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恙河源頭3
無恙河源頭3
“你在笑什麽?”盛南枝看不懂卿良莫名其妙地情緒轉變,順着他視線要去找原因。
卿良抹掉笑意:“沒什麽。”
他目光收得快,尚情又因忽然激動吸收太多靈力,疼得龇牙咧嘴,盛南枝眼珠子轉了幾圈也沒看出異常。
魔尊尚情在識海裏添油加醋:【年輕的我可禁不住刺激,仙師不如朝我笑笑?】
疼到想死的尚情單方面無情地關了傳音石。
卿良轉回原話題:“剛剛說到兩個魔修。”
聞孽道:“他們應該就是魔域領主要求去完成第四個方位的人。他們還會來,你可以跟蹤他們。”
突破口只有這兩個魔修。
盛南枝篤定算不出來的東西,就算拜托肅秋山莊莊主,最多縮小小半的範圍。
卿良同意這個做法。
在場修為到元嬰的活人只有他,這個任務必然由他承擔:“他們大概什麽時候會來?有規律嗎?”
“多則一個月,少則十五天。”聞孽道,“你可以先做你的事,過十天再來。不過,他們有兩個人,我建議你再找個能跟你并肩作戰的朋友。”
尚情掙動了一下,在卿良的視線裏适可而止。
卿良道:“我明白,現在就聯系?”
“恐怕不行。”盛南枝拿出肅秋山莊的楓葉紋傳訊器,上頭搜集靈氣的陣法已運行到微末,“這裏靈力稀薄,要聚集半天才能對外傳訊一次,今天的量,我已經浪費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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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天嗣之體不一樣,再頂尖的修士也很難在這陰曹地府般的洞窟裏馬上分辨搜集靈氣,卿良接受現狀:“無事,我再問幾個問題也該出去了。”
聞孽伸手,做了個“盡管問”的姿勢。
“閣下說東境禍水東引陣已将怨氣連入此地,但此地的陣法由閣下掌管,可有切斷的可能?”
“嗯——這個我也考慮過。”聞孽摩挲下颚,“但冥棺印的特殊性吧,連上了就切斷不了。”
“閣下可以堅持幾年?”
“這個不好說。”聞孽解釋道,“我下的防護總共有兩道,一道是陰傀儡,那兩個小鬼要攻破還需要很大功夫。另一道就是陣法本身。那個魔尊左使不錯,居然被他發現了漏洞,連接了上來。但也多虧了他,我把漏洞補上了,再要查出下一個漏洞,怎麽說也得是南枝這樣的,而且還得是十幾二十年後的的南枝。”
盛南枝摸摸鼻子,嘴角根本壓不下去:“也沒這麽厲害啦。”
她在陣法一道可謂可遇不可求,假以時日,定能超越肅秋山莊莊主和扶風林門主。
可眼下,盛南枝顯然不及聞孽。
難怪上一世直到魔尊尚情登頂魔門,魔域領主依舊沒有完成冥棺印。
這位前任魔尊功不可沒。
但青藜峰主的蔔算裏,十年為界。
十年的時間,魔域領主一定是找到了新的出路。
抑或是,十年後,魔域領主等不及了。畢竟,十年後魔尊尚情見到的魔域領主,已經腐爛不堪。
魔修兄妹肯定把無恙河源頭的異常告知魔域領主,魔域領主絕對已經注意到這裏。
可他沒有出洞。
一來,扶風林門主宋衍時時與他對峙,任何一方風吹草動,對方都會有所察覺。
二來,東境屍山年數尚短、屍體的怨氣與陰氣積累不足,不足以成為冥棺印的一方支柱。與西境随時被昉地進攻不同,他大概會有其他的動作制造東境的混亂,稍微放過一會兒西方的節點也可以。
三來,魔域領主本身有問題。
思及此,卿良問:“魔域領主對這裏怎麽想?”
