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037章 第 37 章
一炷香時間後, 姬萦三人在村頭彙合。
“怎麽樣?”姬萦看着走來的岳涯。
岳涯神色漫不經心,垂在腿旁的七節鞭卻在往下滴血。
“跑了七八個。”
“我們只有三人,只放走七八個已經很不錯了。”姬萦安慰道。
“其中一人在死前交代, 放棄辎重,從民間取用補給是軍中軍師出的主意。”
“這什麽狗屁軍師,出這種陰毒的主意!”秦疾罵道, “這和三蠻有何差別?!”
“都怪某, 要不是某沖動誤事,姬姐也不會為難。”秦疾一臉懊惱, “要是劍江節度使怪罪下來,姬姐只管把我交出去。某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他人!”
安慰完那個,姬萦又安慰這個:“瞧你說的什麽話,就算你不沖出去, 我也不會坐視不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姬姐……”秦疾又感動又懊悔。
“恩人……”
一個蒼老膽怯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三人循聲望去, 一位顫顫巍巍的老者領着村中的幸存者們聚攏了過來。村口那名少女, 重新裹上了粗布衣裳,發紅的臉上,淚水粘連着烏黑的發絲。她驚魂未定地低頭走到姬萦面前,用雙手呈上了姬萦的外衣。
“別怕, 沒事了。”姬萦沖她笑笑,接過外衣重新穿上。
少女癡癡地望着她, 好一會才如夢初醒, 慌裏慌張地退回人群。
“三位恩人, 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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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率先屈膝一跪, 身後的鄉親們跟着呼號,接連跪下。
“鄉親們,快快起來。”
姬萦一個眼色,秦疾和岳涯跟着上前,接連扶起村民。
“小老兒是村中族長,敢問三位恩人名諱?小老兒一定為三位恩人豎起長生碑,日日供奉……”老者含淚說道。
“鄉親客氣了,小冠乃白鹿觀觀主,道號明萦,這兩位是我的至親好友,秦疾和岳涯。”
老者剛要說什麽,村外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剛剛才死裏逃生的村民們如驚弓之鳥,霎時就要四散而逃。
姬萦連忙叫道:“鄉親們別慌,那是自己人!”
聽到姬萦呼喊,村民們才半信半疑地停下腳步,看着逐漸彙聚到村口的大隊人馬。
尤一問從寨民中走出,看到姬萦三人染血模樣,神色詫異,待看到地上士兵模樣的死屍,神色越發凝重。
他走到姬萦面前行了一禮:“姬将軍,這是……”
姬萦将事情緣由跟他簡要說了一遍,自然略過了這些士兵是劍江節度使麾下的事情。
“這些人穿着制式裝備,恐怕來頭不小。”尤一問小心提醒道。
“此事我會向大公子如實禀告。”
姬萦拿出徐夙隐當擋箭牌,尤一問便放下心來,不再追問什麽。
“尤兄,你讓大家幫着把村中的屍體清理出去。該下葬的幫忙挖坑下葬,再問問族長村中還有沒有餘糧可以交易。”姬萦吩咐道。
尤一問點頭應了。
姬萦讓秦疾和岳涯去清理一下身上污跡,自己則走向隊伍中央的那輛馬車。
徐夙隐坐在車內,聽到水叔在外禀告,毫不意外。
“讓她進來。”
下一刻,車門被從外推開,姬萦自來熟地跳上馬車,彎腰進了車廂。她臉上的爽朗笑容,和她身上随風攜來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徐夙隐靜靜打量着她:“沒受傷?”
姬萦一笑:“沒受傷。”
徐夙隐點了點頭,好像這就是唯一緊要的事。
“那就好。”
“劫掠村莊的是劍江節度使的人,跑了幾個。”姬萦大大咧咧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日後劍江那邊如果怪罪,夙隐只管把自己撇開。”
“無礙。”徐夙隐說,“你怕與劍江結仇嗎?”
“怕這怕那,我還下山作甚?”
“既然你不怕,那便好辦了。”徐夙隐淡淡道,“劍江軍此行定是前往天京,既與他們的零散部隊遇上,就說明他們的大部隊一定也在這條路上。若驟行軍,搶在之前驚動沿途村莊,百姓受到驚吓,便會先一步躲入山林。及劍江軍,便無村可搶,無人可殺。”
“好!”姬萦拍掌,“就按夙隐兄的法子來辦!”
