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生病
生病
隔着電話,遠在S市的聞洵聽到蘇時钰摻雜着哽咽抽泣的哭音,順着聽筒流出,化作一柄鋒利的長刀,狠狠紮進聞洵的心裏來回翻攪,碎了滿地。
從蘇時钰淩亂的語言中,聞洵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他說他很難受,有很多人在罵他,他想吃藥。
這通電話應該是打給醫生的,卻不知道為什麽撥成聞洵的號碼。
聞洵卻沒心思再繼續想下去,他極力克制住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太過焦急,用最溫柔地聲音,安撫着情緒崩潰,語無倫次的蘇時钰。
“寶寶,你現在在哪裏?身邊還有其他人在嗎?”
聽到聞洵的聲音,電話那頭的蘇時钰抱着手機在被子裏發抖,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自己現在的狀态很不好,不能讓聞洵發現他情緒崩潰精神混亂,要做的是立馬挂斷電話。
可是他渾身都失去了力氣,抑制不住的淚水從眼眶滑落,浸濕了枕頭,他非但沒能回答聞洵的問題,反而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一樣,嗚咽的哭聲更大了。
“哪裏不舒服?是生病了嗎?”聞洵忽然記起,這次蘇時钰是跟蘇時晖一起出去的,“你哥哥呢?有沒有跟你在一起?讓他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前兩日的相處下來,聞洵偶爾也能感受到蘇時钰對蘇時晖的懼怕,但他如今遠在紐約,為數不多能幫助蘇時钰解決眼眼下困境的,也就只有蘇時晖了。
蘇時钰聽着他這番話,混沌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雷劈過,留有一瞬的清明,耳邊的咒罵聲和耳鳴聲似乎消弱了不少。
“哥......哥哥在樓下。”蘇時钰小喘着氣,眉心緊鎖,眼前被淚水糊成一片,微弱的光芒從耳邊的的手機屏幕裏發出,成了漆黑卧室裏,唯一的光。
“你現在有力氣——”下樓叫蘇時晖嗎?
後半句話沒說出來,因為蘇時钰現在的狀态明顯不對勁,別說是有力氣下樓了,就連現在跟聞洵通電話,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聞洵話鋒一轉,接着道:“你要不然先把我電話挂了,給你哥打電話讓他上來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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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殘存的理性讓蘇時钰挂斷電話才是明智的選擇,但過度雜亂的情緒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讓他對聞洵産生強烈的依賴性。又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裏,只有聞洵才是唯一可靠的港灣。
“不想、挂電話。”蘇時钰清靈的嗓音微微沙啞,帶着抽泣跟後鼻音,很容易激起聆聽者的憐憫心。
聞洵那頭似乎跟什麽人說了句話,蘇時钰聽不太清,接着又聽到他問自己:“你現在在哪?是哪裏不舒服?受傷了嗎?身體有沒有發熱?”
聞洵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留給了蘇時钰充足的時間理解反映。
“在......在家裏。”蘇時钰哭累了,大腦有些缺氧,努力辨別聞洵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氣若游絲回道,“很難受......頭很痛......”
“寶寶,你剛剛是想打電話給A......Ada醫生嗎?”聞洵回憶起最開始電話被接通時,蘇時钰脫口而出的一個稱呼,“不想挂電話就不要挂了,你給你哥哥發個微信讓他上來照顧你,幫你叫一下Ada醫生好嗎?”
“不要。”
處在病發階段的蘇時钰格外脆弱,心智遠遠沒有平日裏那般成熟。
被他一口回絕後,聞洵也沒有氣餒,一直柔性勸導。蘇時钰隐約能從電話裏,聽到聞洵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匆匆忙忙去到別的地方。
蘇時钰在聞洵的安撫性的聲音下,半阖着眼,鴉羽似的睫毛上沾着幾滴淚珠,跟初生的幼崽一樣團成一團,蜷縮在蓬松如雲的被褥中。
頭疼欲裂,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發疼,像是被人用一根根細窄的銀針往裏面來回的紮。明明手機的位置一直都在耳邊的枕頭上躺着,聞洵的聲音卻離他越來越遠,那些雜亂的聲音帶着刺耳的耳鳴再度卷土重來。
忽然,一陣急促地腳步聲由遠及近,房門被用力打開,撞到牆面上發出巨響。
有人急切大步地跑到蘇時钰身邊,臺燈被打開,散發出柔和的暖光,蘇時钰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跟自己身上的一樣。
那人坐在蘇時钰的床沿,伸手撥開他側臉落下的被汗濕了幾縷的碎發,微熱的掌心貼在蘇時钰的側臉上,磁性的嗓音滿是急切地擔憂:“時钰,時钰,怎麽了,哪裏難受,跟哥哥說說。”
蘇時钰只覺得蘇時晖的聲音,像是跟他隔了一層水簾,聽起來朦朦胧胧含糊不清。
他很像告訴蘇時晖自己不太好,渾身疼,哪裏都難受,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被丢進火爐裏反複灼燒煉烤。
可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塊幹燥的棉花堵住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張嘴,只能吐出一些嗚咽地泣音。
蘇時晖的手轉而貼上他的額頭,幾秒後,用篤定地聲音道:“你發燒了。”
“該死的。”蘇時晖低聲咒罵,而後掀開被子,将蘇時钰從被汗水跟淚水打濕的被褥中打橫抱起。
“我已經讓醫生過來了,沒事的,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整房子都開着暖氣,溫度維持在一個舒适的25度,但蘇時钰還是在蘇時晖掀開被子的剎那,被冷得抖了抖。
蘇時钰靠在蘇時晖的懷裏,輕聲哽咽道:“......不要。”
蘇時晖聽到了這兩個字,還以為蘇時钰現在燒糊塗了,不想離開自己的房間。
他耐着性子哄道:“乖啊,你這裏都濕了,再躺下去會更難受,去哥哥的房間躺着好不好?”
