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麒麟山脈6
石玖去扶宣墨竺, 才發現他左邊只見胳膊不見手掌，袖子外空蕩蕩一片。
“沒事，沒事, 回到宗門用續脈丹接上就行。”石玖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大, 連忙補救，手掌掉了沒關系，只要保存好，吃了續脈丹，斷掌就可以無縫銜接到手臂上, 蘊養幾年就能恢複如初，一點不受影響。
宣墨竺舉起左臂，語序平常，“手掌成了他人腹中肉，要想接上已無可能。”
“啊！”石玖都能想到戰況的慘烈，“那也沒關系, 到了元嬰期重塑身軀, 就可以長出來了。”
“我的手暫且不提，”宣墨竺掏出一張符篆遞給石玖，上面神光流轉，符文交複, “啓動這張傳送符，能将你送出麒麟山脈。”
“那你呢？”石玖沒有伸手接。
宣墨竺運氣壓下上湧的氣血，“我還有事要辦, 你跟着我只會成為累贅。”
石玖雖然知道宣墨竺說的是實話，可如此被蔑視, 她多少有些不服氣, 有心不接傳送符, 可又怕真影響他發揮，“好吧，那你多保重。”
她拿過傳送符放在手心，走到旁邊打算啓動，扭頭再看一眼宣墨竺，卻發現他的右手扣在樹上，手背黑筋凸顯，而且他後背僵直，都說明他在強忍着什麽。
“宣堂主，你受傷這麽重，一起傳送出去，等養好傷再辦事不是更好？”石玖突然問。
停頓片刻，宣墨竺才說話，“這是我的事，不用你多嘴，趕緊走。”
石玖已經意識到不對，她沒走，偏偏退回來，直直盯着宣墨竺高冷的雙眼，“你騙人，你不是有事要辦，是受傷太過經不住空間傳送，想留在這裏等死。”
“等死？在我的生命裏，根本沒有等死兩個字，”宣墨竺再也壓不住傷勢，悶咳兩聲，鮮血順着嘴角淌下，“快走吧，停留時間越長越危險。”
石玖沒聽話，而是觀察四周地形，發現不遠處有一大片荊棘叢林，她拉着宣墨竺的胳膊飛快躍到裏面，扶着他坐下，因勢利導，布上陣法，又回身消除這段距離的痕跡，才返回陣中。
她拿出丹瓶，倒出來還有五顆回靈丹，全部放到他嘴邊，“你快把丹藥吃了療傷。”
“留着吧，我現在的身體哪怕吃蘊靈丹都是毒藥。”宣墨竺右肘撐地，勉強坐得住。
石玖又是一驚，宣墨竺的身體已經虛弱到連煉氣期的靈藥都經受不住了，“那，那能吃什麽丹藥？”
“只能先靈氣蘊養，”宣墨竺說話有些喘氣，“你這陣法布置得不錯，倒可以讓我緩和幾分，別再耽誤了，若是遭遇元嬰期妖狼，攪動空間，有傳送符你也出不去，留下來恐怕會把性命搭上。”
石玖默默含了一顆回靈丹，她很清楚就目前的形勢，啓動傳送符離開對她最有利，可就這麽把宣墨竺留在這裏獨自逃命，她做不出來。
拿出聚靈陣盤，籠罩住宣墨竺，想了想又拿出一條被子鋪在地上，“你要是挺不住就躺下來，會舒服些。”
宣墨竺看出來石玖硬要留下來的意願，嘆口氣，“你又何必？”
“反正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會一個人離開。”石玖盤膝在聚靈陣裏打坐，既然下定決心留下來，那就時刻準備着吧。
宣墨竺挪動身體躺在被上，他根本支撐不住打坐，躺下後閉目調整呼吸，如入定一般，開始療傷。
良久，石玖睜開眼睛，體內靈氣已經完全補充，再看宣墨竺，依然保持平躺的姿勢，靈氣自他鼻孔進出，細小又緩慢。
她輕輕出了聚靈陣，看天色已黑，周圍寂靜無聲，可還是能看到漫山遍野挂着的小小燈籠，石玖知道，那是狼的眼睛，他們果然開始到處巡視。
察覺到維持陣法運行的靈石已經沒有多少靈氣，石玖忙更換新靈石，就守着陣盤，等待宣墨竺醒過來。
“天呢！”
紫藤仙一聲尖叫，震得石玖心裏發慌，“紫藤仙，什麽事讓你如此大驚小怪？”
“石玖，你快進東岳珠裏來。”
石玖探出神識進入東岳珠，也被面前的景觀驚到了，只見五顆金黃色的鴿子蛋圍着那位前輩的棺木緩緩旋轉，“什麽情況？”
“這是玉樹瓊花的種子，剛才種包突然崩開，種子都朝着棺木過去，我想棺木裏有它們需要的東西。”十六描述剛才的情景。
棺木裏除了白骨什麽也沒有，難道玉樹瓊花的種子需要骷髅白骨？
石玖剛掀開棺木的蓋子，五顆種子自動排成隊飛進棺內，如同被吸附一樣，停在側面的畫上，一動不動。
“石玖，你的運氣逆天了，居然得到了五色土。”紫藤仙的話說得深沉。
石玖還沒轉過味來，“哪來的五色土？”
