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夢
春.夢
謝枕戈從來都沒覺得日子還能流水一樣的快, 他要坐飛機去江城那天是個大陰天,黑雲陰沉沉的壓着,低的幾乎要挨在遠處的高樓上。
那晚不歡而散之後, 他和唐厭之間的氛圍就有些怪怪的。
唐厭又縮回到了僵硬的外殼裏,任憑謝枕戈怎麽敲,都敲不開一條細小的縫。唐厭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迷,連吃飯時候都恹恹的, 完成任務一樣機械地一口一口塞進去。
“喂,老板, 我要不要把上午的會議調整一下時間啊。明天上午沒什麽事, 要不然就明天上午吧。”
“調時間做什麽?”
唐厭冷淡的一句反問, 反倒把小張問懵了。
他啊了一聲,磕磕巴巴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在最後的時候嗫嚅道:“謝先生今天要去江城,您不去送送啊。”
謝枕戈跟唐厭挨的很近很近, 小張問的話他自然都聽到了。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認真地看向一旁的唐厭, 呼吸低下來,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 唐厭緊抿着的唇張了張,“不去。”
“哦, 好, 好的, 那我正常安排會議了。”
挂了電話, 唐厭低着的頭都沒有擡一下, 他怎麽會不知道謝枕戈就在身邊,他也知道, 這不是謝枕戈期待的答案。
唐厭就是想不通,謝枕戈好好的,只是給他接了一部戲,從那天起,态度就變了。
若即若離的,連最基本的親近都少了,就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重生前。謝枕戈規規矩矩的喊他小先生,盡職盡責的照顧他,從不逾矩半步。
唐厭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
他只要想起謝枕戈的名字,心髒就悶悶的,隐隐作痛。這本應該就是他期待的,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又高興不起來。
無形的屏障立在唐厭和謝枕戈之間,好似誰先把手伸過去就要被閘刀砍掉了一樣。
“小先生。”
“我這次最少要去四十天才能回來,封閉培訓一周,就要正式開拍了。這麽長時間不見,你會不會想我啊。”
“嗯。”
謝枕戈還在等着唐厭說別的,好幾秒都沒有下文。
唐厭在想和不想之間,選擇了會不會,一個嗯字給謝枕戈整自閉了。那句,我想你,也想你能去送送我,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好,你上班去吧,我收拾收拾東西。”
唐厭還真上班去了,唐厭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可他走出大門了,謝枕戈也沒出來攔着。
唐厭心想,其實送不送好像也一樣的。
他不知道,謝枕戈像傻子一樣看着他一點點走遠,不僅眼神碎了,心也跟着碎了。
***
“老板,老板——”
“啊?怎麽了?”
唐厭猛地回過神來,才把掉在桌子上的筆重新撿起來。
“是這樣,咱們新拟定的這個合同,需要您過目。”
小助理把合同遞給唐厭,眼神示意小張,做了一個老板這是怎麽了的口型。
