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陰傀儡
陰傀儡
卿良不理解尚情的少年情懷,摁了摁眉心收斂情緒:“我去和宋師兄說一聲,若當真是化神魔修,還需上報門主。”
尚情:“……哦,好的。”
宋青雨和楚聞沨已走出一段距離,卿良拿出竹笛打算告訴宋青雨,竹笛閃了閃。
“過來。”是宋青雨的聲音。
趕過去時,楚聞沨也已到位。
宋青雨半蹲着,扒開長到膝蓋的雜草,一點螢火顫巍巍飛出,與天邊殘陽一起收攏光芒。
天黑了。
“是秋火螢。”宋青雨道,“能看出是誰的魂火嗎?”
秋火螢是灼燒修士魂魄後産生的光點。
卿良見過,上一世晁咎以身煉器、縱身火海,天地間飄滿了秋火螢。
眼前這一點秋火螢太過微弱,想來魂魄也燒到了終末,即便找到,也是回天無力。
楚聞沨怔然盯着秋火螢熄滅的虛空,臉色煞白:“師姐?”
他是素衣門門主景煜的二弟子,唯一的師姐是門主親弟之女景詩遙,自是認得魂魄裏的虛弱靈力。
沒想到失蹤的人就這樣有了消息,還是壞消息。
楚聞沨頭腦發蒙,宋青雨替他決斷:“她應該就在附近,快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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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卿良攔住。
“活要見人。”宋青雨壓低嗓音,卻始終沒說死要見屍。
卿良道:“人命關天,本不該阻攔。可這裏或許有化神魔修,當報門主後行動。”
楚聞沨愣怔着,只捕捉到“化神魔修”幾個字,着急道:“化神魔修?師姐……師姐她……”但他強行恢複冷靜,“若真是化神魔修,師姐恐兇多吉少。再找下去會連累二位性命,二位快些去找宋門主吧。”
宋青雨擡手示意他不用說下去,問卿良:“你如何得知?”
元嬰後期與化神期天壤之別,哪有元嬰修士能覺察到化神修士的蹤影。
——可曾經是渡劫期的魔尊尚情可以。
卿良有口難言。
“是我發現的。”猶豫時,尚情出了聲。
宋青雨眉毛一挑:“你?”
“我……”尚情支支吾吾,顯然編不下去。
卿良:“他跟我們不一樣。”
宋青雨嗤道:“怎麽?你天賦過人,你師弟也是?你們秋素峰全是天縱奇才嗎?”
卿良:“他是五靈根。”
宋青雨:“所以?”
“五靈根能在十七歲成為築基……”卿良注意宋青雨挑高的眉尾,語速加快,“定有特殊之處。”
說了等于白說。
宋青雨:“你道他體質特殊?”
“不是。”卿良否定得飛快。
天嗣之體可能成魔,他不希望這種事情傳開。
他大腦極速運轉,但沒編出一套理由。
師兄弟倆有特殊的默契,尚情立即接手:“我曾遭魔修陷害,被當做河神活祭,丢進無恙河。聽卿師兄說正好是八萬俘虜截斷源頭後的兩天,無論仙門做了多少避險手段,怨氣或多或少會順流而下。”
遠山鎮河神祭祀一事在扶風林有記錄,至于尚情到底有沒有被丢進去,只有尚情和卿良說了算,其他人又沒直接看到。
宋青雨神色稍緩:“你想說你被怨氣侵蝕?”
卿良反應過來:“沒完全侵蝕,頂多對怨氣和魔氣的覺察能力比一些修士強。“
“廢話。”宋青雨斥道,“完全侵蝕了,不是死了就是入魔,你當我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嗎?”
卿良:“不敢。”
宋青雨相信了這套說辭,卿良偷偷舒了口氣。
被怨氣改造了一部分靈識,這個說辭總歸比天嗣之體強。
宋青雨用竹笛緊急傳音,爆出五色靈光,同時通知五峰之主。
很快,回信傳來,赤離、青藜二峰峰主暫代秋素峰峰主之位,前往南境與右使制衡,秋素峰峰主陳言謝在前往素衣門的路上。
南境動蕩十年,仙門與魔門的鬥争陷入僵局,變相停了戰。
但哪一方都不願先行離開南境三國的領域,陳言謝坐鎮仙門這一頭,在對峙中無所事事。
兩廂對比,素衣門一帶要是真有化神魔修在,無論是魔尊還是左使,近距離接觸更容易爆發沖突。
現在的扶風林不比十幾二十年後人手充足,青藜、生玉、赤離三峰峰主都卡在元嬰大圓滿,尚未晉升化神。
仙門明面上唯三的化神期修士,扶風林門主宋衍随時做好對陣魔尊的準備,輕易不與其他魔修對抗;晁氏家主正閉關突破小境界
而最後一位化神修士陳言謝天生勞碌命,堂堂劍修大能淪為一塊好磚,哪有化神魔修的消息往哪搬。陳言謝收到宋青雨消息時,真的想說謝謝你們整個修真界!
