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抛棄
抛棄
從第一天畫展之後,蘇時钰對聞洵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一連三天,不論聞洵發什麽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聞洵也似乎察覺出他突變的态度意味着什麽,在畫展最後一天閉幕時,聞洵實在是安耐不住,直接推掉會議驅車來畫展逮人。
彼時蘇時钰正在畫展內,對着打好包的作品清點數量,今天天氣更冷了些,陰雲密布,空氣濕潤,是即将下雨的預兆。
蘇時钰罕見地穿了件駝色的羊毛大衣,圍了條灰色的圍巾,小半張精致的臉都陷在圍巾裏,只漏出一雙明澈的桃花眼。
“蘇先生,如果沒問題,我就讓人搬上車了。”一旁負責對接的畫展負責人,恭恭敬敬道。
“嗯,沒什麽問題。”蘇時钰數完數量,确認跟名單上的展品數量一致,便在右下角簽了名,“你讓他們搬吧,我的人會看着的。”
這種場合就怕有心之人故意漏搬,或是偷梁換柱,為了确保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蘇時钰還特地額外叫了五六個自己人過來盯着,确保不會出現意外。
蘇時钰将文件交給負責人,盯着角落裏堆滿的畫作,微微出神。
今天是兩人分別後的第四天,聞洵沒有給他發消息,想必是被自己冷淡的态度傷了心。
他從來沒有對聞洵用過冷暴力,這還是認識以來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身後倏然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蘇時钰思緒漂浮,以為是負責人有什麽事情又回來了:“怎麽了?是還有文件沒簽名嗎?”
音落,腳步聲跟着停住。
一道鋒利的視線緊盯着他的後背,讓他心頭一跳,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蘇時钰眉心微蹙,緩緩地轉過身來。
見到男人的瞬間,蘇時钰一怔,随後用一種平淡如水的語氣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聞洵絲毫不在乎蘇時钰冷淡的态度,自顧自道:“我看你這麽多天沒回我消息,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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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钰問:“你怎麽就确定我今天一定在這?”
“我不知道。”聞洵老實回答,“我就是過來碰碰運氣,要是你不在這裏,我就去別的地方找你。”
隔着一層電子屏,蘇時钰還可以冷酷地用他認為最好的方法去疏離聞洵,但聞洵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無法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冷酷無情。
想到傅霄前幾天跟自己說過的話,蘇時钰又開始頭疼。
蘇時钰斟酌一下才開口:“你願意幫助蘇家拿下這塊地,我很感謝你,但我們之間真的不可能了。”
“僅僅只是因為你要跟傅霄結婚嗎?”
“嗯。”
“可是你根本就不喜歡他!”聞洵似乎有些激動,湊近了些,跟蘇時钰不過一米的間距,墨黑的瞳仁島倒映出蘇時钰單薄的身影,“為什麽要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情呢?”
“聞洵。”蘇時钰忽然道,“我今年已經二十四了。不可能還像十幾歲時那樣不計後果,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那也太不負責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的确對傅霄沒有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但那又如何?結婚不過是場利益交易,商業聯姻罷了。蘇家養了我這麽多年,我作為蘇家的一份子,也應當為蘇家出一份力。”
聞洵不說話了,面色沉沉,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這些日子應該也把過去的一些事情都摸清楚了吧,也應該知道如今蘇家的處境不比從前那般風光,在這個節骨眼上,必須找個靠譜的合作方,達成長期交易。”
“而這個世界上,最好、最牢固的合作方法,就是聯姻。”
蘇時钰說完,聞見洵久久沒有聲音,他接着說:“即便我是喜歡你,又如何呢?”