小張擺了擺手,他老板看似在上班,實則靈魂已經跟着謝枕戈飛出去了吧。
“我一會兒看看再說吧,沒什麽事就先散會吧。”
回辦公室的路上,唐厭不經意道:“什麽時候了。”
“現在十點十三,要是現在去機場還來得及,我知道謝先生的登機時間。老板,我不知道你跟謝先生最近是怎麽了,可這麽大的事情,他不是走一天兩天,是小兩個月,你要是覺得無所謂,就當我沒說這個話。”
“你去開車。”
唐厭加快步子,把文件放回到辦公室,就跟着小張下了樓。
一路上,唐厭腦子裏那根弦繃得緊緊的,手指因為緊張緊緊攥起來,手機安安靜靜躺在掌心裏,沒有一條來自謝枕戈的消息。
到機場三十分鐘的路,小張硬是二十分鐘就到了。
臨近登機時間,唐厭腳步不自覺加快,他握着盲杖,在人流密集的大廳裏艱難向前。
“老板,你慢點,地上可能是剛拖過,有點滑。”
呼,呼——
唐厭微微喘着粗氣,跟着小張在指定的地點停下,他臉頰紅撲撲的,低頭思考着要不要給謝枕戈打個電話。
“唐厭。”
這個聲音,歡呼雀躍中還帶着一絲驚喜。
下一刻,唐厭就被謝枕戈死死摟進了懷裏。
這是時隔四天,兩人第一次擁抱。
謝枕戈腦袋架在他的肩膀上,抱的很緊很緊,熾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燙得他心髒都跟着悸動起來。
唐厭垂在身側的手臂試探着擡起來,幾番猶豫,唐厭咬着唇瓣,還是順心內心,把自己的手環在了謝枕戈的腰上。
“小先生,我以為,你真的不來了。”
謝枕戈改了航班,推遲了一個小時。他怕,怕唐厭改主意,怕他急匆匆跑過來看不見自己,又什麽都不說,憋在心裏,自己給自己找氣。
“我正好有個工作……”
“什麽工作還需要到機場來,唐厭,你後背濕了。”
額前的碎發下冒出來細密的汗珠,他抱着唐厭,掌心全是潮氣。唐厭是跑來的,急匆匆跑來的。
“小先生,就說一句是為了我,有那麽難嗎?我都要走了,你居然還在口是心非,送送我怎麽了,我就是想讓你送送我。”
“嗯,為了你,沒有工作。”
唐厭耳尖也跟着紅了,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和謝枕戈膩膩歪歪的,難舍難分,到底是有些引人注目的。
咳。
唐厭清了清嗓子,手臂小幅度的推了推謝枕戈,輕聲道:“你先松開我。”
謝枕戈戀戀不舍的放開唐厭的腰,手指卻又強勢的勾住唐厭的手腕,黏黏糊糊的,就是不願意分開一點。
“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你不走嗎?”
“我改時間了,我猜你可能要來。可以跟你再待最後四十分鐘。”
“哼,我要不來你怎麽辦。”
唐厭有一種被拿捏了的羞恥感,他拉着謝枕戈向前,聽着周圍亂哄哄的聲音,盡量找那種安靜的地方坐下。
“不來我能怎麽辦呢,哭唧唧的上飛機,悄無聲息的離開呗。誰讓我是沒人愛的小可憐,一走好幾個月,我的金主先生都不着急。”
唐厭極其冷淡的哦了一聲,他腰肢直挺挺的立着,用肉眼可見的,極其微小的幅度向謝枕戈靠了靠。而後,把指尖搭在謝枕戈的手背上點了點。
扭過頭,唐厭眨巴着霧蒙蒙的眼睛,用近乎乖軟的聲線道:“好了,我道歉了。”
謝枕戈低低的笑出聲來,他要被唐厭可愛暈了。
啾。
眨眼間,偷親完人的謝枕戈已經恢複了高冷模樣,徒留唐厭在風中淩亂。
“好了,原諒你了。”
哼,哪有這樣的人啊,接受別人的歉意就夠了,怎麽還占便宜啊。
“小先生,記得想我,我打視頻你就接,知道不?”
