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六月,驕陽似火。
F大學的校園裏,人工湖畔的樹蔭下,林鹿溪坐在草坪上,手裏抱着杯奶茶,“呼呼”吸了兩口。她旁邊,汪琳和沐帆這對情侶也各自捧着杯奶茶。不遠處,汪琳的兩名保镖,司晴和大強穿着背心大褲衩,在車裏面打游戲。
“時間真快啊,小鹿就要畢業了。”汪琳吸了口奶茶,感慨道。
林鹿溪看着湖面,像是有心事,懶懶地說:“是啊。”
汪琳随後又問:“哎對了小鹿,你跟那個蘇姐姐,最近怎麽樣啦?”
“我已經決定離開她了。”林鹿溪癱軟地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成一個“大”字。
“啊?”汪琳很是驚訝,問道,“為什麽啊?你好不容易遇到個有感覺的。”
林鹿溪沒有直接回答汪琳,而是懶洋洋地對旁邊的沐帆說:“沐帆,你告訴她為什麽。”
“因為蘇姐姐是直女。”沐帆淡淡地道。
汪琳怔了下,随後滿不在乎地說:“直女怎麽了,可以掰彎的嘛。”
“我要是覺得能掰,我就不會決定離開了,問題是我覺得掰不動。”林鹿溪重新坐起來,吸了口奶茶,接着說,“她家裏在催她交男朋友呢,雖然不是催着結婚,但想來也是早晚的事。她在這方面也挺随波逐流的,不太可能會違背父母的意見。”說完又倒了下去。
汪琳頭一垂,惋惜地道:“這樣的嗎,好可惜啊。”
“彎直有別,小鹿很清醒啊。”沐帆略作沉思,說道,“直女是大多數姬崽都會遇到的陷阱,只要極少數會清醒地迅速逃脫,大多數都會深陷其中,最後傷害了自己。”
林鹿溪随口說:“即便不是直女,最終能頂住壓力在一起的又有多少呢。”她的話說完,卻讓場面突然陷入了沉默。
最終是沐帆先開口,不喜不悲地:“代價也許很大。”
汪琳抓住沐帆的手,緊了緊,無聲地安慰。
林鹿溪心沉了沉,她知道沐帆說的代價是什麽:少年沐帆在遇到汪琳之前,曾經愛上過一個女人,與家人爆發了激烈地沖突,她頂住了壓力——代價是家庭支離破碎,父親跳樓,母親重病,最終不治。
林鹿溪鼻子忽地一酸,偏過頭。如果代價是這樣,那她離開蘇薇,是最正确的。
“小鹿已經經歷了喜歡上直女的階段,往後會遇到更加合适的人的。”沐帆對林鹿溪安慰道。
“呼——”林鹿溪呼口氣,說道,“借你吉言吧。”
“不聊這個了吧。”汪琳說,“小鹿你馬上就要畢業了,未來有什麽打算嗎,想好做什麽工作了嗎?”
林鹿溪看着汪琳,拉着臉:“小汪,你換的這個話題,好像不比前面一個輕松多少。”
“啊,哈哈哈。”汪琳尴尬地撓了撓頭。
林鹿溪将最後一口奶茶吸幹,調整了下情緒,挺了挺胸:“已經在做簡歷啦。”她朝沐帆身邊挪了挪,說道,“對了沐帆,當社畜你有經驗,幫我看看簡歷吧,還有面試技巧什麽的,也傳授一些給我。”
沐帆母親重病的時候,沐帆可是半工半讀,進入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公司。
“這個……不是有就業指導課嗎?”
“哎呀,那些老師自己都沒在學校外面上過班,我還是覺得你更靠譜一點。”
“那我就看看吧。”沐帆拿過林鹿溪的手機,認真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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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F大學的畢業典禮如期舉行。
蘇薇的辦公室內,電腦已經自動息屏了,蘇薇拿着手機,界面停在她與林鹿溪的聊天頁,卻半天沒有動作。看着稀稀寥寥的聊天記錄,蘇薇最終還是編輯了一條消息發了過去:“恭喜畢業!”
