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與唐文蒙的恩恩怨怨, 一開始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
他是那天徐聆音撥打911之後随車趕來的醫護人員。
媽媽在車上心跳驟停,唐文蒙跪着按壓心複,救護車拉長聲調的警報、心電監測儀冰冷的滴聲、和徐聆音自己放大百倍的急促呼吸。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媽媽是她最親密、最在意的人, 明明說過會和徐正離婚、開始新的生活,等徐聆音離開,卻立即服下過量藥物。
“Tang,病患已經停止呼吸六分鐘了。”她聽見有人在用英文阻止急救人員,可唐文蒙還是沒有停下來。
有人用手來扯他,被他粗魯地擋開。
徐聆音渴望奇跡,可是奇跡并沒有出現。只有那人手下清脆的肋骨斷裂聲如當頭棒喝,撕扯着她進入現實人間。
她像觸到了高壓電流一般失鳴了。
救護車無聲地閃爍着紅藍光芒,幾個醫護人員匆匆忙忙地拉起床架往裏面推。
唐文蒙送了幾步, 最終立在醫院門口的玻璃門旁。
同樣沒有動的人還有徐聆音。
寒風呼嘯, 透明玻璃上的影子模糊纖弱, 年輕的女孩雙手抵在地上,垂着頭,彎曲的背脊劇烈起伏着,她微微張開嘴, 壓抑着迷茫和顫抖的一聲長嘆便飄散在風中。
消防救援隊的任務在将目标送達醫院的那一刻已經結束,可唐文蒙移不開腳步。
冬夜的白瓷磚地面濕冷陰寒, 他看見那個女孩跪坐在那裏,喉間忽然噎得厲害。
最終他選擇上前, 伸手去扶她起來。
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失控,彼時尚且只有二十二歲的徐聆音拍開了他的手, 滾燙的淚水從眸中蜿蜒,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往電梯方向趕過去。
她沒有說一個字, 卻将責備如實奉送。
初入生死場的唐文蒙對這件事耿耿于懷,而一個月之後的再遇,更足以引發他內心深處的愧疚——那是有人報警某個街區聽見連續槍擊聲,警官探查過後發現有流血事件發生,于是121消防隊收到指令,拉響警報很快趕到現場。
公寓外停着一輛非常亮眼的粉色帕拉梅拉,而徐聆音就站在樹下面,她抱着手臂和警官說話,聽見消防車的聲音,瞥來極其冷淡的一眼。
她跟着警官向他們走過來,用流利的英文訴說自己就是當事人,有人聽見槍聲,是因為有歹徒入室搶劫。
優雅淡然的發音,和那天晚上的慌亂判若兩人。
唐文蒙一眼看見她身上噴濺的鮮血,心裏一跳,下意識以為她受到傷害,提着急救箱上前。
警官下巴一擡,示意傷者在屋子裏。
不錯,躺在公寓一樓地板上的男人才是傷者,雙手被束帶捆綁在樓梯的圓柱上,他小腿上的窟窿仍然鮮血潺流。
救援隊一開門,看見地板上那足以致命的大片腥暗,加快腳步趕過去。
隊友負責割開束帶,唐文蒙給歹徒做了檢查,人接近休克,再晚來一步,只怕兇多吉少。
做止血處理的途中他匆匆環顧一圈,大廳的沙發歪斜着,七八個空酒瓶就這樣亂糟糟地砸在彩色複古地毯。
她是飲酒狀态。
擔着架子離開時,徐聆音終于認出他,大概看見他們腳步匆忙,她勾唇冷笑了一聲,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懂的中文刺了他一句,“這次倒是來得挺快。”
報警的是她的鄰居,或許她有放任歹徒流光血液的打算,是救援隊來得太快了。
唐文蒙沒有停頓,面無表情地回到救護車。
歹徒在回醫院的路上恢複了些許意識,敘述着那個亞裔女人的兇狠程度,咬牙切齒地為唐文蒙落實她的意圖。
或許她的心理出現了問題,唐文蒙明知自己不該來的,可第二天他依舊出現在公寓樓附近的餐廳。
他想給她介紹靠譜的心理醫生,想要把她從泥濘中拽出生天。“偶遇”幾次,進行不冷不熱的談話,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她說不想找心理醫生,要唐醫生的開解,可實際上她的訊息常常來自寂靜的深夜,幾次之後,唐文蒙明白,她不過是想要戲耍玩弄他。
