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晏晏餘生》之廿五
王旭立在城樓上朝下看着面無懼色的趙晏平,輕蔑又自負的笑了。
他要的就是趙晏平,不然他不會将她父母綁上城牆。這一點,趙晏平清楚,世人皆清楚。
王旭甚至都沒有讨價還價,打開城門就将趙氏二老放了下來。只等着趙晏平過去便放人。
護送趙晏平回容州的黎星看着正欲擡腳往前走的她,有些欲言又止。欲說的是要不要再思量思量,止住話頭的是他自己明白,她是人便不能不顧父母。
趙晏平轉身吩咐紀寧照顧好他們,她因為封城之時正在離州收賬而被阻隔在外。
紀寧執意要同她一同前往。卻被王旭止住,“紀姑娘就不便過來了,畢竟我請的只有趙老板一個。”
趙晏平笑的十分大氣,伸手朝着紀寧做了個阻止的手勢,然後朝上面的王旭說道:“太守大人想的真是周全,我也覺得帶着紀寧倒顯得我過于惜命。”
耳側的旌旗被風吹得铮铮作響,王旭眉眼帶笑的看着下面的趙晏平,腦中浮起他們第一次打照面在摘星樓為了韋仙仙對峙時,她面對着人多勢衆的他,也是這副神情。
識時務的表面下面又透着股倔強的神情。
趙晏平款款走上城樓,石階盡頭處王旭正歪在城牆上笑着迎她。
趙晏平也沒有旁的話,兩只手并在一起往他面前一伸,一副任人捆綁的模樣的說道:“來吧,太守大人。”
王旭笑的十分得意,他擺了擺手說道:“您趙老板是貴客,怎麽能和賤民一樣也挂在城頭呢?”
趙晏平還住在趙府,只不過王旭派了前後五六層共兩百人把守。讓一座占地十餘頃的院落變得忽然有了擁擠的感覺。
初春的景致與冬日裏還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日比一日更加的蠢蠢欲動的□□。
時間很快的便過去了半個月,趙晏平聽不到外面任何的消息,也不曾聽聞誰來攻打容州。她一邊吩咐人擺弄水池裏的荷花一邊想到:這群人該不會不管她了吧?
正這樣想着,卻見院子裏的士兵忽然都一個個收起了懶散的神情挺直了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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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平朝着門口望了望,只見王旭提着兩壇酒正朝着這邊走過來。他迎着西天正燦爛的餘晖,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以至于走到趙晏平跟前站定,辯了好久才辨得出哪一個是趙晏平。
他提了提手裏的酒,朝着趙晏平邀請道:“城西老楊家的酒,十裏飄香。趙老板,賞臉喝一杯?”
趙晏平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揚了揚眉示意去主堂設桌。
王旭酒量不淺,但擡手與仰頭間,面上已然變色。沒了他僞裝書生的那抹白淨,露出了他經年混跡淫樓酒肆的暗紅。
“這世道,真是詭谲多變呵。”他自顧自的感慨了一句,然後擡眼問她:“你趙家可真是百年常青啊。”
趙晏平自己斟了一杯,喝罷道:“大人如今正是得意之時,怎麽出此傷懷之語?”
王旭聽了這話,面上有些失望:“趙老板一向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之人,怎麽數月不見,倒是改了秉性?”
“秉性自是不易改,但打開天窗說亮話也得分時候。”她攤開手示意他看看自己:“現在,我是個囚犯。”
“好吧。”他妥協道:“那咱們聊點別的。”
“別的什麽?”
“韋仙仙。”
蕭雲明得到趙晏平入容州為質時的消息時,周奕剛剛從與騁國的對戰中敗下陣來。陸墨正在與衆大臣商量增援的将軍人選及後備糧草籌集的情況。他皺着眉,讓人看着似乎他心緒有些煩亂。但說出的話卻條理清晰,手上的事有條不紊。這讓旁人以為的‘他的煩亂’不覺間在心頭漸漸消散。
陸墨感知到了身後的視線,回過頭來看他,眼中帶着疑問問道:“何事?”
手裏那份報知趙晏平消息的折子被他不知不覺的越捏越緊,他眉眼一舒,笑道:“沒事。”
陸墨見他如此反常,不禁擱下了手中的紙筆。周圍一同議事的大臣感知到了這異樣的氣氛,不禁也都噤了聲,愣愣的立在一旁,停止了動作。
陸墨走了過來,問道:“是周奕那邊又有了什麽新消息嗎?”
蕭雲明伸手裝作要去端茶,随手便将手裏折子合上了。他端過了茶杯呷了一口,腦子裏一道閃電似的閃過了一個想法,他裝作深思熟慮後的說道:“我想了想,如今正是安定民心的時候,不若我禦駕親征怎麽樣?”
陸墨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不行,如今天下剛定,你必須坐鎮上焱!”