“不......不是......”蘇時钰使勁地睜開眼睛,可他使勁渾身解數,也不過是堪堪睜開了一半,“手機......我的手機......”
“手機?”
聽清蘇時钰說的話,蘇時晖的目光在床上掃了一圈,很快就發現躺在枕頭上,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蘇時晖眯了眯眼。屏幕上并沒有顯示號碼數字,只有一個大寫的備注A。
蘇時钰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還以為蘇時晖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不免開始在蘇時晖的懷裏掙紮,嘴裏聲若細蚊般哭鬧着自己要手機。
沒辦法,現在病人最大。
蘇時晖只好把蘇時钰放在床上,騰出一只手,将枕頭上的手機塞進蘇時钰手裏。
“給你,你要的手機。”蘇時晖說完,抱起蘇時钰,大步流星地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
蘇時钰緊緊抓着手裏的手機,貼在自己面前,說話都不成調子,嗚嗚咽咽的只發出細碎的雜音。
但電話那頭的人還是聽懂了,回應道:“沒事,我還在。”
蘇時晖停頓了一下,接着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往房間走。
蘇時钰的個子不算矮,因為常年身體不好,體重卻很輕。蘇時晖只覺得懷裏的蘇時钰輕的好似随便一陣風,就能把他帶走。想到這,蘇時晖抱着蘇時钰的手緊了緊。
聽到從手機裏傳出樹屬于聞洵的聲音,蘇時钰這才止住哭聲。
要是放在平常,他絕對不敢在蘇時晖面前,展現出任何跟聞洵的親昵舉動。
但現在,蘇時钰的身心都生了病,蘇時晖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跟一個病號計較。只是冷冷地看了眼蘇時钰握在懷裏的手機,沒多說什麽。
把弟弟抱回自己的房間,直接将他帶進浴室。今天回來後,浴室還沒有用過,浴缸還處在幹燥狀态。
蘇時晖讓人在裏面墊了一層備用的被子,才将渾身被冷汗打濕的蘇時钰放了進去。
“都出去,醫生來了直接讓他們上來。”蘇時晖說完,傭人們将準備好的東西放在洗手池邊上,全都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關上浴室門。
蘇時晖拿起一旁的小臉盆在洗手池裏蓄滿微燙的水,接着拿了一塊嶄新的毛巾,端着小臉盆一起回到浴缸旁。
蘇時钰還是抱着手機不放,哪怕聞洵沒再說話,他卻固執地不肯放手。
将柔軟的毛巾用水浸濕,擰幹多餘的水分後,蘇時晖先給蘇時钰擦了把臉。
接着又準備脫去他被汗水打濕的睡衣。只是蘇時钰相當不配合,雙手死死抓着手機不放,根本沒辦法給他把衣服多脫了。
蘇時晖怎麽勸說丢不管用,還是聞洵出聲哄了幾句,蘇時钰才願意放開手。蘇時晖眸色一暗,心中暴戾的情緒肆虐,卻礙于蘇時钰的狀況難以發洩。
他暗中記上一筆,等着日後算賬。
将身上全都擦了一遍,換上幹燥的新睡衣,蘇時晖才把蘇時钰寶樂出去,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床上。
從頭到尾,他的手法熟練,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樣駕輕就熟。
剛從浴室出來沒多久,心理醫生Ada跟私人家庭醫生凱萊布,以及他的兩個助理一齊趕到。
臨時接到通知的幾個人來得十分匆忙,Ada女士失了以往的風采,身上的衣服十分随意,像是匆忙間随便拿了幾件穿在身上。
凱萊布醫生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剎那起,精神狀态就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态。生怕這位祖宗是不是大半夜又在玩自殺游戲。
進入房間後,凱萊布醫生的視線就落在躺在床上的蘇時钰身上。
看起來沒有外傷,房間裏也沒有聞到血腥氣,似乎現場的狀況比他設想的要好太多。
蘇時晖簡單的跟他們敘述了一下蘇時钰的狀态。
凱萊布醫生在蘇時晖講述病情的同時,就從自己随身攜帶的醫療箱中,拿出了溫度計,給蘇時钰測量,随後又輕車熟路地給蘇時钰做相應的檢查。
在蘇時钰跟随蘇時晖一起住在紐約的那段時日裏,負責專門照顧蘇時钰的醫生就是這位凱萊布先生。
見凱萊布正在穩定患者情況,Ada醫生便開始用英語詢問蘇時晖:“我們原本的預約時間是明天下午,但是按照他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想請問一下,這段時間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就像是,一些能引起他情緒不穩定的事情,一些觸發心理創傷人或是事物,也可能性是來自外人的惡意,像是網絡暴力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