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功德何來
功德何來
洛家的弟子并未走遠,洛明言很快就趕上了,他們看着洛明語被抱着過來,當即圍了過來,關心不已。
但洛明言一向話少,耐着性子解釋幾句後就不說話了。她将洛明語放到了一處大樹下,用黃符燒成的灰混在水裏,給她喂下去,然後抱着洛明語繼續往前走。中途有好幾次,弟子們想為她分擔,她都拒絕了,直到走到一處客棧,才将人放下來。
弟子們一路看着她的背影,都忍不住在心底感嘆她們兩姐妹的關系好。
那群惡鬼也不是想要洛明語的命,只是想着給這個莽撞的小家夥一個教訓罷了,體內的鬼氣一碗符水就已經去除了,于是在黃昏之際,洛明語醒了。
“阿姐!”
她猛然坐起身來,偏頭便對上女子淡然的眼,烏黑明亮,不起任何波瀾。
洛明語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過神,四下看看,一面掀了被子下床,一面問:“阿姐,我們逃出來了嗎?”
洛明言慢聲糾正:“他們本也不想殺我們,何談‘逃’一字?”
其實若不是先入為主,見到惡鬼便提着刀殺過去了,也許那場惡戰都可以省掉,只是那群惡鬼似乎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聽他們的話,生前似乎也是修道的,只是不知為何犯了錯,在地府受刑,如今才得見天日。
尋常的惡鬼,怨氣滔天,恨天恨地,恨不得殺了一切,讓所有人都為自己陪葬,無論那人是好是壞,是老是少。可先前那群鬼雖也有怨氣,卻神思清明,恨的清澈,悔的明了。
可如果他們對百姓沒有太大的威脅,萬雲樓又怎麽會以惡鬼為題,來衡量功德數呢?
先前挂念着那床上的人,如今見她醒了,松了口氣,洛明言才有空思索起這些來。但她性格沉悶,在想出結果前,并不喜歡與太多人分享,飛書一封給長輩們告知一二便足以,其他人則并不想多說,尤其是自己這個腦子一根筋的妹妹。
“啊?”洛明語不太理解。
可洛明言不會細說了,她站起身來,只說:“下樓,吃飯,夜裏繼續趕路。”
洛明言不再管她,轉身朝樓下走,洛明語緊随其後,洛家的弟子們正在吃飯,圍成了兩桌,見她們下來,立馬騰出兩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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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少女心直口快道:“少主快吃飯吧,你都守明語好半天了。”
洛明語愕然地擡頭看去,洛明言卻神色淡淡,只是冷聲道:“食不言,寝不語。”
那少女立刻噤了聲,卻又在洛明言看不見的角落,沖洛明語吐了吐舌頭。
另一人将一個包袱遞給洛明語,道:“明語你快打開看看,你走後不久,這裏頭好似有什麽東西亮了下。”
“是嗎?”
洛明語不解,伸手便要接過解開,一只手橫過來攔住了。
“我來。”女子嗓音清冷,似是随口一言。
兩人的東西都在這一個包袱裏,洛明言要檢查一下也沒什麽不可,不過經過先前那麽一遭,洛明語卻感覺到自家阿姐變扭的好意——怕自己貿然打開受了傷。
“阿姐小心。”
洛明言颔首,面色淡然地開始解包袱,指尖卻是不動聲色捏了訣,然而包袱裏頭沒有什麽不一樣,只是那麽幾件換洗的衣服。
她垂眸思索了下,翻出了衣服下面的萬法令。
“阿姐,你上頭多了個‘壹’!”一直關注着的洛明語叫出了聲。
這桌的弟子們立馬圍過來,另一桌的聽見動靜也圍了過來,伸長着脖子往洛明言手中的萬法令上瞅。果然,名字下面多了一個“壹”字,刷着暗金色,和令牌上其他黑漆漆的字和圖案截然不同。
“少主,你怎麽做得到啊?”
“太厲害了,你是殺了惡鬼嗎?”
弟子們七七八八吵起來,洛家嫡系子嗣不多,如今圍在周圍的多是旁支,不過洛家人關系一向很好,眼下倒也敢直接詢問。
洛明言沉吟道:“我的确殺了一個惡鬼。”
“那就對了,看來攢功德真的就是殺惡鬼!”
他們議論紛紛,知道洛明言不喜喧嘩,又坐了回去。
“阿姐,恭喜!”洛明語沖她笑笑,語氣真摯。
洛明言颔首,把萬法令放回去,開始整理包袱,然而趁着衆人不注意,她卻又悄悄把洛明語的萬法令翻出來瞧了眼,上頭竟也有一個“壹”字。
果然,功德并非是通過殺惡鬼積攢的,似乎只要做出救人的選擇,就會增長功德。
洛明言覺得自己隐隐約約觸摸到了真相,卻又難以置信,如果真的只是考察一個人的品行,萬雲樓又為何會那麽說,來誤導他們,将玄門和那群惡鬼挑撥成了對立面。
又或者說,是地府故意的,想借玄門之手殺了那群惡鬼?可地府若是想要他們死,為何不自己去,是不敢還是不能?