“哦。”
“好,我走了,到了跟你視頻。”
唐厭一來,謝枕戈更舍不得走了。他拉着唐厭抱了又抱,最後揉了揉他淩亂的發絲,扭頭就走。
謝枕戈怕自己一回頭,看見唐厭失落的表情,那樣,就更走不了啦。
“老板,咱們回吧,飛機都起飛了。”
小張看着唐厭這樣還怪心疼的,跟望夫石似的,明明都看不見,還固執的盯着謝枕戈離開的方向,呆呆愣愣,不說話,更沒有表情,看着心酸的很。
“嗯,走吧。”
***
唐厭沒想到,就走的那天接了謝枕戈一個視頻,一連好幾天,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打過去那邊一直是沒有人接,打電話是關機,也是這會唐厭想明白,封閉培訓是什麽意思。
是和外界斷絕一切聯系,安安靜靜的上課培訓。
一直到第八天晚上,唐厭洗完澡出來,才接到了謝枕戈的視頻。
“小先生。”
“嗯。”
謝枕戈手指按在手機屏幕上,似乎這樣就能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觸碰到活生生的唐厭,感受到他的溫度。
這些天他恍如隔世,整個人脫胎換骨,就差把這身皮也換了。看到劇本時候,上面也沒有寫有這麽多動作戲,饒是他有豐富的格鬥技巧,還是在專業武術指導的打擊下差點爬不起來。
他以往學到的都是防身術,這次訓練的,是在動作好看的基礎上,把每一個動作做到極致,現在他身上還有傷,密密匝匝的疼。
謝枕戈靜靜的盯着唐厭,半晌,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心疼道:“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下巴又尖了。唐厭,這才幾天你就把自己餓瘦了,我要是兩三個月回去一趟,你是不是就剩下皮包骨頭了。”
唐厭唔了一聲,弱弱反駁:“吃了的。”
只是吃不下而已,早上起來吃不下,中午在食堂也吃不下,點外賣也不喜歡,這個周完完整整吃過的一頓還是冰箱裏剩下的小籠包,是謝枕戈走之前給他包的,他吃了兩頓。
“小先生,我離你太遠了,不能監督你,你得自己注意,你這樣,我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拍戲,很擔心你。”
唐厭心口蔓延着絲絲縷縷的甜意,他翻了個身,把手機側着,半個身子對着屏幕,大開的領口就那樣明晃晃的出現在屏幕裏。
咕咚。
是極其明顯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謝枕戈別過眼,特別硬氣道:“你試圖勾引我,來達到轉移話題的目的是不可取的,我離得這麽遠,又什麽都做不了,小呆瓜,你也就仗着我做不了什麽。”
唐厭:嗯?
謝枕戈再說什麽呀,他怎麽聽不懂。
“我沒有啊,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什麽誤會,我可是都看見了,一清二楚的。小先生,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拿到手機的那一刻,看見你給我打了那麽多視頻,我恨不得立馬飛回去。”
唐厭撇了撇嘴,手指失落的貼在屏幕上,他耳朵湊的很近很近,他把謝枕戈的被子蓋在身上,就好像是謝枕戈抱着他一樣。
“謝枕戈。”
“在呢,小先生,你說。”
“劇組的演員好看嗎?”
今天小張說熱搜上有一對兒情侶被拍了,是因戲生情,男的很帥,女孩子也很漂亮,站在一起很養眼很般配。
聽小張的意思,這種因戲生情很常見,朝夕相處,又在一起拍愛情戲,很容易分不清到底是角色還是自己的愛,陷進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唐厭當時就很惶恐,劇組裏優秀的人太多了,又跟謝枕戈朝夕相處的,會不會他也跟別人因戲生情。
“不知道,沒注意。不過,不管是誰,肯定都沒有我家小先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沒有之一。”
“哦。”
唐厭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來一點,他垂着眸子,耳尖泛紅,別別扭扭道:“要是有比我好看的,你也不能多看,萬一人家有對象怎麽辦,會讓你誤會的,還有狗仔拍照,不太好的。”
“哦,我知道了。”
謝枕戈拉長調子,把調侃的語氣拉到了極致,“我家小朋友是不是吃醋了,我是來拍戲的,不是看演員的。再說了,我是有主的人,會好好守男德的,小先生放心。”
“我,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挂了,你好好休息。”
“欸,別……”
謝枕戈話還沒有說完唐厭就挂了,他有些好笑的盯着手機,滿眼都是唐厭被戳中心思,滿臉通紅的那一幕。
真是不禁逗,他還沒有說什麽胡話呢。
唐厭把頭蒙在被子裏,好半晌才冒出一個頭來。
他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強忍着羞恥把身上卷成一團的被子蓋好,努力把謝枕戈三個字抛之腦後,閉上眼會周公去了。
***
“寶寶,戲馬上要開拍了,你快來。”
周遭霧蒙蒙的看不真切,唐厭努力睜開眼睛,卻還是一片混沌。他只能依靠對聲音的敏感度,來确定拉着他的人,是謝枕戈。
謝枕戈手上的溫度高的離奇,自己在他掌心下的那塊皮膚幾乎要被燒着了,唐厭掙了一下 又被謝枕戈更緊的握住。
說是拍戲,唐厭沒有感知到一臺攝像機的存在,只是耳畔謝枕戈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噴灑在他的頸側,把他的理智都要燒沒了。
“寶寶。”
很低很低的呢喃,謝枕戈牙齒抵在他的脖頸,舌.尖一點點掃過,刺.激的唐厭瞬間一抖。
他想推開謝枕戈,卻發覺自己渾身綿軟無力,鼻尖裏滿是甜甜膩膩的香味,就如同是從謝枕戈身份散發出來的,勾的唐厭站都站不穩,只能無力的靠在謝枕戈懷裏。
“謝枕戈,我,我怎麽了?”