沒有回複。
蘇薇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最近蘇薇跟林鹿溪的互動,斷崖似的降低了。剛開始的時候,蘇薇自己也忙,想着林鹿溪即将畢業應該也忙着畢業事宜,所以蘇薇沒多想。但有幾次周末,蘇薇邀請林鹿溪來家裏玩,也被林鹿溪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蘇薇想不通,只好在心裏想,也許,小鹿真的很忙吧,比自己還忙。
F大學內,畢業典禮已經結束了,林鹿溪班裏的畢業照也拍過了,只有三三兩兩的小團體們,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繼續拍合照,林鹿溪也不例外。
拍照的間隙,她抽空看手機,看見蘇薇發給她的消息:恭喜畢業!
心忽地疼起來。
她最近都在有意疏遠蘇薇,沒想到蘇薇仍舊記挂着自己。很多時候,她也自責,覺得這樣對蘇薇太不公平了。是誰像個小狗似的叫蘇薇姐姐,沒距離感地粘蘇薇,又是誰突然态度大反轉,故意零落疏遠蘇薇?是自己啊。
心好亂。
“小鹿!小鹿!你在發什麽呆呢,快過來拍照啦!”
“噢,來啦!”
“小鹿!你笑啊!怎麽一臉苦大仇深的!”
“噢!”林鹿溪咧開嘴,知道了什麽叫強顏歡笑。
拍得差不多了,有其他同學過來提議一起拍,可是林鹿溪心裏已經亂得一團糟,于是對同學們說:“我去上個廁所,你們先拍,我一會兒來找你們。”
“好嘞。”
“你可要快點。”
林鹿溪來到最近的教學樓,找了個沒人的教室進去坐了下來。
安靜非常。
林鹿溪掏出手機,界面停在跟蘇薇的聊天頁,猶豫良久,輸入了兩個字“謝謝”,在預選詞裏的第一個,則是“姐姐”,林鹿溪長按這個預選詞,選擇了删除。
發出消息後,不一會兒就收到回複了,消息提示音不大,卻讓林鹿溪的心都顫了顫。
“小鹿今天穿了學士服吧?有拍照吧?可以給我看看嗎?”
蘇薇向來沉穩淡然,很少有這樣的三連問。
林鹿溪在相冊裏挑了一張,發了過去。
“好看!”蘇薇回道,附了個捏臉的表情包,緊接着又說,“小鹿想好畢業後從事什麽工作了嗎?如果工作上有困惑的話,可以問我哦。”
林鹿溪垂眸。
關于即将到來的打工人生活,她本來有一個更優秀的人可以求教的,而不是沐帆。可她不能。
林鹿溪回了個“好”。
“周末來我家玩嗎?”
林鹿溪額頭抵在桌子上,鼻子一算,掉了眼淚。
她知道蘇薇是很聰明的人,不至于這麽遲鈍,發現不了自己是有意疏遠,為什麽,為什麽還……
她想起一些情侶,其中一方犯了錯,另一個也不離開——只能是因為很愛吧。
姐姐對她,當然是極好的。
林鹿溪哭着回:“我周末要回家呢。”
對方正在輸入……
對方正在輸入……
對方正在輸入……
林鹿溪淚眼婆娑地盯着屏幕,約莫有一分多鐘,最終那邊的人回了一個字:“好。”
“同學們正在喊我拍照,先不聊啦。”
對方正在輸入……
“好。”
“嗚嗚——”
林鹿溪趴在桌上哭出了聲,在空曠的教室裏異常的清晰。
“小鹿!小鹿你怎麽在這兒,大家都在等你呢。”教室門口突然響起室友的聲音。
林鹿溪沒防備的擡起頭,淚流滿面的臉就這樣暴露在室友眼中。
室友連忙跑到林鹿溪面前,擔心地問:“小鹿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林鹿溪擦擦眼淚:“沒怎麽,我只是一想到要跟你們分開了,就……”
室友愣了一下,然後輕輕抱住了她:“不是有手機有電話嘛,我有機會會來找你玩的。”
“嗯。”
夕陽西下,校門口,三三兩兩的人,托着行李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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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薇整個下午的狀态都不是很好,最近公司業務繁忙,本來是要加班的,但蘇薇破例的到點就走了。
今天陳小晨又來家裏蹭飯,簡單做了幾個菜,端上了桌。
陳小晨看出了她的情緒不對勁,遂試探地道:“薇薇,你好像不太開心。”
“有嗎?”蘇薇掩飾道,“只是有點累了。”
“那我以後還可以來蹭吃的嗎?”
