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四個世界(20)
第101章 第四個世界(20)
【喂?小遙,烏遙?】
【你醒醒啊喂!我的天,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
【完了完了,這都過去七.八個小時了……說好了一起複仇,怎麽最後把我丢下了?】
烏遙被一陣聒噪的聲音吵醒,他睜開雙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周圍挂着白色的簾子。左側的簾子微微拉開一條縫,柳行舟就躺在不遠處的病床上。
系統提着一個造型古怪的錘子,在烏遙腦海裏嗷嗷哭。
【就剩我一個了,以後可怎麽辦,我要在這個虛假的小世界裏孤獨終老麽?】
【我該怎麽離開?烏遙你個王八蛋負心漢!管殺不管埋!】
‘又亂用俗語。’
烏遙捂着陣痛的額頭,緩緩坐起身,‘哭什麽喪,我還沒死呢。咱們搭檔這麽多年,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醒得太突然,系統沒反應過來。
它呆呆地舉起錘子,朝着烏遙敲了一下。
烏遙沒躲過去,疼得悶哼一聲,‘我都醒了你還打!’
系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疼?會疼就說明不是夢!】
烏遙:?
跟烏遙一起進入謊言牌桌後,系統按耐不住性子,颠颠地跑去挑釁7933。
剛得瑟完,烏遙就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系統吓蒙了,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烏遙很早以前就給它開了權限,在視角互通的基礎上,加了一個‘可不依賴主視角’
宿主清醒,它可以通過他的眼睛看世界。宿主昏迷,它也能自由查看情況,只是不能挪動身體。
這邊出了事,系統才發現這次穿越出了問題。
烏遙沒能按原計劃,僞裝成牌桌上的土著。
柳行舟穿着一身滿是血污的半袖,也沒變成小動物,
暴雨傾盆,天空一片漆黑。
借着劃過夜空的閃電,系統終于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遠處是一大片坍塌的建築,近處擺着一堆鼓囊囊的裹屍布。
這就是一個建在廢墟上的亂墳崗。
烏遙、柳行舟和7933球,就躺在屍堆中央。
一群穿着黑袍的人,靜靜地盤坐在正前方。
他們雙眼緊閉,表情或傲慢或滿足,像是正在享受勝利的果實。
雨一直在下。
系統平時睡覺,都會被雨聲吵醒。這一次,它卻聽得昏昏欲睡。
這不正常,肯定有人用了什麽精神類攻擊。
好在它是系統,基本不會受影響。
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它跟烏遙的關系,就像玩家和他操控的游戲角色。
兩人看似處在同一個世界,中間卻隔着一個屏幕。
7933不一樣,它被烏遙拽進屏幕裏了。
所有能喚醒烏遙的辦法,系統都嘗試過了。
它實在沒了法子,再試下去,容易把聰明遙遙變成弱智遙遙。
謊言牌桌一片死寂,除了風雨雷鳴,再無其他聲響。
最讓系統不安的,是烏遙幾人身上也出現了裹屍布。
剛開始只是随便蓋了半邊身子,随着時間流逝,裹得越來越嚴實,最後連根頭發都看不見了。
系統什麽都做不了,吓得直哭。
幾個小時後,烏遙身上的裹屍布開始迅速消失。
柳行舟的情況和他差不多,只不過速度慢了一些,中間反複了幾次。
7933的裹屍布,在那來回蹦迪。
一會出現一會消失,看得系統一頭霧水。
它以為那塊破布沒了,烏遙兩人就會醒。可等了很久,還是沒有動靜。
————
系統就像找家長告狀的小孩,烏遙越安慰,它哭得越大聲。
身體剛恢複力氣,烏遙就下床檢查了柳行舟的情況。
确定傻狗已經有了蘇醒的跡象,他才放下心。
之前的記憶,逐漸在烏遙腦海中浮現。
他們撕碎了謊言,夢境崩塌。
每一層夢中的烏遙和柳行舟,都在向彼此彙聚,最終徹底融為一體。
随着意識融合,無數記憶湧入腦海。
信息量過大,嚴重超出烏遙的承受極限,他瞬間暈了過去。
柳行舟沒堅持多久,也跟着一頭栽倒。
之後發生了什麽,只有系統知道。
連成片的裹屍布忽然開始消散,露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随着最後一塊裹屍布消失,漆黑的夜幕逐漸有了光。
暴雨停息,一道陽光撕裂黑暗,照亮了死寂的世界。
屍體陸續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環顧四周,崩潰地哀嚎哭喊。
最後抹掉眼淚,整理好衣服,集體朝着遠處走去
系統順着看過去。
本該一片廢墟的學校,不知何時恢複如初。
屍體走進學校,變成一個個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學生。
他們互相打着招呼,像是在跟彼此永別。
一個染着黃毛的男學生,和一個神色陰郁的女生,聯手将那批黑袍人全都綁了起來。
叫來幾個學生幫忙,拖死狗一樣将人帶走。
他們在幾萬人裏翻找一陣,停在了容貌格外亮眼的烏遙面前。
女生說自己好歹是個副會長,沒少在各個學院之間亂竄。A市大有這麽好看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黃毛也指着柳行舟,說這麽結實的黑皮硬漢,他要是見過肯定有印象。
女生很贊同地點點頭。
慷慨吝啬的男媽媽,少見。
他們特意找來了擔架,将兩人送到校醫室。
7933跟着沾了光,也享受到了特殊優待。
【那兩個學生一直輪流守着你們,我偷聽了他倆的對話,男的叫李凱,女的叫郝珍珍。】
【有學生告訴李凱,校長醒了,讓他過去看看,他幾分鐘前剛走。郝珍珍好像認出你了,說有事想跟你說。剛剛被一個女生叫出去,算算時間,應該很快會回來。】
烏遙沒想到它能記得這麽詳細,鼓勵地摸摸小光球。
系統放下備忘錄,吸吸鼻子,得意地沖着他笑。
————
柳行舟從噩夢中驚醒,猛然睜開雙眼,“烏遙!”