“寶寶,你忘了,這是戲份最多,也最難的一場戲。咱倆在家裏,你中了藥,不得不這樣那樣。”
“可,可是,我在家裏為什麽會中那種藥,這不符合正常邏輯的。我不喜歡拍戲了,不喜歡這樣。”
唐厭懵了,他不記得他有拍戲,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對黑壓壓的鏡頭,被導演審視,剪輯出來被關注審視,他害怕。
“對,就是沒有邏輯啊。我拍的都是這些戲,寶寶,你今天怎麽了,不是你說要嘗試一下嗎。家裏沒有鏡頭,就是Cosplay,你也試試當演員的滋味。”
“是,是嗎?”
唐厭半信半疑的,可他渾身軟綿綿的,還真有點中了藥的意思。從骨子裏蔓延出來的熱意,蒸騰着,唐厭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喉嚨也跟着發幹。
自始至終,謝枕戈都沒有喊過他的名字,這會不會是什麽騙局。
唐厭緊張的站穩,手指勾在謝枕戈的領帶上,他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吸了吸鼻子,輕聲道:“謝枕戈,我是誰啊。”
“唐厭,你是唐厭啊。是我最最最最最重要的,寶寶。”
“所以,寶寶是我。”
“對啊,唐厭,你怎麽了,怪怪的。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麽,還有啊,這種事情都多少次了,你怎麽還害羞呀。”
唐厭搖了搖頭,他臉頰滾燙,順着謝枕戈的力道被他攔腰抱起。他手臂搭在謝枕戈的脖頸上,在玫瑰花瓣遍地的客廳裏翩翩起舞。
下一刻,玫瑰花瓣突然會出現在身下。
天旋地轉,謝枕戈壓在他身.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在玫瑰花瓣的萦繞下,緩緩俯身。
唐厭的手被謝枕戈抓着按在床上,他眼睛緊張的閉了閉,眼看着謝枕戈越湊越近,越湊越近。
在謝枕戈要吻上他的那一刻,唐厭忽然心頭一悸,心髒騰騰的跳動着,他猛地睜開眼睛,從散發着淺淡的薄荷香被窩裏起身。
唐厭咽了咽口水,他撫摸着心口,刺激感還沒有完全落下來,手機上的時間定格在淩晨五點四十三分。他感覺不太對勁兒,不可置信的伸手碰了一下。
他,他居然做了那種夢,還是關于謝枕戈的。
謝枕戈親昵的喊他寶寶,還要跟他Cosplay,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唐厭現在還真有點心跳加速,就像是真那個什麽了一樣。
唐厭手指搭在眼睛上,崩潰極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這種人,他對謝枕戈的欲.望,清晰的展露在夢裏,是內心深處最不可言說的奢望。
六點,唐厭拖着疲憊的身體起身,走到浴室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被染髒的被罩塞進洗衣機裏,唐厭蹲在地上,手指不停地勾畫着謝枕戈的名字。
這叫什麽事啊,他只是擔心謝枕戈會遇上很好看的演員,沒道理在夢裏他就成了那個很好看的演員,和謝枕戈一起拍戲,拍的還是不能寫出來的部分。
唐厭趴在床上躺屍,雙眼無神。慶幸謝枕戈不在,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麽樣面對謝枕戈。
良久,想不出所以然的唐厭,只能把一切都埋怨到謝枕戈身上,都怪他,誰讓他說那些有的沒的。
哼,唐厭決定,一天,不對,兩天不理謝枕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