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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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住在肉聯廠新建的六層筒子樓裏, 周圍是低矮陳舊的平房,是附近其他廠區和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每個房屋的面積不過十幾平方米, 裏面通常住着祖孫幾輩人, 家具什麽的只能放在屋子外面的巷子、過道裏,楊秋瑾他們從那些過道小心走過去, 還得擔心踩到人家的鍋碗瓢盆。
“媽媽, 這些地方好亂啊。”陳天佑被陳勝青抱着, 看到這些房屋擠擠挨挨的一片,撅着嘴嘟囔:“還不如我們鄉下寬敞呢。”
“是啊。”楊秋瑾很有同感。
這年頭城裏的房屋緊張,基本都是跟工作崗位挂鈎, 你有工作, 單位或者工廠就會給你分房子。
分的房屋通常都很小, 一大家子擠住在一起, 要是人口多點的人家, 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有,夫妻間辦那事兒, 還得趁家人睡着偷偷辦, 別提多不方便了。
可就算是這樣, 城裏的人們也不願意下鄉去生活,因為在城裏,他們有工作, 有城鎮戶口,雖然住得地方小,可他們有工資, 有商品糧吃,怎麽着都比面朝黃土背朝天, 吃了上頓就沒下頓的鄉下人強,也因此生出城裏人看不起鄉下人的常态。
柯家所在的肉聯廠職工宿舍,自然是這片灰敗建築中最氣派的。
楊秋月領着姐姐姐夫一家往婆家走,離肉聯廠職工宿舍樓老遠的距離,就有好事者通知了柯家人。
很快,一個中年女人跨過重重鍋碗瓢盆,從一個小巷飛奔而來,擡着粗壯的手臂就往楊秋月臉上扇:“你這個賤女人,你還敢回來!”@無限t好文,盡在
“哪來的潑婦,上來就來打人?”陳勝青站在楊秋月的身邊,一看有人沖過來要打人,條件反射地長腿一蹬,一腳踹到蔣大梅的心窩子上,蔣大梅那肥胖的身軀就這麽飛了出去,叮叮當當砸碎一家人的鍋碗瓢盆。
“解放軍打人了!”有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大的叫起來。
“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男人打人了?”楊秋瑾雙手叉腰,一副潑辣十足的模樣,“明明是這肥婆要打我和我妹,我男人為保護我出的腳,怎麽就變成解放軍打人了?!你要敢胡言亂語污蔑解放軍,我就叫來小紅兵,把你當反、動壞分子送去革委會好好查查!”
軍人以保家衛國,保護人民為己任,堅決不拿人民一針一線,是軍隊的鐵血規矩。
那人亂喊一通,直接把私人恩怨提升到軍隊,楊秋瑾要不是掰扯其中的緣由,陳勝青要是被有心人舉報到部隊去,到時候就要在部隊守很嚴重的處罰。
那人被楊秋瑾罵了一通,不服氣的漲紅着臉,還想說什麽,周圍目睹這一切的人們紛紛道:“劉家的,你別瞎咧咧,你看看人家穿得是軍官制服,像是那種随便打人的人嗎?”
“對啊,明明是蔣大梅不分青紅皂白打她兒媳婦,人家姐夫出頭,這是關起門來的私人恩怨,你可不能為了巴結蔣大梅胡亂污蔑人。”
蔣大梅是楊秋月的婆婆,是肉聯廠的一個車間主任,平時沒少撈油水,在一個人人都只能吃個七八分飽,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年代,她吃得膀大肚圓,滿臉橫肉,只因為她的老公是肉聯廠副廠長,沒有人敢惹她,多的是人巴結她。
劉家婆子被衆人怼了一通,憋着氣走過去把蔣大梅從地上攙扶起來,關切的問:“蔣主任,你沒傷着吧。”
蔣大梅心窩子疼得厲害,她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後,氣得直哆嗦,伸着肥胖的手臂指着楊秋月:“好你個萬人騎的破鞋,你一晚上沒回來,又跑去跟哪個男人搞破鞋去了?你這種爛貨,我打你都是擡舉你,你還敢找人還手!”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楊秋月氣得渾身發抖,“我只不過去廠裏的女工宿舍去睡了一晚上,你為什麽要這樣侮辱我!”
