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 7 章
“六郎，他們辦事不力，被孫小娘子看見了。”
佟四急的不行，生怕孫蘭莺發現他們擡的是屍體。
與之相比，淩六郎則神情淡然。
他不輕不重的開口道：“按照我的吩咐，去……”
佟四眼睛放光。
“還得是六郎，果然是好辦法，我這就去囑咐！”
佟四前腳剛走，孫蘭莺後腳就來了。
淩六郎叫她坐，還給她倒了一杯水。
山寨裏的杯盞如同山寨裏的人一樣粗糙，杯盞并不精致，甚至有的還帶豁口。
孫蘭莺避開小豁口，喝了一口水緩解緊張之感。漂亮的紅唇被水滋潤過越發晶瑩，像是山間的熟透的果子。
淩六郎瞥見她放下杯盞後，一只手搭在杯身，拇指緊緊摳着。
他未言語，等待孫蘭莺先開口。只是孫蘭莺正在心裏合計，一時還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她要怎麽問他婚事準備的如何了？
山上沒什麽喜慶的東西，不像是來福口中所說“二當家已經準備好了”。
孫蘭莺對這本婚事說不出的別扭，但見趙大郎是個還算好的人，又因為父親千叮咛萬囑咐要成婚，所以便半推半就的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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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願麻煩旁人的。
不過，趙大郎是她的未婚夫婿，孫蘭莺想，或許她不該和他太過見外。
但她直接開口問又顯得太過急色，于是過了半響後，她柔聲道：“來的急沒準備嫁衣，山寨裏可有紅布？”
淩六郎幾不可見的怔了一下。
“有，我一會叫人送你房裏。其他要布置的東西已經在着手辦了，這幾日就會備好。不過，成親的日子往後推一推可好？”
淩六郎順勢說出想挑選一個最合适的日子成親。
“并沒有不尊重令尊的意思，只是你也瞧見，山寨走水燒毀許多物件，若是匆忙舉辦婚事，反而疏忽了你。”
淩六郎說話時，默默觀察着孫蘭莺。
随着他話音落下，對面的女郎的肩膀明顯松懈不少。
她看起來也不是很想成親。
淩六郎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麽。
按照來福交代，趙大郎和孫蘭莺兩人多年不見，趙大郎又有個土匪的身份，孫家小娘子不願意也是正常。
只是不知道為何，她跟着來福過來了。
莫不是因為父母之命？
“多謝郎君體恤，按照郎君所說去辦便好。”
緩緩吐出一口氣，孫蘭莺莞爾一笑：“正好有時間做嫁衣，對了郎君，還需要我幫忙做些什麽嗎？方才出來時瞧見他們好像在擡着什麽東西。正好我無事做，若有需要的盡管說。”
女郎唇角帶笑，眼眸也彎出一抹動人弧度。
這是在試探嗎？
淩六郎原本只是掃過她一眼就錯開視線，但現在他正視孫蘭莺。
她在試探，她是個聰明的女郎。
“沒什麽。”
淩六郎避而不談，雲淡風輕。
孫蘭莺雖疑惑，可也不好再問，便要告辭，淩六郎開口留人。
“他們炙了羊，一會就好，留下吃一些吧。”
原來是烤羊啊，怪不得用稻草包着黑漆漆的肉香，不過那股腥臭味道是怎麽回事？
這時淩六郎又開口道：“之前炙了一個沒照看好火候，燒焦後扔了。”
或許，是沒處理好才有奇怪味道吧，孫蘭莺想。
沒過多久，佟四就帶着炙羊回來了，在院子裏升起一堆火，叫人邊炙烤邊切肉片下來。
先切好兩盤端到屋裏，佟四放好筷子，剛要叫六郎，被淩六郎一個眼神示意，趕忙改口喊：“郎君，嘗嘗合不合口味。”
