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10.
沈清芷握着手機回房。
她剛打開衣櫃，準備挑出門穿的衣服，手機滴滴響了兩聲。
她走到床邊，拿起櫃子上的手機看了眼。徐行簡發來兩張截圖，一張實時天氣，一張行車路線圖。
實時溫度14攝氏度，天氣軟件建議穿薄外套，以免着涼。路線圖則顯示，他家距離她這兒8.2公裏，開車過來預計16分鐘。
沈清芷回了個表情包。
九色鹿：[謝謝]
發完覺得屏幕上跳起來說謝謝的兔子不夠嚴肅，她飛快撤回，重新打字。
Dasein：我到了你再下來。
九色鹿：明白。
燕北的秋天晝夜溫差較大，最近這段時間，白天最熱的時候有25度。然而一旦入夜，驟降10度是常事。
換好衣服，沈清芷去儲物間翻行李箱，找了件還沒來得及挂進衣櫃的風衣。十幾分鐘後，她收到消息，很快穿上外套，拿上手機和門禁卡，徑直下樓。
她住的是電梯房，房子在六樓，走廊裏裝了聲控燈和監控，門上還有警報器，安全系數還算高。
沈清芷坐電梯到一樓。
一樓大廳的燈亮着，她拿門禁卡刷開大門，推門而出的瞬間，迎面吹過來一陣涼風，肆意拂過她的臉頰。
她擡手捋頭發，朝路邊那輛打着雙閃的黑色勞斯萊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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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降下，男人從駕駛座上看過來，眼神示意她往前坐。
沈清芷坐進副駕駛。
車裏很安靜，她不知道要不要聊天，勾着手沒話找話：“魏大哥呢？”
之前幾次都是司機開車，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徐行簡親自開車。
此時是非工作場合，他沒穿西裝，也沒戴眼鏡，渾身上下透露着随性，莫名讓沈清芷有種“此人很好說話”的錯覺。
車窗被關上，暖色調的燈光圍繞在他們倆身邊。男人偏過頭，直視她的眼睛，語氣平靜如水：“魏來休假了。”
“安全帶。”他提醒。
沈清芷後知後覺，立馬扯過安全帶系上，系完，她乖乖放下手坐好，像幼兒園小孩似的彙報說：“系好了。”
徐行簡嗯了聲，唇邊揚起一個很淺的弧度，怕她尴尬不自在，他主動将目光轉向中控臺，“聽歌麽？”
說完，他打開儲物格，拿出好幾張限量版CD唱片讓她挑。
一共五張唱片，每張分AB面，其中四張是古典樂，只有一張是流行樂。沈清芷選了唯一一張流行樂的。
悅耳的英文歌在車裏響起，這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歌，唱腔和旋律透着甜蜜，像極了情人間的溫柔絮語。
沈清芷在音樂聲中逐漸放松，男人驅動車子，穩穩開出小區。
一路無話。
直到第五首歌結束，車子抵達目的地，徐行簡問她：“落了什麽？”
沈清芷解安全帶的手頓住，讪讪地擡起頭，回：“一只玩偶。”
因為一只玩偶深夜叨擾，常人估計無法理解她這種行為。
她剛想自嘲說“很奇怪吧”，駕駛座上，男人朝她看過來，眼神依舊平淡，但語氣聽着有些認真：“重要的人送的？”
沈清芷點頭，“我哥送的。”
“十五歲生日禮物。”
啪的一聲，門鎖被解開。
他說：“好好找找。”
目光短暫交彙。
只一瞬，沈清芷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溫柔，眼尾微微上揚，“嗯。”
-
沈清芷輕車熟路上二樓，去她之前住的房間。床被重新鋪過，床上沒別的東西，只剩兩只看上去很柔軟的枕頭。
她将視線從床上移開，挪到沙發上，沙發亦空蕩蕩的，找不到圓崽的身影。腦子轟的一下炸開，緊張的情緒瞬間湧上來，堵在心口悶着，不上不下。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別着急，我問問阿姨。”
沈清芷回頭，見徐行簡站在門口，側身拿手機打電話。
電話接通，他低聲說話，慢慢走遠，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過了一會兒，他又過來。
“我能進來嗎？”
沈清芷愣着颔首。
男人走進房間，停在衣櫃前，拉開櫃門，側身看她，“在這兒。”
半人高的白熊玩偶坐在角落，身上蓋着半透明的防塵袋，袋子旁邊放着幾束淺紫色的薰衣草幹花。
圓崽被保護得很好，應該是徐行簡口中阿姨的手筆。
沈清芷提着的心當即放下，她走近，彎腰将白熊抱出來。
“徐總，替我謝謝收拾的阿姨。”她語氣微頓，笑容從眼睛裏自然而然地跑出來，“也謝謝你大晚上載我過來。”
“不過，剛剛有句話你說得不對。”沈清芷抱着圓崽往外走。
徐行簡關上衣櫃門，跟在她身後，神色淡淡：“哪句？”
沈清芷苦笑，“這是你的房子。”
“這裏任何一個房間，你想進就進，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
徐行簡看着女生後腦勺一晃一晃的長馬尾，沒回話，忽然，前邊的人驀地停住，猝不及防轉身……
隔着一只柔軟的玩偶熊，他們意外撞到一起，距離驟然被拉近。
沈清芷下意識揉鼻尖，不疼，她縮緊抱着圓崽的手，微微仰起頭。
男人的俊顏在眼前放大，那雙深邃的黑眸靜靜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入什麽神秘的宇宙黑洞。
“怎麽了？”他問。
沈清芷屏住呼吸，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失神了一瞬，“我……”
她抱着圓崽後退，調整自己有紊亂趨勢的呼吸，“我想關燈來着。”