耳邊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我在這,怎麽了?”
柳行舟轉過頭,烏遙正一臉關切地望着他。
他喘着粗氣,大腦嗡嗡作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夢境破碎後,你先我一步暈倒了?”
“嗯,對。”
“我跟着你倒下去後,做了個很可怕的夢。一會夢見你死了,不管我怎麽叫你,你都沒有回應。一會夢見你消失了,我找了很久,還是找不到你。”
柳行舟深吸口氣,牽住烏遙的手,将臉頰貼了上去。
烏遙剛想擦擦他的冷汗,柳行舟就吻了吻他的掌心,擡眸依賴地望向他。
“小遙,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麽重要。”
“我出生在一個過于正統的家庭,很多家規,外人都無法理解。你別看我現在很好相處,其實上學的時候,我沒有一個朋友。”
烏遙認真地聽着,手指輕輕揉搓着男人的唇瓣。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傻狗的過去。
看得出那個噩夢真的很恐怖,直到現在,柳行舟都在發抖。
烏遙不自在地扭過頭,覺得自己真是個變态。
一個比他高大強壯的男人,抱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腿。用帶着哭腔的沙啞嗓音,一遍遍跟他訴說着自己的不安和愛意。
他本應該心疼,可心裏卻只剩下兩個念頭。
真性感。
真想親死他。
烏遙咬咬牙,殺死心中來回亂撞的老鹿。
他揉着傻狗有些紮手的短發,聽他講述自己的一生。
柳行舟說他的性格,其實不适合做卧底。他不擅長撒謊,也很容易對身邊的人交付真心。
第一次在小世界裏見到烏遙時,柳行舟正處于迷茫期。
那時他還沒接觸到7933,只是一個劉姓心腹的小跟班。
劉哥長相斯斯文文,很有人格魅力。
柳行舟受過他的照顧,被他當成親兄弟對待。一想到自己以後要親手把他送進監獄,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面對他。
他扮演黑.道.大佬的貼身打手,烏遙是大佬的教父。
他圍觀全程,看着兩人從親如父子到徹底決裂。
柳行舟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問他怎麽忍心,對從小養大的孩子下死手的。
烏遙躺在血泊中喘息,雙眼無神地望着他,“你問那個王八蛋?他私底下把人的內髒挖出來賣了,還是活着挖的。”
“你說得對,我真是後悔死了。我恨就恨沒在小時候,直接把他掐死!”
“你把我抱起來做什麽,不許送我去醫院!我記得你,一個廢物,殺人放火什麽都做不明白。你也不用在這假惺惺照顧我,滾!”