洛明言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垂眸冷聲道:“惡鬼們實力高強,我們先不要和他們對上,等回了洛家再做打算。”
雖然弟子們不是很明白,但對這個嫡系繼承人的話,還是紛紛表示同意。
洛明言又道:“吃過飯,繼續趕路,務必盡快趕回洛家。”
“是。”
——
蓮花派走得早,倒是沒有遇見仙鶴城外面的那群惡鬼,可是在臨近蓮花派的附近,他們還是遇上了。
很巧的是,那群惡鬼竟也穿着袈裟和僧衣,但沒有一人剃度,無論男女都披散長發,脖子上帶着檀木佛珠,看過來時,眸色先是猩紅,而後慢慢趨于平靜,甚至還透出了幾分慈悲。
可他們身上透出的鬼氣卻很濃郁,遮的這一片的天都陰沉如翻墨,隐隐可聞幾道雷聲,許是不久後便會有一場大雨落下。
歸初攔住要上前的師弟們,獨自一人走上前,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慢聲道:“不知諸位前輩于此攔路所為何事?”
惡鬼群中走出一女子,僧衣上繡着張牙舞爪的惡鬼,眉心一點朱砂,卻沒有任何神聖之感,反而透出幾分邪魅,宛如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她的眼神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溫和,反而一片恨意,手中撚着一串菩提念珠,目光掃了眼歸初身後的弟子,不緊不慢道:“你們都是佛修?”
“是。”歸初溫聲回答。
她冷哼一聲,撚着念珠的手用了幾分力,好似心亂如麻,“怎麽不見有女子?”
歸初溫聲解釋:“門派的功法不适合女子,為免傷了女施主的身體,故而立有規矩,不收女施主。”
“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看不起女子?!”她手中一用力,念珠被扯斷了,噼裏啪啦落了一地,“都說佛祖眼中衆生平等,可卻又男女之別,你說可不可笑?!”
歸初面色淡然,柔聲道:“佛眼中只有衆生,無男女之別,無老少之分,只是佛法浩瀚無邊,并非于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緣,女施主的緣分并不在小僧的寺廟中。”
地上的念珠咕嚕嚕地滾着,些許落到了歸初的腳邊,他耐着性子,彎下腰一顆一顆地撿起來。雖說是佛家之物,可沾染太多鬼氣,那珠子摸起來并不好受,但歸初面色不變。
他将所有珠子撿起來,捧在手心,輕聲道:“前輩,您的念珠。”
女子掃了眼他手中的珠子,一揮袖,珠子漂浮起來,被鬼氣凝為的繩索穿在一起,恢複如初。她帶在手腕上,微微掀起眼皮,上下掃視着歸初,哼道:“你這和尚倒是能說會道。”
她話鋒一轉,質問道:“若是沒有緣分,佛就不渡了嗎?”
歸初慢聲說:“衆生有衆生之命,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緣分,各不相同。”
蓮花派建在山上,此處位于山腰,因為地勢高,一眼看去能掃到山下一片又一片的村落。女子轉了身,眺望着遠方,看着飄起地陣陣炊煙,伸手一指,道:“那山下的村人有緣分嗎?”
歸初隐約察覺到了什麽,卻見一抹濃厚的鬼氣自她手中飛出,飄到村落上空,凝聚了空中的陰氣。烏雲翻滾,雷聲陣陣,大雨嘩啦啦落下,霎時間澆滅了所有炊煙。
這不是尋常的雨,其中混着濃郁的陰氣,尋常百姓淋了肯定會生病,若不及時去除體內的陰氣,則會身亡。同時也會招來孤魂野鬼,稍不注意,那些虛弱的百姓就會被孤魂野鬼奪舍。
歸初面色一驚,“前輩這是做什麽?”
女子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山下多少人有緣。”
她一甩袖消失在眼前,跟着她的那些惡鬼佛修也消失不見,只餘下空中的濃濃鬼氣。
“師兄,現在怎麽辦?”一位師弟看着山下的濃厚鬼氣,皺緊了眉頭,面露擔憂。
歸初面色凝重,正色道:“歸一,你回去禀告主持,請他派人來增援,其餘人随小僧下山救助百姓。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得見死不救。”
他轉身毅然朝山下走去,身後的弟子們也毫不猶疑地跟着他下山,初一則是迅速朝着寺廟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