“做飯的力氣還是有的。”
陳小晨不說話了,安靜地扒着飯。她又不是白癡,蘇薇明顯就是有心事,不過當了這麽多年朋友她也知道,蘇薇是個能藏事的人,她不願意說,最好就別問。
“小晨。”
陳小晨正吃專注的吃着飯,蘇薇突然朝陳小晨問道:“女生間的友誼是什麽樣的?”
陳小晨差點沒把嘴裏的飯噴出去:“薇薇,我們做了這麽多年朋友,你問我?”她小聲地吐槽了一句,“你是不是傻了。”
蘇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這個問題有多蠢,搖頭道:“噢,不是,應該說,有一定年齡差距的女生間的友誼。是不是跟年齡相仿的,不太一樣呢。”
“那要看差多少啦,差了一輩那肯定有代溝的嘛。”
“倒也沒差這麽多。”
“你跟小鹿鬧矛盾了?”陳小晨意識到了什麽,“對哦,最近都沒見小鹿來你這兒。”
“沒有,她很忙的樣子,邀了幾次她都有事。”
陳小晨咬着筷子,口齒不清地:“哦,我喊她出來玩她也是有事。”
蘇薇往前傾了傾身體:“她對你也這樣?”
“是啊~”
蘇薇面上輕松了許多,喃喃道:“那就不是我的問題。”
“你以為是你的問題?”陳小晨問。
“我以為我做了什麽讓她讨厭的事情,所以她故意疏遠我。”
“那你做了什麽嗎?”
蘇薇搖搖頭:“我不知道。”
“應該就是真的有事很忙吧。”陳小晨說道,“小鹿又不是神經病,本來那麽親近,沒做什麽又突然疏遠。”
蘇薇在心裏說:或許吧……
“薇薇,你很在乎小鹿啊。”
蘇薇下意識就掩飾:“有嗎?”
“被顏寒綠了都沒見你這樣,人家小鹿只是拒絕了你幾次邀請,你就悶悶不樂的。”
蘇薇笑了笑,确實,當初顏寒的事都沒讓她這樣。可是小晨又怎會知道,林鹿溪對她,不僅僅是拒絕了幾次邀請,她們之間的互動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少了,也不喊姐姐,如此種種,她不是遲鈍的傻子。
可是她想不明白,且不想承認。
晚飯過後沒多久,陳小晨就被周柳來接走了。
蘇薇早早洗漱好,穿着單薄的睡衣來到卧室,在窗邊的貓窩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沒開燈,在昏暗中她成了一道孤影。
柔軟的沙發,舒适得讓人感到一種虛脫的無力感。
蘇薇撐着頭,怔怔望着窗外的街燈,長發随意地散在肩上、胸前。
她想起在校門口,跟林鹿溪的第一次見面,想起學校附近的餐廳,想起糖水店,想起酒館,想起醉酒的夜晚,看了恐怖片的夜晚。
她晃了晃頭,定神望去,街燈還是那樣的街燈。
她卻頹然地生出一絲孤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