陳言謝在竹笛裏有氣無力,表示兩個時辰後到。
宋青雨在确認化神魔修的氣息在北邊後,和另外三人只在秋火螢周邊再尋找一番。
夜間無月,秋火螢比傍晚更加醒目。
橘紅的光點搖曳在草叢間,每多一點,楚聞沨的面色便蒼白一分。
驀地,一聲凄厲慘叫,秋火螢倉皇四散、轉瞬熄滅,荒原暗得可怕。
慘叫還在持續,如野獸咆哮,如惡鬼啼哭。
“在東邊。”宋青雨剛辨別方向,水流成線,直攻東方。
遠處,水火相撞,倏然成煙。
暗色荒原的盡頭,火光明滅,一層陰氣從火光中擴散開來,火光便暗沉下去。
慘叫聲已經停止,只有壓抑在喉嚨口的“啊啊”聲時不時從火光的方向傳來,像是将死之人的掙紮。
再細看那團火光,又縮小了些許。
“過去看看。”宋青雨道。
可還沒靠近,那火光猛地撲過來,卿良舉劍格擋,這家夥果然逮着最弱的尚情攻擊。
靈晔劍氣一揚,火光倒飛出去。
楚聞沨一聲驚叫:“師姐!”想要上前卻被宋青雨攔住。
火光中隐約可見人形輪廓,手腳扭曲、面目猙獰,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是素衣門大師姐景詩遙。
那人形喉中嗚嗚咽咽,仿佛遭受天大的痛苦,可猩紅陰毒的眼裏透着垂涎——那是對人的垂涎。
渴望血肉、渴望死亡。
——陰傀儡。
光是在心底說出這三個字,卿良渾身一震。
殘暴、嗜血、摒棄人性。
他曾見過滿城的陰傀儡蜂擁而來,捅穿心髒仍舊不死,斬斷手足猶可爬行。
還以為這是幾十年後的産物,不曾想,就這麽見到了。
“你要發呆去邊上呆着,別在這礙手礙腳。”
宋青雨的大喝如冷水潑來,卿良從上輩子的回憶泥潭裏爬出。
對面的人形嘶啞地喊着,痛與欲同時出現在臉上,雙手成爪,經過陰氣沉澱後的指甲泛黑,橘紅的火光掩映下,如同淬上劇毒。
宋青雨手持白玉無弦弓,那是他的本命武器無水弓。
他手指虛虛搭在弓弦本該存在的位置,只消靈力化箭,便可百步穿楊。
水靈弓箭射出之前,楚聞沨喊道:“青雨,莫下死手!”
回過神的卿良卻道:“楚公子,那不是你師姐。”
利箭射出,宋青雨道:“且看清了,那不全是你師姐。”
靈氣、妖氣、陰氣、怨氣……
卿良白日裏從風中聞到的氣息聚集在面前的人形上。
靈氣源于景詩遙奄奄一息的魂魄。
那其他呢?
或者說,景詩遙未至元嬰,這遠超元嬰初期的實力源于何人何物?
是藏于人形中細微的妖氣?還是與火焰相争的陰氣?
不等他考慮,人形的利爪已至面門。
卿良一手擋在尚情身前,把人帶到自己背後,一手見招拆招,掌心靈氣混着劍氣,兩三下把人形拍出數尺遠。
宋青雨抓住時機,十餘支水靈箭從天而降,把人形釘死在荒原之上。
人形猶自反抗,陰氣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游走,等卿良發現異常,陰氣已竄入尚情體內,連同那些并不明顯的怨氣。
人形安靜下來,楚聞沨趕緊上前,卿良卻回過頭去。
【是另一個我幹的。】
識海裏突然傳來尚情的說話聲。
他正按着耳垂,如實把自己的身體狀況告知卿良。
【剛才他強行占了身體,陰氣都去了他那邊。】
卿良放松了一點,又神經緊繃。
他擔心這些怨氣、陰氣會幫助魔尊尚情恢複。
【我魂兒都被你的天雷劫劈得差不多了,哪有複原的可能?還是說——】魔尊尚情甜滋滋上線,【比起這個沒出息的,仙師更想見完整的我嗎?】
尚情咬牙切齒:【師兄才不想見你!】
他說得太快,卿良收回反駁的話:【嗯。】
魔尊尚情長嘆:【我也算是幫了你倆這一回,可以對我好一點,尤其是仙師您,對我笑一下?】
卿良面若寒霜。
【別生氣啊。】魔尊尚情借用尚情的雙目,單純的臉只有目光深情缱绻,【不是仙師說要把我用到死透了為止嗎?我準許了,這一世,我因你而生,為你而死,你不該對我笑一笑嗎?】
他上揚的尾調裏滿是調笑的意味。
卿良冷聲道:【尚情,你要是壓不住他,事了後大可閉關自省,等想通了再來找我。】
尚情哼哼唧唧摁住另一個自己,把眼睛的主動權留給自己,哭喪着臉:【可我也壓不住他說話啊,您那傳音石對我倆一視同仁,我能怎麽辦?】
卿良:【……你自己看着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