經過一系列的詢問與回避,唐文蒙了解到徐聆音的确是在親人去世之後染上的酒精依賴症,他發誓一定要拯救這個誤入歧途的女孩。
這些他從來沒和她說明過,所以黎音接到121救援隊員電話的時候,仍然不明白唐文蒙為什麽那麽傻要沖進火海——伍家那個崽種偷開她的帕拉梅拉去把妹,在深夜公路開出200碼的高速,車子撞到牆柱,當場如烹油烈火。
唐文蒙根本不确定車裏的人是不是她,看見那個熟悉車牌號,要不顧隊友的阻止沖進去救人,車體崩裂,碎片切進了那顆年輕的心髒。
徐聆音多次觀看過那段執法記錄儀錄像,火光沖天,警報與人聲嘈雜混亂,唐文蒙的聲音夾雜在噼裏啪啦的爆裂聲中——
他喊她,聲嘶力竭一般的,“徐聆音——”
記憶中的聲音和眼前少年的呼喊合二為一,許多陳舊的線索連出真相的冰山一角——唐文蒙和她聊起過他的一個師弟,很有天分的少年,家境優越,相貌出衆,他們曾在汪倓老師的山間別墅切磋數月,最後師弟依舊選擇了更為喜愛的賽車作為人生征程。
可惜多久之後,師弟家的公司卷入外部競争,很快被清算破産,父母也在絕望中離開人世。
他們保持着聯絡。唐文蒙用少年選擇繼續積極生活的例子來鼓勵她…
*
撲上去的客人們制住了傷人兇手,顧向淮終于撥開人群來到黎音身邊。
他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也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失誤喊出她的真名,現場太混亂,他只想知道那把剪刀有沒有傷到她,或者這件突發事件有沒有吓到她。
“你沒事吧。”顧向淮展開她的手臂四肢仔細檢查,确認黎音完好無損,後怕地摟緊她吻了吻,遲來的淚水湧上眸子,“寶寶,吓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可黎音的反應有一點奇怪,她始終一言不發,盯着他,臉上帶着具有深意的探究。
“咚”的一聲,心髒在無邊的深淵中飛速下墜,寒氣從天靈灌下,顧向淮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說過什麽,他看着她,臉色一點點變得煞白。
他急于尋求解決方案,腦部零件轉出火星,可惜無濟于事,他只能将熾熱的吻銜過去,自欺欺人地想要退回那句致命的代號。
他害怕在她眼中看見類似于厭惡、憤懑或者受傷,可是沒有,她的眸子這樣鎮定,平淡到沒有波瀾,就好像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死物。
“你知道我是誰。”她忽然笑了聲,開口,“什麽時候的事?”
顧向淮的心猛地揪起。
“對。”他硬着頭皮撒謊,慌亂中的演技很難過得了她變得嚴苛的眼睛,他別開臉看向吧臺方向,忽然靈光乍現,“就是剛才,阿殷,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是誰接你回去的?”
黎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顧向淮吞咽了一口,盡量平複語調,“就是丁哥說那天你點了幾杯莫吉托卻只喝一口,随後又問起有沒有別的調酒師,所以對你印象很深,而且那天你哥哥來接你,開的是一輛連號邁巴赫,丁哥好奇查了一下。”
“百度上面就有這輛車在緒正總裁黎修名下的資料。”他勉強自己笑,可惜真的有點笑不出來,抽抽眼角,只好作罷。
“所以剛才丁哥看見我帶你來,就把這件事告訴我了。”他這樣說。
可匆忙之中編造的謊言,語速總是這樣含糊而快速。
顧向淮懊惱地垂垂眼睛,“剛才我喊你好幾聲‘殷尋’…”其實并沒有,他咬牙繼續,“你沒有理我,所以情急之下,才、才會那樣喊你。”
忐忑地瞥她的臉色,顧向淮放低姿态,把皮球往對面踢,“寶寶,所以丁哥說的是真的?你是t緒正集團的那個‘徐千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