叫實在是太吓人了,傳着傳着,就成了五佛寺。無念并不在意這些,也就認下了這個稱號。”
Advertisement
姜燈越發不解:“她不是佛修嗎?怎麽會說此間無佛?”
按理來說,佛修都會信奉佛,雖說各個門派供奉的佛不一樣,但都大同小異,這不信佛的佛修還是第一個。
音弦眼神複雜地看着姜燈,問:“道友這些年來,就一直在深山苦修,不曾與外界有半分聯系嗎?”
姜燈讪讪道:“實在慚愧,但師門有命,二十歲前不得下山,我們師尊不愛出門,話又少,故而這麽些年來,我們一點都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音弦看姜燈二人的眼神多了絲同情,她嘆道:“那我就為道友講講吧。無念的事也不算什麽秘密,她是個孤兒,被一座寺廟的長老撿到,只是那寺廟不收女弟子,于是她雖然在寺廟長大,但也算不得那寺廟的弟子。不過她天賦高,只是遠遠看着那些弟子練功,她就學會了。”
音弦說的口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才接着道:“後來不知怎麽的,那寺廟要趕她走,她一氣之下把整個寺廟都滅門了。”
姜燈:“!!!”
這麽狠嗎?
但音弦卻反而很平靜,她聳了聳肩,道:“年輕人嘛,火氣大點是正常的,那寺廟也藏污納垢,一把火燒了正好。”
她頓了頓,不再繼續說那寺廟的事了,轉而道:“後來她在寺廟的原址上重新建了一座,就是如今的五佛寺,男女都收。雖然是寺廟,但是不遵守清規戒律,不剃度,甚至酒色都可以沾。”
這聽起來好像是什麽花和尚,可看無念的樣子,卻又并非縱情聲色的人,反而恨不得離這世間的俗人俗事遠遠的。
姜燈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打算告辭,但突然聽見外頭有了聲音,此處靠着窗,姜燈伸着脖子一瞅,卻見幾個玄門弟子連連後退,像是在躲什麽瘟神一樣。
耳邊傳來清脆的鈴聲,混在喧鬧的人聲中,不太能聽得出來,但鈴聲越來越清晰,人群之中走出來一個異邦服飾的少女,腰上纏着紅繩,垂下長長的一截。
她大約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周邊的弟子看見她就躲。她也不生氣,只是将目光留戀在路邊的攤子上。
音弦聽見聲音看過去,随即像是燙到了一般,急忙收回視線。
她這驚慌的模樣讓姜燈頗為好奇,“道友認識這位小姑娘嗎?”
音弦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最後簡短道:“她名‘妖妖’,今年十六歲,去年滅了整個師門。”
姜燈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小姑娘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偏頭看來,清清秀秀的模樣,眸子是藍色的,湖水一般的顏色,清澈見底。
她沖姜燈笑了下,唇角微提,眉眼彎彎,看起來乖巧又單純。
這也不像是個會殺人的啊?
姜燈還之一笑。
見姜燈似乎被迷惑了,音弦急忙拉了她一下,壓着嗓子道:“道友切莫被迷惑啊,她……她不像是表現出來得那麽純良的。”
音弦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唇張了又閉上,最後只道:“你要是信了她,會後悔的。”
她不再多說什麽了,只是倒了酒,一飲而盡,眉頭不自覺皺起來,好似有什麽說不出的煩心事。
姜燈突然好奇的不行,正思索着要如何把話套出來,手卻被碰了碰,擡頭看去,蘇望笙正若無其事地把手垂下去。
雖然蘇望笙什麽也沒說,但姜燈還是明顯察覺到了她不高興,當即也顧不上套話了,找了個借口便匆匆帶着蘇望笙去了青竹間。
房門一關,外頭的喧嚣聲便小了下來,姜燈認真問道:“阿笙,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蘇望笙坐到鼓凳上,輕笑道:“沒有,阿燈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姜燈沒吭聲,只是看着她拍打裙擺上沾染的狗毛,黃色的毛發飄落下來,在陽光下亮閃閃的,有點像是田中金黃的麥穗。
她按住要起身的蘇望笙,自個兒出門找小二要了掃帚,将狗毛清理幹淨,然後才開口:“可我覺得你好像不大高興。”
蘇望笙沉默了下,突然一笑,改口道:“好吧,我的确是不太高興,因為有點不舒服。”
姜燈當即緊張道:“哪裏不舒服?”
蘇望笙擡起手,食指點在自己的心口,毫不避諱道:“這裏有點不舒服。”
姜燈面露擔憂,下意識擡手要查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了,猶豫道:“阿笙,我能看看嗎?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就不看了,去街上找個大夫把脈。”
雖然不知道幻境裏的大夫靠不靠譜,但是姜燈不是強人所難的人,若是蘇望笙實在介意,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大夫。
蘇望笙笑了下,伸手握住姜燈的手,溫熱的觸感讓姜燈僵了下。
“怎、怎麽了?”
蘇望笙松開她,莞爾一笑:“阿燈莫要擔心,我心裏不舒服并非是病了,只是……”
她故意頓了下,瞧着對面人緊張的表情,眉眼一彎,意味深長道:“只是瞧着你和那位小姑娘相視而笑,心裏不舒坦罷了。”
姜燈眼睛微微瞪大。
“阿笙?”
她突然覺得手足無措,想細細深究一下蘇望笙話裏的意思,但又不太敢,一顆心好似被吊了起來,空蕩得沒有真實感。
蘇望笙卻好似看不出姜燈的異樣,自顧自道:“抱歉,我這個人心眼兒有點小,讓你為難了吧?”
雖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姜燈還是下意識道:“沒有。”
蘇望笙從懷中掏出一張手絹,為姜燈擦了擦額間的汗,輕笑道:“還說沒有?你瞧你,汗都吓出來了。”
姜燈這才感覺到自己腦門上有些冷汗,她下意識握住蘇望笙擦汗的手,對上蘇望笙含笑的眼後又驟然松開,幹巴巴道:“……不、不是的,我、我只是、只是……”
蘇望笙卻只是将手絹放到桌上,姜燈掃了眼,素白的絲娟下角繡着一片翠綠的竹葉。她又忍不住看向對面的人,剛剛擦汗時,她聞見了手腕上淡淡的香味,如雨後青竹,清新怡人。
姜燈突然覺得口幹,但這種口幹又和平日裏久久沒喝水的不太像,眼下唇舌不只是幹,還有一點熱,好似只有放出來被風吹着才能舒服。
可吐着舌頭散熱不就和樓下那只黃狗一樣了嗎?
姜燈因着自己的想法笑了笑,心底的燥熱也消了些許,她勉強自己冷靜下來,起身去開窗戶,一面走一面說:“我只是有點熱了,所以才出汗。”
窗戶被推開,她往下瞅了眼,突然頓住了,皺着眉頭道:“那位,不會就是靈仙人吧?”
“嗯?”
蘇望笙起身走到姜燈身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人來人往的街上走着一位白衣男子,背影清瘦,長發用藍色的發帶綁着,雖說看不清臉,但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姜燈解釋道:“我覺得他深不可測,甚至比我師尊還要厲害。有這樣修為的人,應該不會是尋常修道者。”
蘇望笙不知聽沒聽進去,只是盯着那白衣人看,神情恍惚,好似在回憶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