“還用我明說嘛，棺木裏的畫就是用五色土當顏料描畫上去的，不然玉樹瓊花的種子怎麽會待在上面？”
紫藤仙都嫉妒了，挖個棺材都能找到五色土，她怎麽就沒有這好運道，看來她得好好考慮以後的路了。
石玖也覺得有點玄幻，莫不是老天爺看她上輩子過得太苦，這輩子賦予她無上的運氣，還是她穿了個假小說，其實郎月凝不是女主，她才是。
剛想到這兒，她就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太過于樂觀，無色土固然難尋，玉樹瓊花作用也奇特，可那畢竟是很久以後要用的東西，玉樹瓊花等到開放就得近三百年，在看到花朵之前還有多少狀況境遇要經歷，不過別的，就說現在，即便玉樹瓊花開花，又能有什麽幫助，只是搭了個空中樓閣讓人仰望而已。
如此，石玖心緒平靜，淡定地施法收集畫上的五色土，看着小小一撮，到了地面居然占了東岳珠半邊地，玉樹瓊花的種子重新落在土裏，沒住了自己。
遂一布置好，十六就連地拔起根部，挪動身體，紮根到五色土裏，還發出舒服的喟嘆，有生之年能享受到五色土，她興奮得開始顫抖。
紫藤仙垂下蒼老的眼皮，推動整個土牆，停在五色土和普通靈土中間，還築高土牆隔開兩邊，根部在五色土中，花開在另一邊，整個花海瀑布，耀動人眼，她心裏無比舒坦，有無色土誰還挪窩，她就想，待在東岳珠裏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石玖，以後有機會買些靈草種子或找些靈草幼苗種到東岳珠，我空閑的時候可以照應幾分，要不然地面上光禿禿的太難看，對了，以後見着靈泉水多弄進來些，最好能找到泉靈，靈草需要。”紫藤仙這是真正把東岳珠當家了。
石玖早就想在東岳珠裏種上靈草，成熟了可以随時取用，可靈草種子又不是撒到裏面就能自己長成的，需要精心培植，而她并不太擅長，如今紫藤仙能主動提出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還有更驚喜的呢，紫藤仙說宣墨竺的傷勢太重，恐怕一時半會兒挪不了窩，為了安全起見，她就勉為其難在地底深處打個洞府暫住吧。
說起話來，紫藤仙讓石玖放她出來，半點沒有驚動外面的妖狼，就在地底打造出長寬五米高三米的洞府。
石玖輕輕叫醒宣墨竺，讓紫藤仙小心翼翼地把他擡到洞府，她自己在上面布置一番，裝作臨時停過，害怕巡邏着急逃跑的場面，連最外面的幻陣都沒有撤去，
随後她下到洞府，紫藤仙封住地面的洞口，為了掩飾和打探消息，紫藤仙還留了兩根藤條在地面，盤結扭轉，正好蓋住洞口的土地，也掩住可能散發出來的氣息。
“這是你契約的靈植？”宣墨竺問。
石玖點頭，“是呀，多虧有她才能這麽快開個洞府，宣堂主，你感覺好點沒？”
“好點了，”宣墨竺的話有點安慰的意思，他依舊躺在被上坐不起來，“叫我師兄吧，宣堂主太生分了。”
“啊，好啊，師兄，”這表示宣墨竺對她的大大認可，石玖從善如流，心裏別提多高興了，不過，“是誰把你打傷成這個樣子的？還有，那次你被傳送到哪裏了？”
她想，那必定是及其厲害的人物，要不然宣墨竺何至于如此狼狽，不僅身受重傷，還失去了左手。
“我被傳送到歷代狼王的墓葬之地，跟現今的狼王打了一架，就成這樣了。”
宣墨竺說得輕描淡寫，可石玖卻能想到當時的驚心動魄，她已經确定那雪狼是金丹修為，才不過是個将軍，妖界以實力為尊，尤其是狼族，将自然界的法則體現得淋漓盡致，如此說來，狼王至少是化神期，宣墨竺現在還活着，只能說明他太厲害了。
“那我不打擾你了，你還是趕緊療傷要緊，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
宣墨竺動了動手指，“已經挺好了，你也莫要荒廢了修煉，萬一出現狀況，靈力多一點都是保障。”
“我知道的，師兄。”
石玖見宣墨竺又閉目接着療傷，也打坐開始修煉，她在這臨時洞府布置了兩套聚靈陣，地底的靈氣源源不斷地被引來，絲毫不遜于外面的靈氣濃度，奔波這麽長時間，能這麽靜靜地坐下修煉，是一種享受。
當然，她不可能完全沉迷其中，還得時不時關注外面的事态發展，有紫藤仙幫忙，她只需要抽時間察看藤條反饋到識海當中的信息就可以。
石玖看到外面的妖狼一點沒有減少，來回游蕩翻找，連小小的地縫都不放過。
大部分是練氣、築基期妖狼，偶爾會飛來金丹期，可在今天，石玖明顯感到了藤條的顫抖，傳來的畫面被扭曲了，不過，她還是看清楚了，是悍将軍，不止他一只狼，還有一只比他更高壯的雪狼。