“你……幫個忙。”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走着走着不斷加快腳步，很快離開了二樓。
房門口，徐行簡看着女孩離去的背影，心中浮現她剛剛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幽潭般的眼底悄悄泛起一絲漣漪。
-
一樓客廳。
沈清芷将圓崽放在沙發上，只身走到落地窗前，看曾經屬于她的花園。
剛回來那陣，她成天閉門不出，忙着剪視頻，後來找到工作開始練車，一直沒怎麽注意這片花園。
西南角的茉莉又開花了。
這是它今年的第三次花期，白色花朵在月光下靜靜盛放，美好又治愈。
東北面栽種的是一片月季，有五六個品種，花色各有亮點，這個時節它們仍然開着花，漂亮且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她回過神來時，角落單人沙發椅上多了一個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将目光從窗外收回，溫淡開口：“花園不錯。”
沈清芷：“……”
說實在的，變故來得突然。
她這幾天一直逼自己消化，她努力告訴自己，生意場風雲詭谲，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些都很正常。
她同時告誡自己，不要因為這件事對徐行簡有偏見，也不要怨恨他。他能答應讓哥哥分三年還債已經很仁慈了。
但，陪着自己度過高中和大學的房子，傾注了她幾年心血的房子，在一天之內變成了別人的，她沒法不難過。
因此，在這樣的前提下，當眼前這個男人輕飄飄撂下一句“花園不錯”的時候，她心中那只鼓脹的氣球唰的一下被戳破，虛浮的空氣散得到處都是。
沈清芷咬咬牙，賭氣道：“徐總，太晚了，不便再打擾，我自己打車回去。”
“今天麻煩您了，改天請您吃飯，地方您随便挑。”
看着女孩那張寫着“我生氣了”的冷臉，徐行簡心裏突然有點慌。
很明顯，是他剛剛那句不合時宜的評價戳到了她的痛處。畢竟下午的時候，她就因為搬離這裏哭過一次。
徐行簡完全沒有哄女孩的經驗。他沒有兄弟姐妹，唯一親近的好友是江越，江越女兒兩歲，每回一見他就哭，以至于他現在很少登門拜訪。
燕北治安很好，換做平時，他也許不會反駁。然而人在負氣的情況下，大腦往往難以做出正确的判斷。
他擔心她被壞人盯上。
思慮間，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突然從腦海裏跳出來。徐行簡沒猶豫，主動開口叫住她：“沈小姐。”
“如果你想在這裏繼續住下去，”他故作淡然，“還有一個辦法。”
沈清芷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她轉身，對上男人冷淡疏離的目光，氣頭上腦子有點短路：
“……什麽辦法？”
月光籠罩花園一隅。
色彩斑斓的花在風中綻放、搖曳，無聲的鏡頭從花園搖到巨大的落地窗，再緩緩推進，定格在窗前。
窗前，沈清芷安靜地站在原地，目光鎖在徐行簡臉上，等他的下文。
什麽叫做“她可以繼續住在這裏的辦法”？他是什麽意思？
寂靜中，座椅上的男人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成為這裏的女主人，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成為這裏的女主人？
沈清芷恍神，“你的意思是？”
“嫁給我。”
嘭的一聲。
心中炸開一道驚雷。
沈清芷睜大眼睛，滿臉難以置信：“徐總，別開這種玩笑。”
男人神色沒變化，仍然保持着擡眸的動作，一瞬不瞬看着她。
“不是玩笑。”
“如果你願意和我結婚，”他道，“你哥欠我的錢，我可以一筆勾銷。”
五千萬一筆勾銷麽？
條件很誘人，但，哥哥要是知道她為了錢随便嫁人，他會瘋吧。
她不可以傷哥哥的心。
“我……”
“不願意”三個字就在嘴邊，她張了張唇，遲遲開不了口。
可那是五千萬欸！
沈書蘅賣多少烤肉才能掙五千萬啊！三年之間但凡他運氣差點，搞不好又會一夜歸零。
到時候……
哥哥受不了打擊怎麽辦？
再說了。
她定定地看着不遠處的男人，他長得不錯，跟他結婚應該不虧？
或許是鬼迷心竅了，
在他提出這個荒唐的建議後，沈清芷竟然真的考慮了起來。
在她出神的片刻，男人走到她身邊，平靜地問：“考慮好了嗎？”
“沒想好的話，回去慢……”
沈清芷回神，淺褐色的杏眸裏染了一絲羞赧：“那個我……”
她回頭看客廳沙發那邊，“我……我去問問圓崽。”
就這樣，原本緊張的氣氛被攪得奇奇怪怪，甚至還有點兒可愛。
徐行簡往沈清芷那邊看。
他親眼目睹女孩半蹲在沙發旁，握住白熊玩偶的爪子搖了兩下，糯着嗓子問：“圓崽，姐姐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好好回答。”
“你覺得——”
她說着看了他一眼，又回頭，“你覺得那邊那個叔叔怎麽樣？”
“他想跟姐姐結婚。”
“你說姐姐該答應他嗎？”
沙發這邊。
沈清芷靠碎碎念來緩解自己的尴尬和害羞，無論她再怎麽不想承認，此時此刻，她的心弦的确被他撥亂了。
念到她覺得差不多了，沙發另一邊忽然下陷，她轉頭看過去。
男人坐在沙發那端，雙腿自然交疊，雲淡風輕：“它怎麽說？”
沈清芷咽喉嚨，“它說好。”
“那你呢？”他問。
沈清芷低頭，手指輕捏白熊軟乎乎的爪子，小聲：“我也說好。”
甜軟的女聲傳入耳中，像羽毛掃過心尖，惹得徐行簡心口一陣癢。
他看着眼前這位将腦袋埋成鴕鳥狀的女孩，唇角無聲勾起一抹弧度，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