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不關你事。”
薄莉:“……”
她有求于他, 不跟他掰扯這個。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幾天這麽心神不寧,不會是因為他在催眠她吧?
薄莉心裏非常清楚, 催眠沒這麽厲害,達不到這種效果。
一般來說, 想要催眠一個人,必須讓對方信任你,然後利用心理暗示,讓對方進入更深層次的放松狀态。
剛剛她之所以會被催眠,一是因為相信埃裏克有操控她的能力, 二是,他打了個響指。
就像電影裏催眠師手上不斷晃動的懷表。
他當着她的面,憑空點燃了卧室內的燭火,進一步加深了她對他能力的信任。
所以, 她才會放松下來,任由他操縱自己的四肢。
她這段時間的胡思亂想, 更像是——
薄莉及時打住了自己的念頭。
太危險了。
不能再想下去。
然而,她又不由自主把視線移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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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過去,他似乎長高了一截, 身高超過一米九, 不再像之前那樣瘦骨嶙峋。
手臂、腰腹、大腿的肌肉逐漸變得緊實而優美,充斥着濃烈的異性吸引力。
比催眠時的吸引力還要強。
他早已不是那個瘦得吓人的少年,正在長成一個強壯有力的男人。
她忽然有種無路可退的感覺。
仿佛被他充滿攻擊性的氣息圍剿。
這時, 他冷不丁伸手, 扣住她的下巴, 把她的臉轉到另一邊去。
他不喜歡被她注視。
薄莉猛地回過神,暗罵一句鬼迷心竅, 看得太入神,差點忘了正事。
她清了清喉嚨,上前一步:“那個……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想另組一個馬戲團嗎?”
他一如既往沒有回應。
薄莉繼續說:“現在前期準備得差不多了……但還差最重要的一環——”
他看了她一眼:“錢?”
“你。”
他頓了一下,松開她的下巴:“說下去。”
薄莉不知道怎麽跟他形容鬼屋,琢磨片刻,開口問道:“你知道幻景屋嗎?馬戲團裏最常見的那種——”
話音未落,她眼前忽然壓下一片陰影。
他毫無征兆地逼近她,單手掐住她的喉嚨,重重擡起她的下巴:“誰告訴你的。”
“什麽?”薄莉有些蒙,“我……”
他審視着她的眼睛:“為什麽提到幻景屋。”
“我只是舉個例子……”他眼中的冷漠與警惕,令她後背發涼,有那麽一刻,他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關系,“我想打造一個類似幻景屋……但內容比幻景屋更加豐富的鬼屋……咳,松開,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注視着她,一點一點地松開了鉗制她的手掌。
薄莉一下子跪倒在地。
她一邊艱難呼吸,一邊努力回想,原著裏任何有關“幻景屋”的內容。
不記得有什麽地方提到過“幻景屋”。
那他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
——不。
薄莉瞳孔微微緊縮,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她想起來了。
原作裏,他在馬贊德蘭王宮,曾以“幻景屋”為原型,打造了一座恐怖的酷刑室。
酷刑室呈正六角形,內部有鐵樹、強光燈、電動升溫裝置,以及各種各樣的鏡子——平面鏡、凹面鏡、凸面鏡。
只要按下機關,異形鏡面就會随着軸承開始轉動,強光反射交錯,空氣如地獄般燠熱。
犯人被關在裏面,不到半天,就會陷入癫狂,絕望地吊死在裏面的鐵樹上。
……怪不得他的反應這麽激烈。
他以為她接觸過波斯人。
得想個辦法搪塞過去。
薄莉心念電轉,說:“我說過,我不會把畸形演員當成一次性展品……我想讓觀衆記住每一個畸形演員,為他們的故事買票,而不是異于常人的相貌。”
幾秒鐘過去,埃裏克已恢複冷靜:“你想怎麽做。”
“瑪爾貝的‘大腳’确實罕見,但再罕見,也不是獨一無二。真正罕見的,是她的經歷。”
“說下去。”
薄莉的呼吸也平定下來,語氣鎮定地繼續說:
“試問,有幾個人能有她這樣的經歷?天生畸形,被特裏基強買強賣……我準備租下一幢別墅,或一座酒館,把瑪爾貝的故事改編成劇本,但并不是舞臺劇那種劇本。”
“在我的構想裏,人們買票進來,不是來‘觀看’畸形人的,而是來‘成為’畸形人的。他們将扮演‘瑪爾貝’,切身體會那種被歧視,被追殺,被買賣,但無處躲藏的感覺。”
“當然,瑪爾貝只是我想改編的第一個故事,”薄莉說,“等以後有錢了,我可能還會改編艾米莉的,弗洛拉的……”
埃裏克沒有說話。
薄莉卻看到,他不再像剛才那麽警惕,眼中猶如金火燃燒。
他對她的話感興趣了。
“人是非常複雜的動物,會為了驚吓的感覺買單。”她說,“觀看畸形秀、靈異展品、恐怖小說……本質上都是為了被驚吓。恐懼能激發人類最原始的沖動,比如,食欲、生存欲和……”
她話音一頓。
——恐懼能激發人類最原始的沖動。
她最近對他的感情這麽複雜,是不是也有這部分的原因?