聞孽停止撓頭:“他應該猜到我的存在,但他不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會親自來。”
“你對他有威脅?”
“有吧?”聞孽挑開一小绺額發,他黑而幹淨的眼珠子讓人看得更清楚,“我身上——我是說我那具殼子上,下有自咒。”
自咒即為自己對自己身體施加的詛咒。
一旦自身靈力或魔氣波動出現偏差,身體上便會有自咒裏施加的反噬。常見于被奪舍人對奪舍人的報複,也見于那些一根經、寧死也不要練岔氣的修士。
自咒千奇百怪,譬如千刀萬剮、譬如烈火焚燒……
“我選擇了腐化。”聞孽平淡道,“他奪了我的舍,身體發現異常,會自發腐爛。不過,我可能也是多此一舉,他如果真是上界魔域掉下來的,我那身體根本吃不消他靈體裏的魔氣,腐爛是早晚的事。”
自咒只是一種加速。
盛南枝疑道:“你都是魔尊了,要不是倒黴透了碰到魔域領主,也沒誰敢奪你舍吧?沒事幹給自己下什麽自咒?怕自己走火入魔?也不是,你已經是魔修了,魔修的走火入魔該叫什麽?”
聞孽心平氣和:“沒事幹來着,拿自己試一試,想看看自咒是什麽玩意兒。”
盛南枝:“……不愧是你。”
聞孽繼續道:“不光是自咒,流花宮裏處處是機關,就連我,有時也會被自己布置的機關誤傷。”
他越說越起勁,說到最後尾調都揚了上去,陰沉沉的人居然有別樣的光彩。
盛南枝艱難地動了動嘴唇,最後保留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聞孽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他比盛南枝看起來還要困惑:“你修習陣法,與我同為術術一道,難道不想探究術術的盡頭嗎?”
盛南枝癱着臉:“沒有作死的想法。”
聞孽:“但你現在已經死了。”
盛南枝:“也沒有死了再死的想法。”
聞孽不贊同般嘆了口氣:“我很欣賞你,你可以在陣法一道超越整個修真界。”
盛南枝笑了:“沒必要,只是莊主師尊修習陣法,我便順勢學了。本就是為了多一個保護山莊的手段,如今回不了山莊,一身所學大約都不會再有用。”
她天生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樣,無論說多麽慘淡的事實,也聽不出半分喪氣。
但卿良聽着不是滋味,餘光裏,謝微吟落在陰影中,神色莫測。
他想,這樣的結局,對盛南枝來說,一定比上一世的好嗎?
卿良沒有見證上一世盛南枝的終末,但肅秋山莊的留影陣保存了這段影像。
盛南枝與謝微吟同死之後,卿良去過肅秋山莊,他誤觸山莊內的留影陣,旁觀了那兩人的結局。
雪山腳下卿良與魔尊尚情分道揚镳的第四十年。
盛南枝在謝微吟失控時很快收到莊內弟子的訊息,第一時間趕回山莊。
可她再快又哪快得過刀劍的速度。
山莊楓葉盡落,她踩在走入山莊的道路,分不清腳下的紅色究竟是楓葉還是血。
失去理智的謝微吟爆發出怨氣,淩駕于山莊所有弟子之上的氣息壓制得小弟子連逃跑都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師兄的長槍掃過身旁的屍體,向自己這邊襲來。
嗡鳴聲起,铛的一聲,長刀擋住游霜長槍。
小弟子顫顫巍巍,哭道:“大師姐!”
盛南枝問:“莊主呢?”
小弟子:“去見其他三門的門主了,說是要談論圍剿魔尊的事。”
盛南枝撇開游霜,趁謝微吟的攻擊間隙拖着小弟子到還算安全的弟子居:“讓他先別管魔尊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小弟子哭得越發厲害:“聯系了……聯系不上,傳訊接不通……”
盛南枝停留在二十歲模樣的臉太過年輕,一時懵住,茫然得可憐:“怎麽會?”
