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17.
“喝了多少酒？”
“半瓶。”
“有嘔吐感麽？”
“沒。”
“今天過得好嗎？”
“挺好的。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組廣告提案過了。”
“恭喜。”
“……”
他問，她答。
一路絮語。
不知不覺到了外面。
不知是男人的聲音太溫柔，還是晚風太舒服，沈清芷趴在他後背不想下來。
路邊停着車，夜風在吹。
她聞到徐行簡身上的淡淡香氣，清爽的檸檬味，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想到他接電話時略帶倦意的聲音，襯衫上錯到歪斜的幾粒紐扣，一幅幅從未想過的溫馨畫面沖進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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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的天平悄然傾斜。
“我想吹會兒風。”
沈清芷環着男人的脖頸，肆意欣賞他的側臉，“我們去楓林路轉轉。”
徐行簡沒回話，只是默默背着她往前走。街燈在他的步履中變換，光線明明暗暗，撥弄她那顆不太平靜的心。
轉過拐角，到了那條栽滿楓樹的路。時隔一個多月，這裏的楓葉已經完全變紅，沒了色彩漸變的中間态。
“要下來走走麽？”他問。
她順口回：“不想。”
太久沒有體會這種“小時候才有的時刻”，沈清芷既懷念，也眷戀。
沒幾秒，大人的神思将她拉回現實，她輕拍男人肩膀，示意他放她下來。
再度面對面，她難為情道：“不好意思啊，我剛才不在狀态，讓你背着我走了這麽遠，辛苦你了。”
“不辛苦。”
他看着她，“你很輕。”
沈清芷捕捉到他臉上異常認真的神情，莫名被戳中笑點，“徐總，我絕對沒有陰陽你力氣不行的意思，我發誓。”
她比着手勢，想笑又努力憋住，“你千萬別誤會，千萬別。”
知道她沒誤會，徐行簡暗暗松了口氣，随即佯裝被楓葉吸引，撇開眼不看她，給她時間整理心情。
沈清芷背過去深呼吸。
路燈下，在她看不到的位置，男人垂着眼，安靜地注視着她。
等她轉過來，他不動聲色移開目光，借助身高優勢摘了片楓葉。
徐行簡将楓葉遞給她。
迎着輕柔的晚風，他問：“你小時候有拾過樹葉當書簽麽？”
沈清芷捏着葉柄，借着燈光細細欣賞楓葉紋理，“有啊。”
“大概小學二年級那會兒吧，我有陣子沉迷做樹葉标本，我哥省吃儉用攢了一百塊給我買工具和畫框。”她邊回憶邊說，“後來有一次搬家，裝标本的畫框丢了，我們倆抱頭痛哭，哭得驚天動地，把我姑吓壞了。”
“姑姑聽完我倆哭的理由，給了我和我哥一人五十塊，讓我們重做标本。那個月，家裏到處都是樹葉和小蘇打的味道。”
她說罷擡頭，“你呢？”
“你收集過樹葉麽？”
徐行簡轉身，邁開大長腿徑直往前走，“以前集過不少。”
沈清芷跟上去，和他并肩，随口問他最喜歡什麽葉子。
“銀杏。”他回答說。
“再過大概十天，可以去安南公園看銀杏，那邊的銀杏樹特漂亮。”
她饒有興致地給他分享攻略，說完自顧自笑起來，“抱歉，我差點忘了你也是燕北人，這些你肯定都知道。”
“安南公園人多，我很少去。”徐行簡頓了頓，“我一般在家裏看。”
“你不喜歡人多的地兒？”
“分情況。”他淡聲說，“至少休息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
沈清芷聞言頓住，她定在原地，手指撚葉柄的動作也一并停下。
“怎麽了？”男人回頭。
四下寂靜，只剩葉聲簌簌。
風吹得沈清芷的腦袋逐漸清醒，她仰頭看他，澄澈的眼眸裏寫滿歉意，“徐總，今天打擾你了，我以後一定注意。”
“我向你保證——”
說着，眼前覆過來一道陰影。
男人微微彎腰，一只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語氣鄭重：“沈小姐。”
“你是我太太，不是別人。”
耳邊的風驟然停了。
沈清芷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以後別說這種生分的話。”
“還有——”
她抿唇，“還有什麽？”
“別叫我徐總。”
-
回到車上。