“誰不知道你跟我家老大還沒結婚,就跟那個姓周的男人搞上了,你一個破鞋大晚上不回家,不是去亂搞是去幹什麽!”蔣大梅捂着發疼的心窩子,想再次上前打楊秋月,又怵怕那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只能睚眦欲裂朝楊秋月臉上吐口水。
楊秋月不擅長吵架,臉上被她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眼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印刷廠的女員工都能給我做證明,我昨晚就在廠裏,我哪都沒去。媽,我已經跟柯建說過很多次了,我是清清白白嫁給他的,我跟周世懷沒有任何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誰信啊!”蔣大梅完全不怕別人知道他們家的醜事,張着個大嗓門大聲嚷嚷:“新婚之夜不見血,你說你清白,你騙三歲小孩子啊!你個有爹生沒娘養的小娼婦,就你這樣的破鞋兒,我們柯家打死你都算活該!”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呼到了蔣大梅白胖的臉上,瞬間就起了五個手爪印。
“姓蔣的,這一巴掌,是我替我爸媽打得!”楊秋瑾甩了甩右手,在蔣大梅捂住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擡起手臂,又往她另外半邊臉狠狠一巴掌扇下去,“這一巴掌,是替我妹打的!”
“楊秋瑾,你他媽敢打我媽?”一個看起來老實憨厚,穿着湛藍色工人服,渾身髒兮兮髒兮兮油膩膩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收到風聲,一路跑過來,護着他嚎啕不止的肥媽。
“我就打你媽怎麽滴!”楊秋瑾将手中的包裹全放在地上,衣袖全都挽起來,一副要幹架的架勢,“柯建,我妹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們柯家,就因為新婚之夜沒有落紅,你們就胡言亂語污蔑她。我就問問你,你知不知道很多女人第一次不會落紅?每個女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沒有落紅是很正常的!那層膜只是保護女人的身體,不是用來給你們鑒別是否是第一次的!你那沒啥文化,滿肚子肥油的媽不懂也就算了,你一個讀過初中的初中生,你還不懂?!就算你不懂,你總該問問醫院裏的醫生,問問他們是不是有這回事兒。你倒好,不懂不問,懷疑這,懷疑那,聯合你們全家欺負我妹,你們真當我楊家人死光了嗎!”
私密的事情暴露在大衆人面前,楊秋月羞憤的蹲在地上,雙手捂臉,掩面哭泣。
“小姨不哭,我和媽媽保護你。”陳天佑小大人似的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楊秋月的頭,轉頭沖到柯建的面前,伸出小拳頭揍柯建:“打你打你,你是壞人,你欺負我小姨,我打死你!”
“天佑,過來。”
柯建臉色鐵青,呼吸急促,眼看就要發飙,陳勝青一把拽走陳天佑,冷眼看着柯建:“女人是娶來疼愛的,不是娶來疑心動手腳的。既然你一直懷疑她,為什麽不跟她離婚,另娶新媳。”
為什麽不離?自然是舍不得楊秋月的美貌軀體,還有楊秋月不肯歸還的彩禮。
柯建盯着陳勝青,“關你什麽事?”
“她是我小姨子,我妻子的妹妹,你說關不關我的事。”陳勝青面無表情,“我們這次來,就是要你跟秋月離婚。”
“我要是不離呢?”柯建嗤笑,“你開槍把我打死啊?”
“我不會開槍打死你,但我會讓你比死還難受。”陳勝青神情冷漠,指着革委會的方向,“我們走着瞧。”
轉頭示意楊秋瑾拉上楊秋月,一行人很快離去。
柯建眼皮一跳,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不能讓他們走!”蔣大梅被楊秋瑾扇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過神,臉上火辣辣的一片,氣得要把那賤蹄子往死裏打回去,結果人家調頭就走,這讓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邁着肥胖的身軀就要追上去。
“媽,別鬧了。”柯建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一樣,“楊秋月的姐夫是部隊軍官,看樣子就不是個善茬,你趕緊回家收拾收拾,把不該有的東西全都處理了,我去跟爸打聲招呼。”
蔣大梅看他臉色沉重,也意識到不對勁,暗自嘀咕,“我就不信,他一個地方軍官,有什麽能耐折騰我們家。”
陳勝青帶着楊秋瑾幾人一路走到縣公安局,示意楊秋瑾她們在外面等着,楊秋月很不安的問:“姐夫,你來公安局做什麽?”
“會會舊人而已。”陳勝青說得風輕雲淡。
楊秋瑾卻是心領神會,帶着楊秋月跟天佑去對面的國營飯店吃飯休息等陳勝青。
陳勝青還在家的時候就因為成績好,脾氣好,結交了不少友人,進入部隊後,也應該同樣結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戰友。
按照我國部隊的晉升制度,很多軍官到一定的年齡,沒有往上提升一級就得退伍轉業,六十年代的軍官退伍轉業,一般都能進入公安或者政府系統任職,且職別不低。
如果陳勝青真有認識的人在縣公安局或者政府部門任職,那麽柯家一家人可就要倒大黴了。
畢竟以陳勝青那種面上沉靜,私底下卻是個瘋子的性子,柯家人不死也會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