“就像你說的那樣,在蘇家失勢時,你也在暗中推過一手。但我不怪你,畢竟那時候的你應當是恨透了我。”
“你現在還在糾結愛不愛的問題,其實沒有任何意義,若是你恢複了記憶,想起這五年間發生過的種種事跡,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到我。”
“趁着你還沒想起來之前,我們好聚好散吧。”
幾縷碎發落在額前,精致的眉目間卻帶着幾分倦意,再也找不回當年一點蹤影。
蘇時钰想了很多。
這幾天畫展一切如常,也沒有像辦展之前那般需要蘇時钰盡心盡力,他有大片空白的時間,好好細想自己跟聞洵之間的關系。
四年前分手,幾乎是不歡而散,從那過後,整整四年,蘇時钰也沒再見過聞洵。
或許是當年分手實在是太刻骨銘心,又或許是因為當年對聞洵口出惡語,那些難聽刺耳的違心話成了他愧疚的心病。
在分手後很長一段時間,蘇時钰都覺得,他跟聞洵的緣分已盡,這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
人生就是一場沒有攻略的游戲,誰也說不清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蘇時钰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再此見到聞洵,還是五年前,意氣風發充滿朝氣的聞洵。
跟他處于熱戀期的聞洵。
他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偏偏卡在蘇時钰大病初愈後,偏偏趕在蘇時钰跟傅霄成婚之前。
曾經早已決裂的舊情人,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面前,沒有了那些傷透人心不堪回首的記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依舊包含愛意,一下子擾亂蘇時钰的心神。
可能正是出于以上所有原因,蘇時钰這才一次次對聞洵妥協,允許他的靠近,默許他的親昵。
就像是做了場飄然美夢。
但夢終究是會醒的。
傅霄靜靜地望着他,眼底藏着一對蘇時钰看不懂的情緒。
半響,他開口,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微末的顫音:“所以,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蘇時钰默不作聲,就像是默認了這個說法。睫毛垂下,望着米色的地面出神,等待聞洵下一步的動作。
可他等了許久,也不見對方有任何動靜。
沒有暴怒,沒有大罵,沒有挽留,通通都沒有。
蘇時钰詫異擡眸,在看到聞洵的霎那間,心髒像是被一團浸滿水的棉花堵住了一樣,胸口發悶。
聞洵面無表情,那雙深黑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哀怨與悲傷,看的蘇時钰喉嚨發哽,難受至極。
又讓他沒來由的想起,剛上大學那年,跟聞洵一起在路邊撿到的流浪狗。
小狗很乖,很親人,很也很聽話,一開始小狗也是有主人的,是一家拉面館老板養的小狗,但是後來,拉面館的老板想要回老家發展,路途遙遠,不方便帶狗。
于是就将它丢在原地,任其自生自滅。
小狗在外流浪了一個多月,原本幹淨的毛發變得髒兮兮的,幾處地方甚至還打着結,整條狗瘦了一大圈,讓蘇時钰差點沒認出來。
那時的小狗眼裏,滿滿都是委屈跟難過,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它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突然之間沒有家了。
蘇時钰看着它的模樣,心也不知不覺跟着一起難受起來,一時沖動下,将它帶回了家。
小狗在新家只待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蘇時钰跟聞洵的戀情被蘇時晖發現,自己被關了起來,聞洵也被聞家人帶走了。
而小狗獨自留在那間房子,已經一周沒等到他們回家了,偷偷溜到陽臺上,或許是因為肚子餓了,竟順着花盆爬了上去。可前一天才下過一場大雨,陽臺邊還留着幾灘雨水。
許是由于這個緣故,小狗從陽臺上失足滑了下去,啪叽一下砸在地上,再沒有了呼吸。
這件事給蘇時钰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他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導致小狗死亡。
如果當初直接給小狗找一個靠譜的領養,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
因為他一直以來的心軟,優柔寡斷,才造成今日這幅局面。
蘇時钰總是将事情想得太簡單,太美好,以至于飄得不知所以然,越飛越高,夢醒時摔下來,落地的瞬間直接粉身碎骨。
腦袋有些昏沉,太陽穴針紮似的疼痛,眼前有些模糊,耳朵也開始泛起細微的耳鳴。
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蘇時钰的右手伸進口袋,柔軟的指腹輕輕摩擦光滑的白色藥瓶。他想吃完藥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他對聞洵搖搖頭,輕聲說:“沒有可能了。”
聞洵的臉一下子煞白,血絲爬上眼白,就連眼眶都泛着紅。
蘇時钰繼續說:“而且,這些年你也證明了,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只會更好。”
“什麽......”
聞洵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意識到蘇時钰口中的“好”是什麽。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聞洵急忙解釋。
“只是現在的你不想要罷了。”蘇時钰說,“這四年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我偶爾也聽到過關于你的消息,事業有成,年輕帥氣,要什麽什麽都有。”
“你沒來找我過,我也沒再出現在你面前,這可能也是你想要的。”
“等你想起一切,你就明白我今天說的話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麽。”
“聞洵,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
聽了蘇時钰的話,聞洵雙全緊握,手背青筋暴起,眼眶更紅了,像是被激怒的野獸,被人類的皮囊強行壓制着狂躁本性。
“我會證明是你錯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卻看上去格外落寞可憐。
蘇時钰以為,從今過後,這樣就能夠徹底斬斷兩人直線的聯系。
秋末後進入冬季,寒風瑟瑟,天空被陰雲籠罩,一連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太陽。
自從那日跟聞洵徹底說清楚之後,蘇時钰再也沒有收到過來自聞洵的消息。
起初,蘇時钰并不覺得輕松,反而像是被一顆石頭壓在心上,胸口堵堵的,一想起當日聞洵紅着眼眶,酸澀感逐漸湧上頭頂。
這種情況持續了小半個月。
某一天,他忽然收到了蘇時晖給他發來的消息——
[我明天晚上到A市。]
[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