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望清輝下線
望清輝下線
望清輝從來沒有覺得像此刻如此心累過,浪跡江湖數百年,他經歷了很多事情,可是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身心俱疲。
誰都在騙他,誰都在瞞着他什麽,這跟他年輕時候所期望的江湖不太一樣。
行走江湖,他用一顆赤誠之心對待所有人,可為何每個人都要欺騙自己?
望清輝看着提劍的陸說,從她口中說出了自己被天渠峰除名的這件事,緩緩松了口氣。
還好,小說沒有對自己耍心眼,她——會殺了自己。
從數年前,就開始了,他教過陸說如何殺自己的功法,本是想精進她的武藝,可是湊巧了,她會用學過的功法來去殺死自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望清輝已經盼望這一刻很久了。
他活得很累很累了,早就期盼着誰能結束他絕望的一生。
他似乎是一事無成,他的一輩子活得很失敗。
被利用、被欺騙、被傷害、被掠奪。
陸說要殺他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一件事,所有人都認為合理。
他在瘋狂期間,被慕九塵所操控,殺了魔界妖界人界無數生靈,引得整個江湖風雨震動,而江湖人士并不知曉他是被操控了,陸說身為自己的弟子,與自己劃清界限十分正常。
再來,陸聞也是被自己所殺,陸說殺他的理由是正當且充分的。
殺人者人殺,這個就是世間的道理,即便是動手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弟子。
陸說雙目含着淚,緩緩地舉起了劍,閉上了眼睛。
“師尊,你曾将教過我,當過三年盲人,才得劍上真意,如今我已全然知曉了,就讓我送您上路吧。”
“為師會盡力抵抗,在此期間,請你最後再學習一番。”望清輝溫柔地說道。
他雙指一并,捏住了陸說襲來之劍:“此劍太輕,沒有殺意,上位者,習劍者,要有殺意才能殺人。”
随後望清輝側身一轉,又躲過一劍:“殺人之時要全神貫注,不可偏生其他心思,才能夠真正地除去三界禍害。”
陸說長劍劍花飄來,被望清輝三掌化消,他對陸說說道:“劍招不可太花,給人以反應的時間。”
長劍刺來,望清輝飛身點劍,又開口說道:“劍招太強,失了柔勁,讓人能夠輕易破解。”
陸說與他纏鬥,從天亮到天黑。
周圍聚集滿了旁觀之人,他們都想看看這個年輕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清理門戶的。
陸說身上已然見血,可是望清輝還是游刃有餘,即便是失了繡紅枝,他仍然有着一身的功法,能夠抵擋陸說的殺招。
又是天黑至天明,陸說的劍意愈發狠勁,在戰鬥之中,她已然決定,要真正地去殺死望清輝。
這是望清輝的心願,也是天渠峰能夠存續下來的唯一辦法,也是…無奈之舉
不知是故意放水,還是望清輝真的已經累了,陸說眼見望清輝的腳步越顯疲乏之意。
“師…尊。”
她如此喊到,一對目,卻是望清輝一個疲憊的笑意。
陸說明白,即便自己不去殺他,他也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其實望清輝早就累了,從前可能還有什麽支撐着自己,例如複仇,例如複興天渠峰,可是自己的仇恨是慕九塵故意引導的,而此刻的自己又真的玷污了天渠峰的名聲,再加上繡紅枝已失,陸聞已死、慕九塵被自己所殺,素玉寒已死、鏡舟已死,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撓他活下去。
每個人都喜歡瞞着自己什麽東西,每個人都似乎有什麽秘密,只有他一個人,像一個十足十的傻子一樣,信任着他人,也任由着他人去傷害自己。
他被慕九塵操控的期間,已經殺了無數人了,此刻死在陸說的劍下是最好的選擇。
天渠峰想要延續下去,由望清輝之徒陸說大義滅親,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這樣是最好的選擇,望清輝在迎接死亡之時還有些不甘心,那為什麽自己還會心有不甘呢?
他不甘的究竟是什麽?是這樣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死去?是沒有報真正的血仇?還是自己仍然有活下去的欲丨望?
他回憶了很多很多,比如在天渠峰的那些歲月,再比如與慕九塵游歷江湖的那段時間。
“你是我在這個江湖上遇見的第一個朋友。”慕九塵的話語猶在耳邊,可是百年的相伴,不過一場精心籌謀的騙局,将他的一切都給騙走了。
“要師兄抱抱。”蹒跚學步的鏡舟出現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轉眼時光倏忽而過,再見只剩一具不完整的屍體。
“唯願日日似今日,歲歲聽海傾,夜夜望清輝。”月下師兄弟對飲,望清輝想在回憶裏面問歲海傾:你又隐瞞了我什麽?
之前種種如過眼雲煙,望清輝也在此刻明白了自己确實心有不甘。
真的一點也不甘心,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的死去,什麽也不了解,就這樣的離開。
可是他又覺得很累——
為什麽人跟人之間就不能坦誠相待呢?就算有不得已的苦衷又如何,大家商量着一定能夠解決的,何苦要瞞着他呢?