孫蘭莺見他動筷，便也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色頓時變幻，硬着頭皮咽下去。
羊肉宰殺的時候沒處理好，血沒放幹淨，所以腥膻味很重。烤的木炭用的不是果木，火候沒掌握好，烤的焦了不說，肉香很淡，且沒提前腌制。
孫蘭莺不由得有些心疼這些肉，怎麽都覺得浪費了。
悄悄擡眼看向對面，她看見趙大郎用了一塊，佟四問他好不好吃，趙大朗只說道：“尚可。”
尚可嗎？孫蘭莺低頭看着那些肉片，心想若是讓她來炙烤，肯定會更好吃。
佟四轉身去院裏湊熱鬧去了，屋裏安靜下來，像是少了很多人一般。
過了一會，佟四去而複返，站在屋裏叽叽喳喳的說着什麽，屋裏熱鬧的像是好幾個人。
淩六郎瞥見孫蘭莺握着杯盞的手松開了，唇角含笑的看向佟四。
“郎君，孫小娘子，去院裏吃吧，正好吃熱乎的。”
往後要和他們一起生活的，這種事情恐怕是常事，因此孫蘭莺便沒拒絕。
院子裏十幾個漢子圍着火堆，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孫蘭莺卻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裏，有些融入不進去。
“這裏。”
淩六郎忽然開口叫她。
他身側兩邊都空着，也不知為何大家不和他挨着坐。
孫蘭莺便走到他身邊坐下。
那股清冽的氣息便直直的往她鼻子裏鑽，孫蘭莺面頰薄紅，坐姿便顯得有些拘謹。
在場其他人暗暗留意他們，佟四有些疑惑，覺得淩六郎似乎在照顧孫蘭莺。
過了一會吃肉的時候，佟四還注意到淩六郎幫孫蘭莺切肉。
啧啧，不對吧。
佟四默默觀察。
過了一會，因着着實不合口味，所以孫蘭莺沒怎麽用，就借口天色晚了該休息，回自己房間了。
“六郎，你怎麽這般照顧她？你不是說，她不一定是善人嗎？”
怪不得她沒怎麽吃，滿嘴的膻味。淩六郎漱了漱口，擦幹淨唇角後，才回答佟四。
“她認定我是趙大郎，那便是她的未婚夫婿。你見過誰的未婚夫對未婚妻不好？”
“啊，原來如此，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那小娘子貌美如花，你陷進去了。
“嘿嘿，沒什麽。”佟四傻笑，還說要再端點肉過來給他吃。
“夠了，你們自去吃就好。”
佟四道：“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好吃？我覺得味道不太行，又幹巴巴的。”
說完才想起來，淩六郎向來不在意口腹之欲。
……
佟四屁股受了傷，睡覺都是趴着睡的，早上起來拉伸僵硬的胳膊腿，讓同屋之人幫忙上了藥，随口問道：“今日誰去做飯了？”
他們十幾個人，愣是找不到一個會做飯的。無奈之下，只能輪流去廚房。
“今天是張武和張全兩兄弟。”
佟四洗漱好後，說飯做好了，讓他們去院子裏吃。佟四嫌外面聒噪，端着飯碗，夾了一些小菜，就去了淩六郎房裏。
一碗粥就用了半碗，看來很不喜歡吃。不過旁邊的小菜倒是用了七七八八，瞧着頗為适口。
“小菜好吃嗎？”佟四坐下，先夾了一口小菜。
最普通的芥菜，切的細細的，拍了蒜末，好像還淋了麻油和香醋，吃起來爽口開胃。
佟四驚喜的連吃兩口，等去喝粥的時候，臉就垮了下來。
“誰熬的粥啊？怎麽連粥都能做的這麽難吃？”
不知道是沒熟的關系還是怎麽回事，總之難吃的很。
佟四勉強喝完一碗，倒是把小菜吃的幹淨。他起身要去添菜，問淩六郎要不要。
“吃飽了。”淩六郎道。
佟四挑眉笑：“這可不是你的飯量。”
