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啃貼
啃貼
唐厭一直忙到很晚,辦公室安安靜靜的,他試探着喊了聲謝枕戈。
“在呢,小先生,你忙完了啊。”
“你怎麽還在,吃完晚飯不就讓你回去了麽。”
謝枕戈揉一揉泛酸的脖頸,把手機上打開的文件整理好,這才啞着聲音道:“我怕你自己害怕,我回家也沒什麽事,正好陪陪你。”
唐厭心口暖洋洋的,他早就習慣黑暗了,怎麽會害怕呢。不過,謝枕戈願意陪着他,他還是很開心的。
“走吧。”
謝枕戈自然的握住唐厭冷冰冰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他偏頭看向神色恍然的唐厭,頓了一下,還是遵從內心,把唐厭的手整個揣在自己兜裏。
一瞬間,兩人肩膀緊貼在一起,月光下的影子糾纏交疊,分不清彼此。
叮。
謝枕戈率先踏入電梯,電梯的門緩緩合上,他剛按了一下一層,就聽咚的一聲,樓層極速下墜。鮮紅的數字來不及顯示清楚,就變化成另一個。
謝枕戈立馬把所有樓層都按了一遍,依舊沒有阻止電梯下墜的動作。
他心一沉,條件反射一般把唐厭死死箍在自己懷裏,用寬厚的肩膀給唐厭搭出來一個避風港。
“電梯可能是被人動了手腳,小先生,你別怕,一定沒事的。”
唐厭耳朵貼在謝枕戈心口,劇烈的跳動聲讓他跟着緊張起來。明明就幾秒的時間,卻好像比半輩子還要漫長。
“我不怕。”
話音剛落,極速下墜的電梯突然停住,樓層顯示的數字閃爍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謝枕戈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時間報了警。這個密閉空間陷入一片黑暗,謝枕戈眯了眯眼睛,等稍稍适應了一下,才去看唐厭的情況。
“小先生,你沒事吧。”
“嗯,沒事。”
唐厭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原本垂在謝枕戈身後的手指擡起,試探着抓上謝枕戈的衣角。
細密的冷汗從後背冒出來,唐厭咬着牙,把持續不斷的眩暈感壓下去。腦袋裏發出嗡嗡嗡嗡嗡的聲響,在氧氣愈發稀薄的電梯裏,唐厭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唐厭,是不是不舒服啊。”
謝枕戈焦急萬分,他家唐厭有幽閉恐懼症,他們被困在這裏差不多有四五分鐘了,他以為這個時間唐厭可以堅持,沒想到居然這麽嚴重。
“沒事。”
謝枕戈艱難地打開手電筒,在微弱的光線下,唐厭臉色慘白的像鬼一樣,怎麽可能沒事。
“你再堅持一下,救援應該很快就到了。”
謝枕戈把唐厭的腦袋壓在自己脖頸,汗津津的臉頰和他緊緊想貼,溫熱的皮膚觸感把源源不斷的力道傳遞給唐厭,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你不是一個人。
唐厭唔的一聲,後背無端泛起疼痛,像是被帶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過,生疼。
劇烈的咳嗽伴随着呢喃細語,唐厭神志有些不清楚了。
他恍惚又回到了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不見天日。
不足十平方的狹小地下室,是唐家專門用來懲罰不聽話的後輩的地方。牆壁濕答答的,數不清是潮氣還是從哪滲進來的水珠,犯了錯會被直接丢進來,關上一天一夜。
唐厭第一次被關進來還是因為他媽媽的骨灰問題,唐家不允許他出門兼職,更不許他有任何副業。
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百二十塊五角錢,買一個很一般都墓地都得二三十萬。他想讓媽媽入土為安,做了好久的心裏建設,還是在晚餐過後敲響了唐寧遠的書房門。
書房裏明顯是有人在,可遲遲沒人開門,唐厭好不容易才聚起來一點點勇氣,他怕自己現在走了,下一次再來又要好久。唐厭硬着頭皮等在門口,好半晌,書房門開了一個小縫。
唐寧遠發絲淩亂,衣領胡亂散着,脖頸上還有一個明顯的口紅印子。他看了眼是唐厭,不屑的整理着褲腰帶,厭煩極了。
大概猜到唐寧遠是在做什麽,唐厭臉頰咻的一下就紅了,在唐寧遠逐漸暴躁的眼神裏,磕磕巴巴道:“你,你能不能借我三十萬,我以後有錢了還你。”
呵。
一聲冷笑讓唐厭心涼了半截,可為了那個墓地,唐厭還是硬着頭皮懇求,“我一定會還的,你就借給我吧。”
“你?唐厭,我是誰?我是什麽身份?”
