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015
研一寒假，林微月回到北城。
她在吧臺的抽屜裏，翻找出那張便簽，字跡已有些模糊，但勉強可以辨認。
林微月按照上面的數字，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後，她自報家門：“你好，我是林微月。”
電話另一端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回應。
林微月開門見山：“可以見個面嗎？明天下午三點，在市中心的那家咖啡館。”
對方同意後，林微月挂斷電話。
她深吸一口氣，緊接着，又撥打了另一個人的電話。
第二天下午，林微月提前十分鐘來到咖啡館。
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即使發生什麽，街道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三點鐘準時，一個身穿櫻色長裙的女子推門而入。
她的目光在咖啡館內掃視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林微月身上。
女子微微颦眉，優雅地穿過人群，向她走來。
“你好，我是舒煙。”女子自我介紹道，聲音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柔軟嬌氣。
林微月點頭回應，她注意到舒煙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顆碩大的鴿子血鑽戒。
此前頭發上那發飾，今天也沒有佩戴，換了一株海棠花的，光彩奪目。
舒煙坐下後，點了一杯拿鐵。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嗎？”她放下菜單，疑惑地皺着眉頭看她。
林微月開門見山，問她：“謝雲辭在哪？”
“啊？”舒煙偏着頭，眨了眨眼睛。
“別裝傻了，舒煙。”林微月說話十分幹脆，“我調查了你的過去，對于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會替父母複仇，手刃謝建德。但是，謝雲辭是無辜的，他不應該成為你複仇的對象，請你高臺貴手，不要再折磨和傷害他了。”
舒煙嫣然一笑，“你說我折磨傷害謝雲辭？不是哦，我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愛他，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起，我就知道，此生我非他莫屬，他也非我不可。”
林微月張了張嘴，吞下自己的驚訝，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說愛他？那你為何要讓他陷入身敗名裂的困境，為何要毀了他的人生？”
“我真的很喜歡雲辭哦。”舒煙輕輕攪動着杯中的拿鐵，右手托着腮，明亮的淺眸彎起來，是那麽地美。
“從我第一眼見到雲辭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他從那些混蛋手中救了我，像一束耀眼的光。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了，只要能将他留在我身邊，我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是嗎？……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嗎？”林微月盯着她的臉，冷冷質問，“所以你要做出那些事情？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嗎？”
舒煙發出分不清是“嗯？”還是“呃”的回答後，一臉疑惑地望着林微月。
“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嗎？”林微月又重複了一遍，“所以你……你在高中不惜傷害那些無辜的同學？踐踏那些揣着一顆真心來向你表白的人。”
“你到底在說什麽？”舒煙依舊偏着頭，不停地眨着一雙大眼睛。
林微月從手機裏翻出一些照片，放在桌上，朝着舒煙的一側。
“以下只是我的推理，你可以當成故事聽。”
【三中的南牆壁雖然被重新刷了，甚至種植了絡石藤掩蓋，可是由于‘姻緣牆’的傳說爆火，可有許多照片流了出來，網上随手一搜就可以搜到。
起因是，你發現了謝雲辭在南牆上的留言。
謝雲辭的告白對象的名字縮寫是ML。一般人當然只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你的名字，也就是“慕瀾”的縮寫。
畢竟姚茉莉和謝雲辭高中不在一個學校，平時也沒什麽交集，沒有人會知道那兩個字母的真實含義是——茉莉。
可是，你不一樣，你不僅非常清楚，還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這件事。
然後你開始布局，故意散播出初中部女生在南牆留言告白成功的消息，造勢以引起更多人的關注。
你巧妙地利用了同學們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讓這個消息像風一樣迅速在校園裏傳播開來，并主動帶頭在牆上寫下對自己的告白信。
果然，不出幾天，給你留言示愛的人越來越多，與此同時，那些傾慕謝雲辭的也紛紛出擊，甚至留言量遠超于你。