習武之人吃的多，淩六郎又正值弱冠，最是能吃的時候。才半碗粥水就飽了？
就耽誤這麽一會的功夫，等佟四去夾菜的時候，一小盆菜就沒了。
“你們餓死鬼托生的不成？”
“太好吃了，所以多吃幾口，哈哈哈。”
佟四點頭：“确實味道不錯，誰拌的小菜，去再拌點，我好就着粥吃。”
“張全，是你拌的吧？”
“哪裏是我啊，”張全連忙否認，朝着佟四身後努努嘴，“是孫小娘子拌的。”
……
之前做小營生，孫蘭莺起早慣了，這天也早早就起來，洗漱好後閑着無事在山寨裏轉悠，下意識朝着廚房去了。
她到的時候，張全和張武已經在煮粥了，正在研究做點什麽配粥吃。
孫蘭莺說幫忙，張武還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着實不會，便請孫蘭莺拌了小菜。
不由得感謝是自己做的，正在吃粥的孫蘭莺想，否則真是難以下咽。
吃完飯，山寨裏其他人在忙活收拾東西，孫蘭莺把屋裏清掃幹淨後，打開窗子，坐在床邊剪裁布料。
紅布是昨晚就送到她房裏的，足足兩匹，做兩套新人喜服都夠了。
其實她針線活不大好，但一輩子就成婚一次，總是要全頭全尾的準備好，才會不留下什麽遺憾。
她裁剪的認真，院子裏正招呼人幹活的佟四時不時掃過一眼，心道：
孫小娘子當真滿心歡喜要嫁給六郎了，瞧着不像是知道那東西下落的樣子。
不過六郎向來細致入微，年紀輕輕破了不少案子，他說的肯定對。
因此佟四警惕的看孫蘭莺，覺得嬌嬌柔弱的小娘子藏着秘密。
佟四注視的時間過長，孫蘭莺察覺到擡起頭，朝着他輕笑。
哼，示好也沒用，佟四別過頭沒理孫蘭莺。
她也沒在意，繼續修整紅布，腦子裏有個大體的樣式，這就準備開始縫制了。
淩六郎出來的時候，佟四小聲彙報：“孫小娘子坐在那兩個時辰，一動都不動。”
尋常小娘子可沒有這般有毅力，比如自家的妹妹，坐在那一會就跑來跑去，哪能像孫蘭莺似的，就坐在那繡嫁衣。
所以佟四越發覺得淩六郎說的對，孫蘭莺不是普通的小娘子，差點被她外表欺騙。
淩六郎和佟四說了什麽就離開了，孫蘭莺看見他們遠去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別扭。
她是趙大郎的未婚妻，但大郎對她好像并沒有特別的關心。
孫蘭莺倒也不是要他做什麽，只是未婚妻總是要特別一點的吧。
或許，他離開可以告訴她一聲？哪怕就說“我出去一趟”也好。
孫蘭莺心情變得煩悶起來，縫衣服的時候幾次紮到手指，索性就放下紅布去院子裏。
“張武，晌午要吃炙羊肉嗎？”
張武在院子裏生炭火，旁邊放着吃剩下一半的肉。十幾個郎君都沒能吃完一整只羊，足以可見有多難吃。
“是啊，總不能扔了。”張武扇火，嗆的他捂嘴咳嗽。
孫蘭莺欲言又止。等到張全過來把剩下的半只羊架在火上，打算烤熱了吃時，孫蘭莺忍不住了。
她擅長烹饪，又是窮苦人家出身，最見不得旁人暴殄天物。
“我可以來幫忙嗎？”
女郎樣貌清秀聲音溫柔，張全撓撓頭紅着臉說可以。何況早上見識過女郎的厲害，普普通通的小菜經她妙手，變得清脆可口。
孫蘭莺便淨了手，問張全要刀。“那種薄一些的小刀就好。”
張全去廚房翻找，也不知道她要用哪種，索性全帶了過來，鋪展在桌面上。
孫蘭莺先取了小刀，把羊腿上剩下的肉片下來。
女郎手指纖細若蔥白，捏拇指和食指捏着刀片，她站定後沒急着動手，而是上下打量一番，像是在看怎麽動手合适。
沒一會，她便動了。
動作利落，神情專注，手起刀落間便将一條羊腿片的幹幹淨淨。
張全和張武對視一眼，俱是在對方眼中看見震驚之色。
孫家小娘子不是賣飲子的嗎？怎麽……怎麽刀法如此了得？