他…望清輝…又不是什麽壞人。
望清輝擡眼,看向了襲來的劍,一股疲倦的困意湧上了心頭。
若他不想死,大不了就在此刻的戰場之中逃走,如此一來,不過就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天渠峰徹底滅亡而已。
可他對天渠峰還有眷戀,他不想因為自己這個不孝徒讓天渠峰淪亡。
況且——自己已經殘害了無數生靈了,三界之中都有他的手筆,就算是他殺人之時處于無意識的狀态,那也不能将自己的罪責擺脫,即便是殺人之兵器,亦要被折斷,以作報應。
此刻坦然迎接死亡,是自己最體面的結局。
無論怎樣,死亡都是最好的結局,可是還是不甘心。
在內心的糾結之中,望清輝亂了腳步,被陸說一劍穿心。
在生命流逝的時刻,望清輝竟然在片刻之間有了些許的解脫之感,心髒崩裂,一股磅礴之力從心源之處流轉至四肢百骸,試圖用強大的內力來去修補破碎的心髒。
望清輝震驚,這又是誰給自己的力量?弄不清!真的一點也弄不清!
即便是體內的力量維系着心脈,可是連續的殺招也阻擋不了自己的死亡,他看向了陸說,淡聲說道:“斬草需除根。”
陸說了然地點頭,又揮起了長劍。
白光閃過,耳邊似乎傳來了秦時雨的聲音。
“我不許你殺了他!”秦時雨憤怒大喊。
“望清輝屠戮生靈,罪不可恕!”陸說回答他道:“不殺他,不以他的人頭獻祭天下,天渠峰将不存。”
“我知道,我問過了,萬豔樓的弟子們說望清輝當時是被操控着的,他不是有意殺人。”秦時雨着急忙荒地說道:“給我一定的時間,我一定還師尊一個清白!”
“那他也殺了我兄長。”陸說轉眼看向了秦時雨:“小雨,我信你能夠理解我的感受。”
秦時雨神色煞白,被人殺死至親的感受他能夠理解,站在陸說的角度,他也會很想複仇的。
可是,複仇的對象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真的要讓陸說去殺死自己的阿醉叔嗎?秦時雨起招,想要用陣法困住陸說,将望清輝帶走。
可就在自己起招之時,一塊石頭扔向了自己。
“你要包庇那十惡不赦的望清輝嗎?”圍觀者問道。
秦時雨張口為望清輝辯解:“不是的!不是的!師尊當時是被人控制住了,待我查明真相,我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兇手!”
可是江湖之上,許多人是親眼見過望清輝殺人,根本不信秦時雨這套說辭,就在秦時雨與衆人辯解之刻,陸說起劍上手,又一次刺穿了望清輝的胸口。
在圍觀者的叫好之中,在所有人的不解之中,望清輝的身體搖搖欲墜。
“假死!”秦時雨的腦海之中突然閃過了這兩個字,他心想會不會是小說姐姐故意用假死讓阿醉叔逃脫的呢?
心想如此,秦時雨急切地想要去伏起望清輝的軀體。
可就在此時,劍招再次襲來,沒有片刻的猶豫,陸說長劍揮過望清輝的脖頸。
一劍封喉,鮮血淋漓,看着望清輝緩緩閉眼,秦時雨明白,現在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看着渾身是血的望清輝,秦時雨緩緩擡頭看向了陸說。
陸說的面龐之上,也沾染了望清輝的血,她沒有表情,居高臨下地看着抱着望清輝的秦時雨。
“師弟,我們二人一起可以重振天渠峰。”說完,陸說又轉頭對着衆人說道:“天渠峰望清輝,殘殺無辜,暴戾成性,我天渠峰陸說在此,與望清輝劃清界限,将其驅逐出天渠峰中,并以望清輝人頭血祭無辜慘死之人。”
秦時雨看着她,憤怒悲傷到了極點了,他竟然笑了出來:“容我拒絕。”秦時雨說道:“你是天渠峰峰主陸說,我是惡人望清輝之徒,我們兩個已經不是一條路上之人了。”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紅着眼看向了陸說:“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就如此...被你所殺。”
“難道陸聞就不是了嗎?”陸說怒聲吼道,随後又很快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她輕聲地對秦時雨說道:“小雨,天渠峰重建,需要我們——”
秦時雨轉身:“那是你的天渠峰,我所期盼的天渠峰只有阿醉叔。”
在衆人面前,秦時雨緩緩地伸出了一只手臂,他割下了右臂的衣袖,對着江湖衆人說道:
“陸說,我曾經對你有過傾慕之情,如今蕩然無存,我将自願除名天渠峰,自去尋求真相,還師尊一個清白。”
“你要除名天渠峰還需經過我的同意。”陸說道:“我不同意,便是不許。”
“随你的便。”秦時雨心冷意冷,轉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