這與你預期的可不一樣，于是你開始對那些女生進行報複，為了能讓自己和謝雲辭産生聯系，你還無差別攻擊了對自己告白的男生。
姻緣牆，随之也變成了詛咒牆。
就在你的計劃進行的順利時，謝雲辭卻突然意外受傷了。
輿論風向一時間又發生轉變，于是你将計就計，幹脆捏造出一個不存在的第三人。
你迅速在校園裏散播消息，聲稱這個虛構的人物是因嫉妒你和謝雲辭的親密關系，才對謝雲辭心懷不軌，甚至暗示他受傷與這個神秘人物有關。
你的計劃似乎天衣無縫，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這個新出現的“嫌疑人”所吸引。
可是，光是這樣還不夠，還有一個礙眼的人，必須要鏟除掉。
——那就是姚茉莉。
向來對學習沒有興趣的謝雲辭，在遇到姚茉莉後，有了自己的目标和夢想，開始發奮圖強。
這對你來說，一定是非常不可原諒的吧？】
林微月艱難說完後，觀察着對方的表情。
但舒煙完全面不改色，依舊保持着微笑，就像是戴着一層假面。
林微月注視着她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莫名的口幹舌燥，有種無力感。
靜默許久，舒煙終于開口了。
“這不是很不公平嗎？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論學習成績、論外貌長相，論家庭背景，我有哪點比不上茉莉了？”
“所以你就誣陷謝雲辭？”
“拆散他和他喜歡的人，甚至毀掉他的名譽和前途？”
“舒煙，你難道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林微月接連抛出數個質問，情緒也因憤怒而變得激動。
舒煙卻只是輕輕一笑，仿佛林微月的質問，對她來說，不過是微風拂面。
“為什麽我要良心不安？這一切都要怪茉莉不好啊。”
林微月驚愕地說不出話，舒煙竟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錯。
“我勸她和謝雲辭分手，讓她不要在靠近他了，可她就是不聽，還說什麽他們之間是真愛，愛能戰勝一切。
所以我就只能從謝雲辭下手了，那可真是預料之外的收獲呢。”
說到這裏時，舒煙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知道我告訴茉莉，如果她不和雲辭分手的話，我就去報警，讓謝雲辭在牢裏待一輩子時，她是什麽表情嗎？
茉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聲音顫抖着求我不要這麽做。那個表情啊……”
舒煙說着，突然笑了起來，那是天真燦爛的笑，她邊笑邊用雙手捂住了嘴角。
“哦，我想起來了，茉莉當時的表情，就和謝雲辭去年求我的時候一模一樣呢。”
林微月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中頓時一緊：“你說……謝雲辭去年求你……”
舒煙收斂了笑容，下巴咯在搭成拱形的手背，眼睛彎成一條縫。
“謝雲辭沒告訴你嗎？他的母親身體不好，一直在醫院治療，靠儀器續命。可惜啊，就是因為你個煞星……”
舒煙頓了頓，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她繼續道：“他若是聽我的話，早點離開你，也不至于連他母親的最後一面也見不着。”
林微月聽到這裏，臉色瞬間蒼白，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
【牽涉到一些舊事，我不想讓你卷入其中。】
謝雲辭曾對她說過的話，驀地回蕩在腦海中。
難怪那段時間，謝雲辭總是經常見不着人影，難怪他總是一臉疲憊，仿佛被吸幹了精氣。
“你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林微月放在大腿上的手，緊緊握緊，聲音也在顫抖。
她努力壓抑着內心的痛苦和憤怒，但那股純粹的情緒還是透露出來。
“報應？”舒煙卻似乎毫不在意，她輕輕挑了挑眉，“你沒有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再說了，為了孩子的幸福，父母做出一點犧牲，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就像當年，我爸媽那樣。”
“你……你說什麽？”林微月睜大眼睛。
舒煙：“你剛才說我是為了替父母複仇，憎恨謝建德，所以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對吧？”
林微月：“難道不是嗎？”
“當然。”舒煙笑了，“我确實憎恨謝建德，因為他奪走了我原本想要獻給雲辭的第一次，不過在大多數時候，我還是很感激他的。不，應該說，他是我的知己，是我的大恩人。”
“你一定瘋了吧，他可是害死了你的親生父母啊。”
“那只是在你的個人看法，與我無關。”舒煙糾正林微月說：“第一次見到謝雲辭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天天見到他就好了，如果我能生活在謝家就好了。懷抱着這樣的願望，我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不過遺憾的是，我被人捷足先登了。那個男人，他就像天神一樣，他聽到了我的心聲，實現了我的願望。”
林微月大為震驚，她簡直無法理解舒煙的邏輯。
“你這是在自我安慰嗎？還是你真的相信他對你有恩？那可是你的親生父母，你怎麽狠心……”
“不能給孩子提供富足生活的父母，還能算是稱職的父母嗎？”舒煙捧着臉，質疑道。