他們不知道，孫蘭莺跟着父親做小營生，什麽掙錢做什麽。父親身體虛弱，大多數活計都要孫蘭莺來做，所謂熟能生巧。
因為羊肉沒處理好，昨晚火候也沒把控得當，所以有些地方炙烤的焦黑，被孫蘭莺一點點剔除，只剩下好的部分。
羊腿剔肉，羊排上的肉倒是留着，不過因着太大不好炙烤，孫蘭莺便請張全用大刀剁開，分成一塊塊的羊排肉。
處理好羊之後，孫蘭莺說道：“要是有調料的話可以先腌制一番，這樣去膻增香，肉質也會嫩一些。”
孫蘭莺露了這麽一手，張全和張武對她的能力深信不疑，當即去廚房取調料。什麽都不認識，便把能拿的全部拿了過來。
回來的時候，見孫蘭莺從院子外走回來，手裏拿着幾片大葉子，也認不出是什麽植株。
只見她拿出一個空碗，把調料挨個看了一眼後露出笑意。
“胡椒粉和孜然粉都有，太好了。”
孜然粉和胡椒粉各一大勺，鹽、醬油、香醋、糖各一小勺。又把從樹上摘的果子碾碎出汁，和這些東西混合，像是一碗深色的漿糊。
張全困惑，不認為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會讓羊肉變得好吃。他道：“孫娘子，我們昨日炙烤的時候其實放了孜然和鹽的。”
言外之意，孫蘭莺做的調料和他們沒什麽不同，且看起來太過奇怪。
孫蘭莺莞爾一笑：“可以先試試，如果覺得好吃我們再把其他的做了。”
張全想想，是這麽個道理，便幫忙把羊排用調料攪拌好，然後放在大葉子中包上，再放在炭火上炙烤。
沒一會滿院飄香。
原本在外面幹活的幾個人回來，用力嗅了嗅，大喊道：“晌午吃什麽啊，怎麽這麽香？”
這時候孫蘭莺招呼張全拿下來，說好了。
張全沒搭理問話那些人，他手糙不怕燙，把羊肉拿下來之後打開，香氣更為濃郁。
院子外面那些人迫不及待的進來，直接在桌子邊圍了一圈，紛紛咽着口水。
有人問：“新宰殺的羊？”
悶烤出的羊排肉塊瞧着外焦裏嫩，張全用手撕開時候，甚至有汁水迸濺。
“香！”有個人舔了一下迸到手背上的肉汁。
張武嫌棄張全動作慢，擠了上去，直接用手抓住一小條羊肉塞進嘴裏。
“怎麽樣，好不好吃啊？”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肯定好吃，給我吃一口呗。”
香氣占滿口腔，肉質松軟彈牙，鹹淡适中，恰到好吃的果香，正好解了肥肉部分的油膩。
一共就幾塊肉，手快的人吃了後贊不絕口，沒吃到的人急的瞪眼。
“我說張全，你再做些，眼看着就是吃飯時辰，我們還沒吃呢！”
張全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對旁邊的孫蘭莺畢恭畢敬。
“小娘子好手藝，可否請小娘子做這些肉？免得我們做不好浪費了。”
“自然可以。”孫蘭莺笑盈盈的應了。
正好她無事，忙活起來還能有些趣味，何況她也是要吃飯的，當真不想吃昨晚難吃的肉了。
院子裏那些人便都三三兩兩散去各自幹活，孫蘭莺把肉包着炙烤一部分，剩下肥的部分油脂膩在一起，腥膻味更重，她打算直接做個爆炒，多放調料。
端着肉往廚房走的路上，孫蘭莺心情大好，也有心思觀賞沿途美景。
走着走着，她嗅到淡淡的血腥氣，站定之後左右看了看，最後在不遠處的一處草叢裏發現一灘已經幹涸的血。
“哎呦，小娘子怎麽在這啊？這個啊，是宰殺羊留下的血，那個誰，小八，過來用草木灰處理一下，別吓到小娘子。”
說話的是張武，連忙招呼孫蘭莺往廚房去，這回寸步不離。
見孫蘭莺信了，張武松了口氣。
可氣還沒喘勻，就聽孫蘭莺忽地問道：
“我怎麽沒看見來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