她慌忙定下神:“宋門主他們呢?管事那邊有其他三門門主的傳訊靈氣……聯系上宋門主他們了嗎?”
小弟子已然崩潰:“聯系了,都聯系不上!不光是門主,扶風林的宋師兄、過琴居的岑師姐、顧凜城的晁師兄,都聯系不上!”
這三個與謝微吟同是四門年輕一輩的代表,以免聯系不到各派門主,年輕一輩也會留有傳訊靈氣。
盛南枝咬了咬牙:“卿良呢?”
卿良與各門年輕一輩的代表交好,在晁咎他們的調侃下,幹脆也在各門留下傳訊靈氣。
小弟子沉默了會兒:“有接通。”
唯一的好消息,盛南枝的眼亮了一瞬。
小弟子又道:“但還沒和卿師兄說話,傳訊被關了。再試一次,也聯系不上了。”
盛南枝抿了抿嘴:“我知道了。”她摸了摸小弟子的頭頂,“不要跑出來。別怕。”
小弟子猶豫着要去拉住盛南枝,盛南枝一個旋身,走出弟子居,在門口布上防護陣。
靈光大起時,盛南枝向全莊弟子發出傳訊,逃出山莊、速回弟子居、遠離謝微吟,三者做到其一即可,剩下的,由她來對付。
重新面對失控的謝微吟,盛南枝心裏沒底。
兩人青梅竹馬,武力相差不大,但謝微吟失控後,爆發出來的力量遠勝平時,盛南枝根本擋不住。
不過幾個來回,長刀折斷。
長□□穿腹部,血流了一地。
她常年綁起的長發被挑落半截,剩下的淩亂散開,沾上血和灰後,髒兮兮地黏成幾塊。
謝微吟眼底冷淡,手腕一轉,試圖拔出長槍。
可他沒能成功。
盛南枝握住槍身:“紮進來就算了,你還轉一圈,有沒有人性啊少莊主。”
她痛得龇牙咧嘴,仰面看謝微吟,身居元嬰境的修士竟狼狽得沁出許多冷汗。
汗水混着血水,盛南枝呼吸困難:“我可不能讓你繼續下去。”
地上的赤血忽地漂浮,淡淡的靈光包裹着赤血在空中流淌,環着盛南枝與謝微吟二人,慢慢勾勒線條。
“少莊主。”盛南枝握緊槍身往自己這邊一拽。
游霜長槍更深地捅·進她的身·體。謝微吟似乎不理解對面的人要做什麽,被拽得往前一步。
“你我同年而生。”盛南枝笑道,“不如同年而死。”
紅色的血液勾勒出死亡的形狀,一為覆身陣,強留謝微吟,一為爆殺陣,向陣內所有人瞬間發起萬次靈力暴擊。
鮮紅血光後,赤血滴落,謝微吟身上血跡斑斑,也不知自己的血,還是陣法上的血,他面上露出些難以置信,掙紮着想後退兩步,卻是身體搖晃,往前倒下。
盛南枝坐倚被血浸染的屋牆,避開長槍,接住謝微吟。
謝微吟拼命要起身,被盛南枝按住:“別動,都是要死的人了。”
她已是強弩之末,剛才的爆殺陣耗盡她全部的靈力和性命,威力巨大。謝微吟就在爆殺陣中心,千瘡百孔,也好不到哪去。
謝微吟一會兒就沒了氣力,盛南枝有一下沒一下拍着他的後背:“你從小就知道,我比你厲害。因為我會陣法,但你不會。怎麽你突然就瘋了,突然就不知道了呢?”
謝微吟眸光漸暗,斷絕呼吸,至死沒與盛南枝說一句話。
屬于他的靈力消散後,躲起來的弟子們慢慢走出,在山莊的角落發現已然隕落的二人。
盛南枝身周暈着淺淡一層靈力,魂魄融入元嬰,元嬰忽然離體,朝無恙河源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