沈清芷腦海裏不停回放适才在楓林路上的種種情形，她捏着薄薄的一片楓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忽的，一只修長的手橫過來。
眼前多出一條手絹，沈清芷以為他在暗示，忙道：“我下次一定還。”
“還什麽？”他迷茫道。
“從蘭溪公館搬走那天，你借過我一條手絹，我一直忘了還。”
“留着用吧，不用還。”
“那這個……”沈清芷指着他手裏的深灰色手絹，“是什麽意思？”
“楓葉。”他意有所指。
她反應過來，“哦。”
沈清芷用手絹将楓葉包起來，小心翼翼放進挎包隔層。
待她系好安全帶，男人啓動車子，載她離開大學城。
路上，秦明月問她上車沒。
她回複說：【在路上。】
剛發完，哥哥的電話打過來，語氣急切：“阿芷，你到家沒？”
“我之前打你電話老是占線，給你發消息也不回，吓死我了。”
電話占線？
徐行簡過來接她的時候，不讓她挂電話來着，如果那時候沈書蘅正好給她打電話，結果自然是打不通。
不想讓哥哥知道她和徐行簡在一塊兒，沈清芷只好半真半假道：“哥，你給我約的那個司機，他家裏有事來不了，後面我自己約了輛車，現在在路上。”
“那你沒事吧？”
“沒事。”
聽到沈書蘅那邊嘈雜的背景音，沈清芷問：“哥，你不在酒店麽？”
“我擔心你出事，來派出所了。”沈書蘅長嘆一聲，“你沒事就好。”
他沉默須臾，又道：“阿芷，你開視頻，我看着你回去。”
沈清芷內心猛的一咯噔，“車裏比較暗，你稍微等會兒。”
沈書蘅：“行。”
按滅電話，沈清芷看向駕駛座，“我跟我哥視個頻，你別出聲。”
男人淡淡地嗯了聲。
沈清芷找了根皮筋綁頭發，旋即降下車窗，讓外面的光線進來。
她點進微信開視頻，下一瞬，屏幕上蹦出哥哥略顯憔悴的臉。
看到她的瞬間，他緊鎖的眉頭霎時舒展開來，“阿芷，你沒事就好。”
“別擔心，我很好。”
鏡頭裏，沈書蘅走出警務大廳，去外面車上，他邊走邊說：“烤肉店開業那會兒，我和合夥人去廟裏拜過。”
“走的時候，我在廟外面遇到個神棍，那家夥非拉着我算命，還說我今年家宅不寧，家中恐有災禍，推薦我買他的轉運佛珠。我一聽就覺得不靠譜，沒理他。”
沈清芷心虛地掃了眼駕駛座上的徐行簡，又看了看鏡頭裏的哥哥，忍不住腹诽：這神棍有兩下子。
按照她回國那天，他倆見面時的那副盛況，哥哥要是知道她和徐行簡閃婚，他們家恐怕……真的會不得安寧。
“我本來不信的，結果這幾天眼皮老跳，今天還差點聯系不上你……”沈書蘅長籲短嘆，坐進出租車裏繼續絮叨，“還好是虛驚一場，不然我得悔死。”
“剛才坐在派出所裏，我一直在想，今晚沒去應酬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能留在店裏，和你一起回家……”
“幸好你沒事。”
見哥哥的情緒越說越低落，沈清芷柔聲安慰他：“哥，我這是在燕北，不是在布拉格，我又不是人生地不熟，不要緊的。這裏很安全，好人也多。”
“我知道。”沈書蘅吐槽，“都怪那個神棍，弄得我心神不寧的。”
“眼皮跳多半是因為用眼過度，你忙完這一陣好好休息吧，身體要緊。”
說到這，沈書蘅忽然想起什麽來，“對了，我計劃去南廣出差，大概在那邊待一個月，順便緩緩生活節奏。”
“南廣？”那邊流行粵式美食，跟他的烤肉店完全不搭邊。
“你不打算幹烤肉啦？”
“不是。”沈書蘅搖頭，正色道，“烤肉店現在已經走上正軌，後續交給合夥人。我打算去南廣那邊學習學習，挖幾個大廚，然後在燕北開一家粵菜館。”
之前說要将烤肉店做成連鎖，現在又想開粵菜館。沈清芷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怎麽規劃的，但她覺得他應該有自己的考量，便沒有貿然評價，只說：“挺好的。”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聊着，不知怎麽扯到了戀愛話題。
沈書蘅叮囑她：“阿芷，你以後拍戲肯定會遇到很多人，如果有人追你，你記得告訴我，哥哥幫你把把關。”
“找男朋友就得找個高高帥帥、性格靠譜的好人，爛桃花不要也罷。”
沈清芷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哥，先說到這裏。”
“我快到家了，回家再聊。”
沈書蘅笑着打趣：“想不到我們家阿芷也有害羞的時候？”
“你之前聊外國帥……”
眼見哥哥要揭她老底，沈清芷眼疾手快挂了視頻，随後發表情包賣萌，附言：【車上有人，給我留點面子。】
沈書蘅：OK.