唐厭從小到大都沒有喊過一句爸爸,猛然的詢問更是讓唐厭卡了殼,好久都沒有完整的喊出來。
唐寧遠視線愈發陰沉,單手撐在門框上,毫不客氣的譏諷道:“唐家給你的零花錢還不夠多麽,喂不熟的白眼狼,連個爸爸都不喊。還三十萬,你配要這三十萬嗎?”
“你拿三十萬想幹嘛,你前十多年見過這麽多錢嗎?還,拿什麽還?”
唐厭臉上像是挨了兩個巴掌,火辣辣的疼。在那個什麽都沒有,偏偏自尊心最重的十六歲,唐厭羞恥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低着頭,臉頰紅到滴血,還是強裝鎮定道:“求你了,我想給我媽買個墓地。”
頓了幾秒,唐厭才小聲的憋出來一個字,“爸。”
“墓地,你是暗示我,想讓你媽進我們唐家的祖墳吧。你也不看看她是什麽身份,有沒有資格,配不配。”
在一聲聲的嘲諷裏,唐厭豁然擡頭,直勾勾地看向唐寧遠,反駁道:“那造成這一切後果的人是誰,不是你嗎?”
當初不喜歡為什麽要和她談五年的戀愛,不喜歡為什麽要讓她懷上孩子,不喜歡又為什麽告訴她,一定會娶她。既然通通都做不到,為什麽要輕易就許諾呢。
啪。
唐厭被一巴掌打的後退了兩步,唐寧遠面目猙獰地揪起他的衣領,半拖着把他丢進關禁閉的地下室裏。
粗粝的地板讓唐厭的手掌磨出一道血痕,他呆呆的跪坐在濕乎乎的水泥地上,眼底滿是恨意。
無數次升起想殺了唐寧遠的念頭,又被他一點點壓下去。
他生來就是蝼蟻,怎麽能撼動這顆根深蒂固的大樹一分一毫。
唐厭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地下室呆了兩天,唐寧遠似乎完全忘記了還有他怎麽一個人,如果不是福叔把他放出來,也許再過兩天,唐家就又多一抔骨灰。
唐厭不想回憶那兩天是怎麽過的,叽叽喳喳的老鼠,數不清的蚊蟲,驟然接觸到光亮眼睛的不适。
他出來的當天夜裏就發起高燒,久久不退,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唐厭聽到地下室這三個字還會下意識發抖。
就像現在這樣,他縮在謝枕戈懷裏,冷汗直冒,骨縫裏都竄出來寒意,疼得他想發瘋。
纖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着他的後頸,打着圈,一下又一下的安撫。
謝枕戈說,“唐厭,你要是不舒服就咬我,我皮糙肉厚的,別咬唇。”
唐厭嘴巴張了張,頹然的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在謝枕戈低低的安撫聲裏,輕輕咬上他的頸側。
淺淡的薄荷香似乎是從謝枕戈血液裏冒出來的,唐厭哪裏舍得真的咬下去,若有似無的啃貼,更像是撒嬌。
謝枕戈垂在身側的手掌握成拳頭,輕輕哼悶一聲,他眼睛都憋紅了,也不敢吭一聲。
唐厭像是在吻他,這種艱難地刺激,比真的咬下去還要痛苦煎熬。
“唐厭——”
“嗯。”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謝枕戈脖頸,他以為是咬疼了謝枕戈,心虛的伸手碰了碰他咬過的地方,清了清嗓子,用沙啞的聲音道:“抱歉。”
“沒事,你沒事就好。”
這麽胡亂鬧了一通,唐厭蔓延到心口的恐懼倒是少了不少。熱意從耳尖延伸到心口,唐厭臉頰紅撲撲的,捏着謝枕戈衣角的手更緊了。
“喂,對,我們是兩個人。”
在黑暗的沉默裏,救命的電話打來,唐厭下意識扶着謝枕戈的肩膀站好,又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型,時刻保持自己的形象。
謝枕戈偏過頭輕笑一下,小拇指放肆的勾了勾唐厭的手腕,果然察覺到他的身體輕輕顫抖。
“唐厭,你緊張什麽啊,怕他們看出來咱倆關系不一般嗎?”