“或許，正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們做出一些犧牲，才是理所當然的啊。你說，是不是這樣？”舒煙望着林微月，她的表情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林微月目瞪口呆，仿佛吞下了難以忍受的東西。
眼前這位笑容燦爛、純真無邪的女子，似乎突然間從體內釋放出一團巨大的“東西”，籠罩在她身上，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姚茉莉說的沒錯，這個瘋女人，是深淵。
“謝雲辭在哪裏？”林微月不再跟她廢話。
“你真的想知道嗎？”舒煙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戲谑，仿佛在玩弄着林微月的急切。
林微月沒有回答，只是用她那堅定的目光回應着舒煙的挑釁。
舒煙輕輕嘆了口氣，仿佛在惋惜即将失去的樂趣。
“好吧，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舒煙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不過，你可以讓你的朋友不要繼續錄視頻了嗎？”
林微月瞳孔震動，一動不敢動。
舒煙望向的方向，是林微月的背後，只要她回頭，就能看到，她的好友邊熙柔。
邊熙柔坐在她身後的一桌，舉着手機刷視頻，明明僞裝地那麽好。
這個人，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一定在想，我是什麽時候察覺到的吧？”舒煙問出她心中的聲音。
林微月眉頭微蹙。
眼前的人，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聰明、可怕。
“你知道為什麽謝建德會那麽乖乖聽話，将手中的所有資産都交由我來打理嗎？”舒煙像是在問她，但又不給她回答的機會。
她自顧自地說：“因為我手裏有他強我的所有視頻，every time.”
林微月的心跳加速，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她從未想過，舒煙竟然會如此瘋狂。
“你……你的意思是，為了威脅他，你不惜拿自己當致命武器？”林微月終于擠出一句話，聲音有些顫抖。
舒煙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着一絲冷酷。
“所以，我才說……”舒煙輕輕靠近林微月，聲音冰冷而有力，“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雲辭的人。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為了他，我需要一個同盟。謝建德，是最好使最聽話的棋子。”
林微月感到一陣眩暈。
“若今天我們的對話流傳出去，會發生什麽你是知道的吧？”
舒煙身體後移，坐會自己的位置，盯着她的眼睛。
“謝雲辭已經沒有母親，你還要奪走他的最後一個親人嗎？”
林微月的心頭一緊，她知道舒煙所說的并非虛言。做出違法犯罪的事的人，是謝建德。
即使她們今天的對話流出去，舒煙最多受到幾句輿論非議，過個幾個月，風平浪靜。
“好，我答應你。”林微月終于開口，點頭妥協。
“這就對了嘛。”舒煙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可以告訴我，謝雲辭到底在哪裏了嗎？”林微月有些不耐煩道。
“不知道呢。”舒煙擺弄着自己的美甲，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
“你什麽意思？”林微月眉頭緊鎖，努力壓抑着內心的怒火。
舒煙擡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我确實不知道謝雲辭的具體位置，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舒煙微微一笑，優雅地交叉雙臂，“他大概是在某處治療情傷，就像當年姚茉莉和他分手一樣。”
舒煙得意的繼續說：“當年，和姚茉莉分手後，雲辭不停地找女人，試圖在花天酒地中淡忘思念。可是，不管他在外面怎麽玩女人，怎麽放縱自己，最後都會回到我身邊。這一次，也絕對不例外，只不過時間會長一些而已，畢竟他不僅要治療情傷，還有失去親人的傷痛。”
舒煙說完，站起身。
踩着高跟鞋，優雅地離開了。
林微月按住胸口，深深地、大口地呼着氣，依然無法平靜。
她的心髒仿佛被一把刀刺穿，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握住，痛徹心扉，幾乎要窒息。
她點了卡布奇諾和奶油蛋糕，大口地往嘴裏塞，但那苦澀的味道依舊無法從口中消散。
胃裏難以忍受的某種東西，翻天作嘔，她強忍着惡心，端起咖啡杯，試圖用那濃郁的香氣驅散令她惡寒的東西。
然而，卡布奇諾的苦澀與她內心的惡心交織在一起，反而讓她更加難以忍受。
“微微，你這是做什麽？折磨自己嗎？”邊熙柔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對面，坐在了舒煙之前坐過的位置。
她手中的手機，直播間的觀衆仍在熱烈讨論，數百萬觀衆瘋狂地刷屏。
林微月擡起頭，黯淡的眼神中，随即劃過一絲光亮。
不知道舒煙看到直播回放，發現邊熙柔并非在錄制視頻，而是在直播，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