沈書蘅：回家說聲。
九色鹿：嗯。
車子剛好開進小區。
徐行簡放慢行車速度，一分鐘後将車穩穩停在她家樓下。
沈清芷向他道謝。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從車載儲物箱裏拿出一只絲絨小禮盒。
沈清芷怔住，“這是……？”
“禮物。”他說。
“怎麽突然送我禮物？”
“恭喜你拿到贊助。”
他說得坦然，沈清芷便沒怎麽忸怩，欣然接受了他的禮物。
“我需要拆開嗎？”
“不用，回去再看。”
沈清芷點點頭。
此時，男人推門下車，貼心繞到她這邊，幫她開門，墊手防撞。
呼呼夜風中，沈清芷挎着包，沖他揮手道別，“再見。”
“你到家說一聲。”
徐行簡：“好。”
-
沈清芷坐電梯上樓。
進屋後，她登錄銀行app查看賬戶餘額，她看的是工資卡，卡是新辦的，裏面有三筆記錄：一筆開戶存錢記錄，一筆9月工資，還有一筆贊助收款。
贊助費15萬，跟大制作動辄數百萬的招商不能比，但也很好了。
沈清芷将這筆錢轉給林菲，轉完回首頁，她看到app裏“首綁微信查賬單贏福利”的橫幅，當即動手操作。
退出手機銀行，她在微信上逐個報平安，最後問哥哥是否視頻。
這回，沈書蘅主動打過來，他那邊的背景從出租車變成了酒店房間。
“哥，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下午。”
沈清芷訝異：“這麽快？”
“幾點？我送你。”
“不用。”沈書蘅擺擺手，掩唇打了個哈欠，道，“你忙你的。”
“有空打打電話。”
“對了，阿芷，你把你們組制片人手機號發我一下。”他緩緩道，“我要是再打不通你電話，就通過她問你的消息。”
沈清芷“哦”了聲，“行。”
她複制號碼發過去，“她叫林菲，雙木林，芳菲的菲。”
又聊了幾分鐘，沈書蘅哈欠連天，“不說了，我去洗澡。”
“拜拜。”
結束視頻，沈清芷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看到徐行簡發來消息。
她點開看。
Dasein：已回。
Dasein：[位置]
他的定位在蘭溪公館，沈清芷愣了愣，忙問：【你搬過去了？】
Dasein：前兩天剛搬。
Dasein：你什麽時候過來？
沈清芷被問懵了。
之前，她沒想過一起住的事。但現在哥哥要去南廣出差，那她……
九色鹿：後天吧。
九色鹿：剛好周五。
發完文字，腦海裏不自覺浮現今晚發生在楓林路的點點滴滴，沈清芷拿微涼的手背貼臉，深吸了一口氣。
暗掉的屏幕亮起。
又進了消息。
她滑開壁紙，解鎖查看。
Dasein：禮物，喜歡嗎？
禮物？
她想起來，下車前，他送了她一份賀禮，說是恭喜她拿到贊助。
她當時沒細想。
現在想想，那應該是他一早準備好的，只是借今天這個由頭送。
她翻開包，從裏面拿出那只深藍色絲絨禮盒，她拆掉上面的蝴蝶結，打開盒子，緊接着看到了——
一對鑽石耳墜。
兩只耳墜顏色不一，一只冰川藍，一只櫻花粉，鑽石作梨形切割，設計精致漂亮，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璀璨奪目。
如果她沒記錯……
這對耳墜是Valoir獨家設計的全球限量奢品，上個月在慈善拍賣會上被徐行簡以1.7億高價拍下。
那天她在同家酒店吃飯，恰好聽說了這件事。那時候她還想過，徐行簡花那麽多錢買耳墜，最後會送給誰。
沒想到竟然到了她手上。
沈清芷怔了好半晌。
她垂着眼眸，長睫如羽扇輕晃，蔥白細長的手指戳着屏幕打字：【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1.7億，她猴年馬月能賺到？
回不了的禮物，是負擔。
像是洞悉她的心理，徐行簡特意發了條語音解釋：“耳墜是慈善拍賣品，錢已經捐出，你不用有壓力。”
整理了會兒思緒之後。
她按着錄音鍵，一字一頓：“那你想要什麽回禮？”
幾秒後。
Dasein：[圖片]
沈清芷點開圖，圖片中央躺着枚楓葉書簽，精致漂亮，充滿自然氣息。
鑽石換樹葉，虧他想得出來。
她從挎包隔層拿出手絹，展開，裏面的楓葉露出來。
這會兒光線明亮，沈清芷這才看清，這片葉子長得極為對稱，紋理清晰好看，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九色鹿：壓制需要幾天。
九色鹿：過陣子給你。
Dasein：嗯。
收好耳墜和楓葉，沈清芷抱着睡衣進浴室洗澡。她吹完頭發回房間，鑽進被子裏聽歌，搜索制作标本的工具。
下完單，微信來了消息。
男人發了條語音，她點開，磁性動聽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沈小姐，我這樣叫你，你會不會覺得生分？”
「還好」她握着手機打字。
不過，轉念想：
他倆如果要“熟悉”到足以騙過雙方家人的程度，改稱呼是必然的。
沈清芷斟酌了一小會兒，捏着耳機回：“我哥叫我阿芷，我朋友大多數也習慣這麽叫，你可以試試。”
約莫十幾秒後，
屏幕上多出一條短語音。
她順手點開，只聽得一聲溫柔低沉的“晚安”，再然後是……
“徐太太。”
很親昵的三個字，咬字極為清晰，聽上去還帶着幾分占有欲。
她鬼使神差地聽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覺紅了雙頰。
怎麽辦啊。
她好像，快要淪陷了。
想着。
心跳得更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