聞言,唐厭臉頰更紅了,他倒是想讓別人知道他倆關系不一般,不過,不是現在這種畸形的不一般。
“謝枕戈。”
“嗯?”
“閉嘴。”
謝枕戈閉嘴了,他還是懂見好就收的道理的。
電梯門緩緩打開,消防人員把困在下面的兩人拉起來,詢問道:“你們有沒有受傷,這個電梯似乎是人為破壞造成的故障,還好剛剛停了一陣,再往下營救都成問題。”
“麻煩你們了,我們會注意檢修的。”
“沒事,應該做的,時刻注意就行。”
***
回去的路上,唐厭一直在琢磨電梯的事,連什麽時候到的家,怎麽回的卧室都不清楚。
唐厭手指撚了撚,腹诽道,唐耀陽應該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不對,準确來說,他沒有這個腦子。唐耀陽就是個草包,除了橫沖直撞,陰謀詭計是一樣不行。
這是通往他辦公室的專用電梯,基本上每天就他和小張坐,他要是動手,絕對不會選在這個極其敏感的節骨眼上。
他倆剛有了矛盾,他就給電梯動手腳,唐耀陽就是再蠢,都做不出來。一旦他出事,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唐耀陽,他不會,也不能這麽做。
那,會是誰呢。
唐氏,難不成還藏着他上輩子都沒有發現的隐形炸.彈,就像今天一樣,悄無聲息,随時都可能爆炸的那種。
“小先生,有什麽事情明天再想。”
謝枕戈伸手撫平唐厭眉間的褶皺,安撫似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瓜。
“很晚了,你好好休息。”
“嗯。”
謝枕戈臨出門前,唐厭突然咳了一聲,是略帶些刻意,又狀似無意的咳嗽。他要開門的手突然頓住,回頭看向唐厭。
柔軟的發絲貼在額頭上,半蓋着眼睛,他脖頸上還挂着一層薄汗,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芒。茫然失措的小表情,再加上欲言又止的動作,謝枕戈被唐厭勾住,步子怎麽都邁不開了。
幾乎是瞬間,謝枕戈就想明白唐厭還是在害怕,可是他的驕傲不許他服軟,更不許他說出那個怕字。
跟上一輩子一模一樣,悶葫蘆,自己都要氣死了,還是不肯開口,他又笨的猜不出來,經常是後知後覺,這樣的情形來了好幾次,他才把唐厭摸透。
一般這種時候,就是他最需要自己,又不好開口的時候。
謝枕戈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飛奔到唐厭身邊,掐着他的腰就把人抱起轉了個圈,額頭相抵,呼吸癡纏。
“小先生,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我好害怕,心有餘悸的,幸好咱們沒事。”
唐厭咽了咽口水,生怕被看穿一樣低着頭,嗫嚅道:“随你。”
“好,那我留下,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欸,真拿謝枕戈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