姬萦跳下車,把徐夙隐的法子傳遞給村中的尤一問,讓他大張旗鼓行軍。
“自無不可。”尤一問說,“在下已經從村中購置了足夠趕至下一城鎮的糧食,糧食問題已解,待今夜一過,明早便可全速前進。”
“好,你辦事我放心。”姬萦誇贊道。
當晚,有兩千寨民幫助,村民們很快将村中的死屍清理幹淨了。那些劍江軍身上的上好裝備,因上面帶有劍江軍的标識,姬萦交代尤一問收集起來,待進入城鎮便尋黑市商人賣掉,另購武器裝備。
為了不驚擾村民,寨民們還是駐紮在村外。姬萦也拒絕了族長的再三邀請,和其他普通寨民一同睡在蒼穹之下。
那名被姬萦救下的少女,怕她夜裏着涼,還特意送來一床新彈的棉花被。
第二天天不亮,整裝待發的衆人在姬萦一聲令下,精力充沛地小跑起來。兩千人氣勢磅礴的腳步聲,回蕩在寬闊的山林間。
姬萦和秦疾岳涯三人,岳涯騎着健馬一馬當先,秦疾坐在中部的馬車裏養精蓄銳,姬萦的老馬跑不快,正好殿後。
兩千多人,浩浩蕩蕩走出蜿蜒的山路,進入開闊無際的荒漠,全速往天京趕去。
……
劍江軍主帳中,劍江節度使戚震正在享用他的夕食,一整根燒豬肘,只剩一根油亮亮的肘子骨留在碗裏。其他碗裏還有不少菜,但他已接過了旁邊侍女遞來的帕子。
他擦了擦嘴,留下一張污濁的帕子還給侍女,對坐在下首,身穿文人長袍的中年男子開口:
“趙軍師,我們已數日都沒有糧食補給了,底下将士都在叫苦連天。”戚震慢悠悠地說道,“當初,可是你向我獻的這個不花分毫就可行軍千裏的主意啊——”
“大人恕罪,此事卻有蹊跷。”趙駿聲揖手道,“接連幾日,我們的将士每到一村,就會發現村子裏的人都提前躲進了山林。俱斥候回報,有一支未豎軍旗的民間義軍走在了我們前方,在下幾次命下面人加快行軍速度,都未能趕超對方,就好像他們是故意搶在我們前方一樣……”
“我可管不了那麽多,這主意當初是你出的。現在糧食吃緊,萬一引發嘩變,趙軍師擔得起這個責嗎?”戚震搭着眼皮,暗含威脅地斜睨着他。
趙駿聲低着頭,不慌不忙道:
“大人請放心,再隔兩日就會路過城鎮。在下已聯系了從前的老鄉,以低廉的價格調度了一批糧草。”
戚震剛要說話,主帳外有人來報,失去聯系的一屯士兵已經歸隊,幸存者只有數人。
趙駿聲看了戚震臉色,出言道:“讓他們進來彙報。”
片刻後,幾個畏畏縮縮,吓破了膽的劍江軍士兵搖搖晃晃地走進了主帳。
一見主位上的戚震,幾人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哭求節度使開恩饒命。
“你們且把事情始末仔細說來。”趙駿聲說。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推出一個看上去最為伶俐的人講述這次意外之變。
一炷香時間後,主帳裏鴉雀無聲。戚震在主位上撐着腮,臉色難看。幾個幸存的士兵跪在帳中,冷汗如雨。
趙駿聲心知此事自己逃不了幹系,主動起身走至帳中,行了一番大禮:
“大人,軍侯雖然自報了身份,但對方并未當真。依在下之見,此事尚有很大回旋餘地。”
“我們的人都穿着劍江的裝備,傻子才認不出來!”戚震冷聲道。
“是聰明人,就更不需要擔心了。”趙駿聲說,“如果知道是真的,卻還是稱作假的,只能說明不想與劍江結怨。無論他們是沒有當真,還是懼怕劍江實力,都不會将此事宣揚。我們也只需順杆上爬,權當不知此事。若是今後他們說起,也要當做是山賊宵小,冒用劍江名號作惡。”
戚震冷笑一聲,說:“趙軍師,當時是你向本節度使谏言,出了劍江便用此法維系軍需,現今盜賊橫行,山賊漫山,只要事情做的幹淨,不會有人聯想到劍江身上。本節度使聽了你的話,才到今日兩難地步。本節度使念在你為劍江出力多年的份上,暫不治你的罪,但不好聽的話要先說在前頭——”
戚震怒目一瞪,威懾道:
“要是今後讓我聽見什麽風言風語,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在下謹記于心。”趙駿聲再次行禮。
“那領頭人,你還記得長什麽模樣嗎?”戚震問帳中的幸存士兵。
“不……不記得了……我們離得遠,沒看清楚……”士兵心驚膽戰回話道。
“沒用的東西!”戚震罵道,“滾吧!”
幾名幸存士兵如獲大釋,連忙爬起來争先恐後地逃出了主帳。
“等到了天京,我倒要看看,這個敢殺劍江軍的義軍頭領是個什麽人!”戚震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趙駿聲垂首不語。
五日後,劍江軍和姬萦在天京城外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