“那你去呢?”話說出口蕭雲明就有些後悔了,他脫口的太快,太容易被陸墨看出讓他去才是他的本意了。
然而陸墨心思都在如何抵禦騁國上,似乎沒有看出他是何心思。他略微權衡了利弊,然後當即便決定:安頓好了糧草,他便同十萬援軍一同前去與周奕會合。
送走大軍的那天,蕭雲明站在德勝門的門樓上看着陸墨的背影,想到下面他要做的事心裏隐隐有種愧疚的感覺。他心中有個關于廉恥的東西在暴跳着指責,但那團欲望實在是太龐大了,它容雜了太多東西——貪戀,僥幸,不管不顧以及一腔孤勇。
趙晏平聽到‘韋仙仙’三個字不禁嗤笑一聲,她低頭彈了彈指甲,笑着将這三個字在嘴裏嚼過一遍道:“啊!韋仙仙。”她擡起頭來看着王旭道:“王旭啊,你可真叫我看不上!”
王旭吃驚的擡頭,卻見趙晏平笑的彎彎的眉眼裏盡是涼涼的鄙夷。他忽然也笑了,他笑說:“果然,趙老板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人。”
趙晏平卻斂了笑意,她說道:“像韋仙仙這種膚淺狹隘欲壑難填的人,本就夠令我發笑的了。你竟然還對她念念不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王旭裝出一副任君評判,不急不惱的道貌岸然的模樣來,豎耳聽着。卻沒想到趙晏平接下來的話直戳他心肺。
“韋仙仙确實是有些姿色,你當初看上自然也是她的模樣。也不管是買的還是擄的,娶回去了便好生待她便是了。可你拿她不當人,讓她去勾引陸墨。以至于她心生歹念做出之後的事情來被斬了首,這其中一部分是她咎由自取,剩下的我敢說都是你的責任。”趙晏平到這裏頓了頓,看向他。
王旭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線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趙晏平接着最初的話說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到了今天這個局面一點都不令人驚奇。”
何止是這些,王旭最初是仗着他老子王益在容州橫行霸道。他自以為自己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分聖人道理便有別于那些純粹的纨绔。可到頭來使出來的手段也不過就是仗着他老子的勢,随便給陸墨安了個罪名關進大牢。若說他自己有幾分見識手段都是高擡了他!
後來他疏通關系用錢也捐了個官當,卻沒想到陸墨已經官至丞相。他想巴結知道陸墨不會理他,他便指使韋仙仙勾引試探。若韋仙仙是個旁人,哪怕是個青樓□□也無妨。美人計嘛,官場的慣用伎倆。可韋仙仙是他自己的老婆,指使自己老婆去勾引別的男人,能做出這等惡心人的事的,豈止是庸才二字?
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暗了下來,晚間的風刮得很急,似乎春日裏的風都是這樣,任什麽都能刮得呼呼作響。
這時,外面傳來了擊鼓聲。王旭蹭的站了起來,身形喝得有些晃,話卻說得十分清楚:“他到了。”
他早就探知了皇帝禦駕親臨容州的消息,只得了這消息才一日時間,他便打到了城門。
街上忽然有人大聲喊道:“皇帝陛下禦駕親征,降者免罪!陛下金口玉言,降者免罪!”
王旭聽了之後立即派人将其拿下,封了口。然而更多的聲音游走在容州城的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全是這一句。
緊接着兩聲炮響,漫天的彩紙飄落下來,像一場五彩斑斓的雪。一張張紙條落滿了屋脊,庭院與荷塘。趙晏平彎腰拾起一張,上面只有四個字:降者免罪。
霎時間所有人似乎都開始慌亂了起來,王旭一手拽着趙晏平的手臂急匆匆的朝着城門走去。所經之處,只見滿城人頭攢動,都在議論着皇帝親臨容州城,大勢所趨王旭必敗。
趙晏平跟着王旭快步走上城樓,伸出頭往下一看,只見蕭雲明勒馬立在城下,前面是整齊排開的持盾手,身後是望不到頭的士兵馬匹,場面浩大的教人都想不起容州到底是多大的一座城。
王旭同樣也被這樣浩大的場面所震懾,蒼白着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蕭雲明令身邊的一個将領朝着城門樓上喊道:“王旭,造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但新皇仁政,下令降者不殺。陛下饒你不死,還不快快打開城門?”
王旭眼神有些晃動,看得出來他是在權衡利弊。
下面的人又勸了一番,話還沒說完王旭便一把将趙晏平拉近身側,猙獰的朝着下面威脅道:“閉嘴!看不到誰在我手裏嗎?享譽天下的趙晏平!你新皇登基若連她的性命都枉顧,只怕失民心吶!”王旭自以為十分有威脅力的說道。
他還想着以她為質索要十四州還是十六州卻沒想到得到的回複竟還是那句:“城門樓上的守兵聽着,降者不殺!降者不殺!”王旭氣的剛要把方才那句威脅的話再說一遍,卻沒想下面的還有半句沒說完:“護趙晏平周全者官升三級,賞黃金一萬!”
此話一出,王旭甚至感覺到身後所有的士兵眼神都變了,降者不殺可能有些人信不過,但救下趙晏平就算升不了官得不了財,也一定不會下場太慘!
下面的人又喊了一遍,只喊到官升三級,後半句還沒說完便有人沖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将王旭制服住了。緊接着各人響應,城門大開,到處都是喝彩之聲。
蕭雲明急忙趕到城門樓上,歡喜的拉過趙晏平來一邊查看她有無受傷,一邊歡喜的問道:“晏平,你有沒有事?”
他期待着她有些被營救的感動,卻沒想她只是聞到了他身上的龍涎香便臉色一變,忽然‘哇’的一聲吐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