當時他們還不是情侶,烏遙還不認識他。
他語氣很兇表情猙獰,可柳行舟卻覺得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烏遙說的都是氣話。
他很後悔,沒能在小時候教好養子,讓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說柳行舟是個好人,勸他趕緊走,免得被人當成替罪羊。
烏遙被養子軟禁了一段時間,身上還拴着鏈子。
柳行舟抱着人走了一路,腳踝上的鐵鏈就跟着響了一路。
男人逐漸安靜下來,靠在柳行舟懷裏,輕聲喃喃:“你真是奇怪,我一直以為你是卧底警察,還幫你打了很久的掩護,結果你真的只是個打手。”
“你趕緊走吧,這行不是你能幹的。趁着還沒鑄成大錯,還有機會回頭。”
柳行舟說他是卧底。
烏遙不信,嘲諷地笑了一聲。
在生命走到盡頭時,男人的意識似乎模糊了。他盯着柳行舟看了許久,忽然擡手摟住他的脖子。
“你是警察,對不對?你來找我了?我等了好久,你們終于來救我了。求求你,帶我回家吧,我快撐不住了。”
男人很快沒了生息,臨死前,連句安慰都沒能聽到。
柳行舟抱着他的屍體,在原地愣了許久。
他忽然明白,烏遙不是這個小世界的人。
他可能被系統罪犯奴役了,可能還要再次經歷死亡,在無盡的輪回中飽受折磨。
還有數不盡的受害者,在其他小世界受苦。
他既然有能力把他們救出來,就應該堅持下去。
至少……
至少也該把烏遙救走。
他哭着向他求助了,作為警察,他不能不管。
一道燦爛明亮的靈魂,就這樣在自己眼前消逝。
柳行舟從未如此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到底為何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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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珍珍推門進來時,兩個男人正在病床上擁吻。
聽到動靜,長發男人立刻推開愛人,冷着臉別開頭。
面容俊朗的男人,幫愛人整理好淩.亂的衣服。
他揉揉烏遙通紅的耳朵,轉頭看向郝珍珍,“郝同學,校長的情況怎麽樣了?”
A市不算開放,同性情侶并不多見。
郝珍珍好奇地打量兩人,覺得看起來挺養眼的,沒有網上說得那麽不堪。
“整個學校真正活着的人,只有校長。他好像和同夥融為一體了,長相和聲音都有了很大變化。”
校長多次違背規則,先前生活在謊言制造的世界裏,他還能抵抗住牌桌的懲罰。
如今沒了謊言力量的加持,他也變回了普通人。
黃毛趕過去查看時,校長正瘋瘋癫癫地喊着,“我是救世主,這是我的世界!”
人還活着,但已經廢了。
郝珍珍拖進來一個透明收納箱,一顆籃球大小的光球,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箱子裏。
“這是你們的仇家?我在夢裏聽你倆讨論過,叫什麽……7933?”
“我和李凱生前沒見過這玩意,怕它跑了,就關在了裏面。你們既然把它拉上了牌桌,應該有辦法處理它。”
郝珍珍踢了踢箱子,裏面的球突然睜開眼睛。
看清周圍的環境,簡筆畫一樣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恐懼。
郝珍珍看不懂光球的微表情,什麽都沒讀出來。
柳行舟和烏遙卻明白,7933是想找機會翻盤。
柳行舟一臉真誠地道:“沒用的,謊言牌桌是決鬥型游戲。只有一方死亡,游戲才會結束。”
7933瞪圓了眼睛,【好,你把我放出來,我跟你決鬥!】
烏遙忍不住冷笑,“這麽長時間過去,你還沒搞懂游戲規則?”
7933臉色愈發難看。
獲得全部記憶後,它多少也對這場游戲有了些了解。
逃出夢境,才是獲勝的真正規則。
它輸了?
那又能怎麽樣!
誰說輸了就要死,它不是活得好好的?
烏遙一眼看出了它的心思,“你怎麽不看看你身邊的學生,如今的你,和他們是一樣的。”
7933擡起頭。
郝珍珍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就是死了啊,傻逼。”
【不可能!系統是不會死的,這絕不可能!】
7933想掏出道具,打開頭頂的塑料蓋子,可它卻找不到系統自帶的随身空間。
不是打不開,是感受不到。
就好像,它不再是系統了。
【不,不對!】
【這怎麽可能!系統不會死,這是公認的事實。我沒死,你在騙我!!!】
7933發了瘋地撞擊收納箱,【烏遙!柳行舟!你們對我做了什麽,我還在夢裏,這就是一場噩夢,你們休想騙我!】
【烏遙,你難道不知道你父母……】
‘父母’兩字剛出口,柳行舟就竄下床,抱起箱子出了校醫室。
臨走前,他沖烏遙歉意地笑了笑,“小遙,把它讓給我處理,我和它有點私仇。郝同學似乎有事要和你說,我去隔壁,你們聊。”
随着房門關上,醫務室裏陷入死寂。
郝珍珍沉默許久,輕聲道:“烏瑾,楚元昕,是你的父母?”
烏遙一愣,猛然擡起頭,“你怎麽知道?”
郝珍珍陷入回憶,聲音有些飄忽,“他倆也參與過游戲,我在牌桌上遇到過他們。其實游戲後期,你父母多多少少也發現了異常。只是時間太晚,已經來不及了。”
“你母親應該是意識到了什麽,她說,看在他們先前安慰我的份上,求我陪她說說話。”
“她提到了你,說噩夢來得太突然,很多話沒能親口和你講。如果有機會見到你,希望我能把那些話,轉告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