“總之,”她深吸一口氣,“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會迷戀恐懼……迷戀那種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緊張感。”
“在我的設想裏,觀衆扮演‘瑪爾貝’,逃離特裏基和博伊德的追殺後,還必須面對自己的心魔——由瑪爾貝本人扮演,才能徹底逃出別墅。”
“在這一過程裏,他們不僅能體會到恐懼帶來的刺激,還能感到逃出去的勝利和喜悅……如果僅僅是觀看‘畸形秀’,他們這輩子都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
薄莉堅定地說:“我非常确定,只要他們玩過一次,就會想玩第二次,只為了反複體驗恐懼帶來的興奮感……”
“不過,”她轉頭看向他,“我會有這樣的構想,都是因為你在我的身邊……只有你才能實現這麽複雜的構想,不然這些全是一紙空文。”
他似乎陷入沉思。
薄莉有些忐忑,怕他再度提及“幻景屋”,也怕剛剛發生的事情影響他對她的态度。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的聲音才在她的耳邊響起:
“我會幫你實現。”
薄莉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你的想法……”他頓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很完美。”
她感到一陣隐秘的悸動。
從心髒的位置傳來。
她的感官像是生鏽了,完全分不清這是逃過一劫的慶幸感,還是被天才肯定的喜悅,抑或是單純的——
心動。
問題是,這真的是心動嗎?
還是對恐懼的一種迷戀?
人在面對恐懼時,會被激發戰鬥或逃跑的本能——心跳加速,瞳孔擴大,呼吸急促,腎上腺素飙升。
幾乎與心動無異。
薄莉看着埃裏克,眼也不眨。
她不再回避他身上的男性特征,強迫自己仔細打量他,從頭到腳,不放過任何一個細枝末節。
他的下颚線其實非常好看,輪廓分明,線條冷峻而清晰。
他的喉結突出,指骨、手腕的輪廓淩厲而流暢,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藝術美感。
除了臉龐,他簡直無可挑剔。
催眠的力量似乎再度降臨到她的頭上。
她幾乎是無法自控地走向他,一步一步。
然而,她的頭腦卻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她冷靜地想,假如她看到他的臉,還會感到那種悸動嗎?
她還有勇氣迷戀恐懼嗎?
這時,他低頭,視線下移。
他們的視線相交一剎。
在她看來,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冰冷,神秘,捕食者瞳孔的顏色。
他的眼裏像是有某種不知名的烈藥,僅僅是對視,她就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變熱,變軟——
“這個構想是我最大的秘密。”她說。
這是實話。
她毫無保留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那麽聰明,只要稍作思考,即可推測出她并非波莉·克萊蒙。
人是靠交換秘密拉近關系的。
她如此平凡,在他天才的頭腦面前,這一秘密堪稱不值一提。
但她還是想跟他做個交易。
“所以,我能不能……”她說,莫名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看看你的臉?”
氣氛僵滞。
空氣中,微妙的感覺蕩然無存。
他一把扣住她的臉頰,俯身,迫視她:“為什麽想看我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薄莉愣了一下,才說:“……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我保證不會……”
他冷冷打斷她:“我不是奧利弗·索恩,你對他說的那番話對我沒用。”
薄莉語塞。
不對,他怎麽知道她要說什麽?又怎麽知道,她對索恩說過這番話?
“希望你是最後一次問這個問題,”他俯視她,聲音冷得駭人,“再有一次,我會直接殺了你。”
薄莉不知道是自己感官錯亂了,還是什麽——他似乎并不會殺她。
之前,他每一次威脅她,要麽用刀子恐吓她,要麽掐住她的脖子,直到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重響。
而且整個過程中,他不會說一句話,她必須絞盡腦汁,極力懇求,才能逃過一劫。
這一次,他卻只是扣住她的臉頰……還說了那麽多話。
簡直像虛張聲勢。
是她瘋了,還是事實确實如此?
有那麽一刻,薄莉完全分不清自己在想什麽,心裏的感覺是什麽,是心動,是恐懼,還是對未知的好奇——
她擡起手,覆上他的手。
他戴着黑手套。
她摸到的是觸感冰涼的皮革。
他卻猛地松開她的臉頰,反應激烈地後退一步。
薄莉覺得自己可以前進一步:“你想怎麽殺死我?”
他冷漠地看着她,呼吸粗重,全身僵硬,仿佛是她在威脅他一樣。
“用匕首、繩索、手槍,”她說,眨了下眼睫毛,“還是……你的手?”
他沒有說話,眼神可怖地看着她,像是要用視線将她逼退。
“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希望是你的手,因為你的手非常好看——”
薄莉說着,覺得自己有點變态。
但更變态的人,不是他嗎?
他跟蹤、監視、催眠她,還半夜潛入她的房間,測量她的腳掌——甚至不知從什麽地方弄到了她的身材尺寸。
現在,她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就露出了這種飽受迫害的眼神。
到底是誰在迫害誰?
她本來是一個陽光積極的成年女性,不抽煙,不喝酒,最大的嗜好就是蹲在家裏打游戲,用恐怖電影下飯。
是他把她迷戀那種恐懼感具象化了。
是他強迫她對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上瘾。
是他引導她步入這段畸形的關系。
她才是受害者。
他憑什麽露出這種眼神?
不知不覺間,他們之間已經攻守互換。
他側着頭,下颚繃得極緊,似乎不想與她對視,脖頸上暴起一根很粗的青筋。
薄莉感覺自己再逼近一些,他就會放棄抵抗,繳械投降。
然而這時,他突然抓住她的頭發,把她拽遠了一些,冷聲逼問:“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殺你?”
他不止一次抓住她的頭發,但前幾次她都吓得動彈不得,冷汗直流。
這一次,她卻發現,原來頭皮被扯緊的感覺,也能讓人感到輕微的悸動,就像那天——
她給他剪頭一樣。
他似乎也想到了什麽,手臂微微一僵,喉結劇烈滾動一下,立刻松手了。
薄莉正要乘勝追擊,眼前卻驟然陷入黑暗——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将卧室的燭火熄滅了。
等她找到火柴,摸黑點燃蠟燭後,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薄莉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太過火了。
萬一他一怒之下,不幫她做鬼屋了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