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醉鬼
醉鬼
道上有一個醉鬼,模樣倒是清秀,就是渾身一股酒味兒,讓人只想遠遠地離開。
他的長頭發亂糟糟地蓋住了他的臉,皮膚白得吓人,身材瘦削,看樣子是飲酒過多快要死了。
誰會關心路上一個醉鬼?就是路上拐人去挖煤的也嫌棄他過于瘦弱了。
這世道不太平,處處都是災禍異象,什麽妖獸下山吃人,魔族作亂燒殺,那是常有的事情,還有人境幾個門派的亂鬥,都想多搶幾個山頭,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片。美酒佳肴那是最上層的人才能享用的,就像他一個醉鬼、一個乞丐,能喝上兌上水的劣酒,便已經是運氣好極了。
像秦獨醉這樣的人不少,這世道都已經亂成這樣了,也只能沉醉酒中,以酒精麻痹自己,不讓塵世苦難傷了自己的心。
他這顆心一開始也不是冷的,一盆一盆冷水冰水澆下來,任誰的古道熱腸都會變涼。
街上又吵起來了什麽,估摸着也是隔壁三嬸子跟她鄰居搶掉地上的幾粒米,何需去管?
他翻了一個身,擡頭看天。
天被一道黑色裂隙劈成了兩半,裂天之隙從無窮遠蔓延到無窮近,将日月星辰都生生劈成了兩半,左右各一邊太陽,朝起從天隙中出,日暮又回歸無窮天隙之中。
當年裂天之隙橫生之時,将魔界之中的古魔域封印擊碎,無數魑魅魍魉從中逃出,才了如造就今這副亂象。
“我就說當年該——”
他還想指點指點江山,忽然又想到自己早就不是從前的自己了,晃了晃葫蘆裏的酒,已然所剩無幾了。
得去再兌點水了。
秦獨醉心中想到,這已是他第三次兌水了,酒味一次比一次淡,還是得拉下臉再去讨點烈酒兌兌。
還是喝酒罷了,他們能把裂天之隙如何是他們的事情,管他一個酒鬼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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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晃起身,準備向身後的老板娘再讨一點酒。
老板娘口上老是嫌棄着他,但他若是向老板娘要酒,那老板娘也會給的,就是少不了幾句罵。
“你這個死人,怎麽還沒喝死你,日日都捧着一個酒葫蘆,不肯去找正經營生。”老板娘指着他鼻子罵到:“酒也不是白給的,你再給我洗三百個碗才許出去。”
洗就洗,洗碗可比打架來得爽快多了。
這個鎮子不大,酒館也就一家,日落之後就歇業。
雖不如大城鎮的繁華,但這兒也算是個安全的居所,雖然天天聽聞北方妖狼吃人,南方魔族擾人,但是就這地兒,也沒見幾個妖怪魔族過。
秦獨醉眼巴巴地看着老板娘将酒灌好了,才挽起袖子準備去後廚洗碗。
他親眼所見,老板娘給他灌了滿滿一葫蘆的酒,都要溢出來了。
雖然不是什麽好酒,但是聞見酒香,秦獨醉就歡喜。
平靜的日子,一如他來的那日平靜。
秦獨醉蹲下身上,伸手前去觸碰木桶裏的髒碗。
油脂漂浮在水面上,映照出他憔悴而清秀的臉龐,秦獨醉只感覺時光匆匆,一晃多年,修煉之人容顏不改,只是當年酒館老板的女兒都已長大成人,做了三個孩子的母親。
越是平靜,之後的風波便是愈加猛烈。
只聽見恍铛一聲,木桶裏的碗全部碎裂。
一股氣流随後而來,裹挾着濃濃的邪氣與殺氣,就像他從前聞見過很多次的氣息。
身為人族卻修煉邪功,簡直罪不可恕,可偏偏有人就是要去修煉,為了這股邪力的力量,為了能夠踩在他人的頭頂去幹着肮髒污穢的事情。
無奈一聲嘆息,秦獨醉站起身來,用內勁去探測這股邪氣的來源。
還未等他發功,就聽一聲熟悉的聲音喊道:“老友,久見了,怎麽淪落到後廚給人洗碗呢?”
聽見了這個聲音,秦獨醉愣了一下,連酒也不要了,轉身就跑。
這個速度一點也不像整日在道上癱着的那個乞丐。
秦獨醉就像見了鬼似的,往酒館外跑。
見了鬼了,怎麽他這尊大佛還要來這個地方,自己怎麽又偏偏跟他見到了?好死不死的,自己又用內勁去探查邪氣,結果被他抓了個正着。
這就是個腦子有病的瘋子,二十年前自己甩不開他,怎麽到了今日,他還要來破壞自己平淡鹹魚生活?
秦獨醉已有二十年未動過武了,肌肉有些松弛,感官有些退化,風聲快過了一瞬他未有捕捉到,忽然一把通體金黑的寶劍,帶着無邊蔓延的邪氣,沾着濃郁的血腥味道,緩緩降落在秦獨醉的面前。
一位白衣公子,眉目帶笑,嘴角微揚,俊氣中帶着邪獰,雙手附後,轉頭對着秦獨醉又說了一句:“老友,久見了。”
邪人穿白衣,不知是邪人令白衣沾上邪氣,還是白衣讓邪人染上清氣,這種怪異的組合也只有眼前的人能做出來了。
秦獨醉的模樣有些狼狽,他緩緩擡頭,看了對面站立之人一眼,又急忙收回視線,不想與他有所接觸。
“二十年前,是你逃跑了,老友。”
秦獨醉見到人攔在面前,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得耍賴在地上一趟,說道:“認輸,你殺了我吧。”
“啧。”白衣公子咋舌一聲:“你明知我不可能殺了你。”
“那你就讓路滾開。”
白衣公子搖頭說道:“二十年前,你欠我一戰。”
“刀丢了,我沒辦法,我頹廢了,我一蹶不振了,我是個天下第一大蠢蛋大廢物大無賴,你要麽殺了我,要麽放了我。”
白衣公子緩聲說道:“你若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大廢物大無賴,我便是天下第二的大蠢蛋大廢物大無賴,你一日不與我戰,你便始終是天下第一。”
“刀是我命/根/子,是我的尊嚴,我的尊嚴沒了,我不想做人了。”
無賴瘋子可比人好做多了,只要滿口胡言亂語,就能讓別人自動遠離你,可眼前這個人就是例外,他秦獨醉是在裝瘋賣傻,眼前的這個白衣公子哥可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公子哥絲毫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回答到:“刀沒了,就是你二十年前一走了之的原因嗎?”白衣公子呵呵笑了一聲:“那刀我為你找到了,你又能回來嗎?”
說罷,白衣公子微微一轉身,退離兩步,一柄細長的豔紅長刀從他身後出現,如紅梅泣血更加豔紅,刀身微卷,宛如鋒銳紅枝。
“我之暗冥劍上沾染了五百條人命、三百只妖獸、六百位魔族的鮮血,苦尋二十年,終于為你尋得繡紅枝了,那麽——”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二十年前的刀劍之争合該繼續了,刀與劍究竟誰劣誰優,唯有一比方知高低。”
豔紅的刀,暗黑的劍,勾出了秦獨醉內心最不想面對的畫面。
刀是殺人的刀,劍是殺人的劍,就算決出勝負,那也不過是在殺人上比誰更技高一籌罷了。
秦獨醉有些無奈,他坐起身來,看向了白衣公子,嘆氣地說道:“老友慕九塵,你該先去看大夫再來找我比試。”
“我身體健康地很。”
“啊不,我說的是你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