“這裏布置了幻陣，有雷靈的氣息，那人修一定在此停留過。”高壯的狼爪子一揮，幻陣已經被破了。
悍将軍微微低頭，“是，我也感受到了。”
“想不到這個人修如此能耐，被狼王咬掉左手、攪碎了全身筋骨還能從牢裏逃出來，悍，你向來自诩天才，比他還差些。”
要是以前，悍将軍絕對不會服氣，可親眼看到宣墨竺和狼王之間驚天動地的鬥法，他在震撼的同時心底埋下了恐懼的種子，所以才會在咋一看見宣墨竺就心慌失措，借口逃走，不過，悍将軍知道了宣墨竺的傷勢之後，發誓如果再見到，他絕不會是那天的反應，簡直就像個懦夫，“他已經被狼王毀了，縱然傷勢恢複也是殘缺之軀，可我還有健壯的身體，比他強得多。”
“是，你的未來必定比他寬廣，可是悍，財侶法地，侶很重要，若你能将貌公主納入狼帳，狼王必定會全力栽培你。”
悍将軍高高擡起狼頭，“放心吧父親，貌公主一定會下嫁到我雪狼一族。”
原來這頭高壯的狼是悍将軍的父親，“你不是說手裏有個與先王後相像幾分的女修嗎？還不趕緊抓來獻給公主，讨她歡心，公主出生未見過生母的面，不止一次為此傷心落淚，若能有人裝扮讓她見見，必定高興。”
悍将軍顯露尖牙，“那女修雖然與先王後長得有幾分相像，可性格暴烈，風騷無禮，與先王後忠貞堅韌的模樣差了不止萬裏，兒思慮再三，打消了念頭，免得讓公主看見，以為我在侮辱先王後，還是請狼母多勞動，經常去安慰安慰公主了。”
“也罷，先如此吧，再去他處看看，那小子必定是逃了，再找不到就收兵吧，一個殘缺之人，不足為慮。”
悍将軍父子飛走了，藤條不顫抖了，可石玖的心裏卻震動不已，原來宣墨竺的傷勢竟到了如此地步，可他不僅能從牢裏出來，還拼着站立，氣勢壓制悍将軍救她，哪怕現在，也從來沒有表現出半點沮喪，更不曾喊過一聲疼。
“你不修煉卻發呆，可有什麽難題，不如說出來聽聽。”宣墨竺的身體就連靈氣也不能一次吸入太多，達到飽和就得切斷，等靈力融入體內再行吸收。
石玖定定地看着他，“剛才那個悍将軍還有他父親在上面勘察，他們說，他們說你全身筋骨都被攪碎了。”
“為了這個？”宣墨竺垂下眼睑，“不過費些功夫重組筋骨罷了，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傷症。”
“可是，你不疼嗎？”石玖問出這話，都覺得自己身上有種痛感，“還有，那個悍将軍說你毀了，要是那麽好重組，為什麽他這麽說？”
宣墨竺輕笑出聲，“所謂毀，不過是他們覺得我左手被銀月妖狼王咬掉，哪怕到元嬰期也難再重生，所以戰鬥力将大不如從前，可對我來說，只要靈根還在，性命猶存，修煉也只是速度和寬廣的問題，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未必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石玖半張着嘴，被他的話震撼掉了，這是怎樣的心性，能在這種情況下還保持着自信，之前，宣墨竺是何等的天之驕子，戰鬥力超群，以築基修為登上戰堂堂主之位，如今左手缺失，很多法術包括劍術的法訣都掐不全，戰鬥力弄不好會下降一半，随之而來的，就是修仙之路上危險性增大，關鍵這樣的落差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可他依然沒有半點晦暗之色，讓石玖怎能不觸動。
“師兄說的沒錯，只要靈根還在，性命猶存，哪怕千磨萬難，終究要走下去的。”
如此，兩個人相視而笑，哪怕在這陰暗暗的地下洞府裏，依然能感覺到對方臉上的燦爛。
“曼陀幽蘭之毒可是解了？”宣墨竺突然問。
石玖抿嘴笑，“當然解了，不解難道還留給某個不相幹的男人不成。”
“果然行有百招，層出不窮，”宣墨竺感嘆道，“可我怎麽聽你說有個人，思他念他，想他戀他，若今生不能再見，會悔恨終生呢。”
石玖差點被嘴裏的唾沫噎到，“那明明是我迷惑悍将軍的話，師兄哪能當真。”
“哦，原來如此。”宣墨竺都看在眼裏了，怎能不知道，他就是想再确認一下而已。
石玖哼了一聲，轉過身打坐修煉，不理人了。
宣墨竺輕眨眼搖搖頭，也沉入到了修煉當中。
一時間，洞府裏只餘綿長的呼吸聲，你出我進，竟成了和諧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