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天氣惡劣,連馬車都在搖晃,似乎經不住狂風的洗禮。
阿鳶被搖的東倒西歪,面前小桌上的果子灑落一地,她全身緊繃,下意識想扶住些什麽,最後只能無奈的撐住車廂壁,試圖保持平衡才不至于摔落出去。
心裏有些慌。
“阿鳶姑娘,你別怕,容将軍在前面指揮大部隊,叫我來告訴你一聲,此處是風口,風必然會大些,刮起一些飛沙走石都是正常的,你安穩的坐着,到前面出了這個風口就好了。”
聲音隔着風沙,聽在耳裏也飄飄乎乎的。
下意識嗯了一聲,如此大的動靜,外面估計是聽不到。
大聲喊了一句:“好,我知道了,請容将軍放心。”
随着車廂壁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渾身都酸軟了,晃動的幅度似乎小下來,被胡亂吹刮的簾子也慢慢平靜,看來是出了那個風口。
“所有人調整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什麽。”沉穩堅毅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遍一遍強調着。
最後,馬蹄聲停留在車廂旁邊。
阿鳶迫不及待掀開車簾,容州一身玄色甲胄,棗紅色高頭大馬,棕毛有些淩亂,目視前方眼眸堅毅。
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散亂的隊形迅速調整,重新恢複整齊,像是一排一排整齊的白楊。
收回視線,容州正看向車內。
果子盤子灑落一地,坐墊也被她胡亂的蹭到一邊,有些尴尬,稍稍擡起身整理一下。
“剛才經過一個風口,極少數能遇上如此惡劣的天氣,沒來得及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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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他解釋,阿鳶心裏一暖,那些慌張早就消失不見。
“剛才你不是派人來和我說過?”許是擔心她還在害怕。
接着說一句:“我沒事。”
容州沉吟一瞬:“那些果子便不要了,待會兒我叫人再送些過來,出來時還帶了熱茶,一并送些給你。”
對于他貼心的照顧,阿鳶暖心接受。
确實被剛才的狂風吓到了,有些冷,需要熱茶來暖暖。
還以為送茶來的會是剛才傳話的小兵,沒想到是蘇雯将軍親自來,掀開車簾将茶和托盤還有果子放在小桌上,坐到右手邊的位置。
狹小的空間內,阿鳶面對原書女主還是有些局促,腿并在一起,捧着一杯熱茶暖手。
“你似乎有點怕我。”蘇雯将甲胄摘下放到旁邊,一身男衣伶俐英氣。
阿鳶調整好情緒,感嘆女主的敏銳。
“沒有啊,可能是不太熟。”
蘇雯與士兵接觸慣了,不似女子那般細膩,說話也不喜歡彎彎繞繞,即使看出阿鳶姑娘對她有些說不清的抵觸,也無心追究。
果子吃了不少,幾杯茶下肚。
“這些都是容将軍特意為你準備的,我們常年行軍打仗,路上也就揣幾塊幹巴餅墊墊肚子,用不上這些精細吃食,來你的車廂讨杯茶喝,不會介意吧?”
這個時候再問她介不介意,似乎有些晚了。
阿鳶輕笑出聲,氣氛緩和下來。
她發現女主很好接觸,和她身上堅硬铠甲相反,那些硬刺都是用來吓唬敵軍的,坦露敞開的一面是輕松柔軟的。
“是我該擔心才對,硬是要跟着一起來,怕給你們添麻煩。”
蘇雯抹幹淨嘴擺擺手,拍掉身上的糕點渣子:“沒事,如果你不跟着,我此刻還得在外面騎在馬上颠簸着,你看如今,我能坐轎子喝着茶,吃着點心果子,不是挺好的嗎,再說了,兩國一統,安國和承乾國是一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空閑時帶你和容州将軍一起逛一逛,夜晚的街燈和市集很熱鬧。”
“或許氣候會比你們那邊稍微冷些,但冬天的時候雪景非常好看,鵝毛大雪會将整座城都蓋上,冬季時間較長,好玩兒的趣事也多,有機會慢慢講給你聽。”
剛穿書時,阿鳶只想要活下來,後來得知有機會接近男女主,好奇心驅使,只想着遠遠的看一看,如今能坐在一起說話閑聊,仿佛穿越了兩個時空靈魂的碰撞。
這種悸動她無法宣講,只能将這種澎湃情緒壓在心底。
蘇雯只在車廂裏待了一個時辰,拿捏的正好,出去時車隊行至一處空曠地。
四處分散開但離得不遠,五公裏外留一部分瞭望的士兵,其餘分散開的各處紮帳篷過夜。
烏恩國使臣不知道和給事中說了什麽,促使他眉心緊皺怒氣沖沖走過來。
看一眼站在衆人旁邊的阿鳶,又看一眼穿着常服的安國主。
壓着怒火,把手上精心準備過的一包肉餅攤開:“他們不吃這個,非要去林子中打獵。”
淩霄聽見這話與容州對視一眼,他們二人負責此次出行安國主與烏恩國使臣的安全,對于這樣不确定和未經部署的事,肯定是不準許的。
給事中也猜到他們想說什麽,嘆道:“我已經拒絕過了,出行在外還是要以安全為主,可他們不聽啊,堅持要去林中打獵,沒辦法,我只好過來征詢意見,你們看,他們手上個個拿着長矛和箭,也不想想萬一暴露行蹤,惹來殺身之禍該怎麽辦?”
給事中心頭一把火不知道該怎麽宣洩出去,對着幾位将軍和君主,只能往肚子裏咽,背過身去,對着烏恩國那十幾人暗暗翻個白眼。
一群蠻夷!莽夫!
“帶我去看看。”淩霄帶着給事中去交涉,半晌後,給事中的臉色更黑了,怒火似乎都要從頭頂噴發出來。
“怎麽樣?”蘇雯輕擡下颌。
淩霄抿唇:“我陪他們去,你們留下守好。”說着掂量一下手上剛從士兵那邊拿來的一根長矛,這玩意兒有點用不習慣。
容州上前一步,伸手拿過長矛:“還是我去吧,這邊的部署你比較熟,萬一有什麽突發事件也應付得過來,他們那幾個人,我對付得了,放心。”
“你也一起去。”說完轉頭看向旁邊黑着臉的給事中,他聽不懂使者們說的話,有給事中翻譯,不怕他們明目張膽設圈套。
給事中面皮顫了顫,沒想到會被拉着一起。
“容将軍,我不會打獵,走得也慢。”
“沒事,會騎馬會說話就行。”容州冷眼看過去。
給事中閉上嘴。
“會不會有危險?”阿鳶站在營帳外擔憂的攥緊雙手。
“別擔心,那幾個不是容将軍的對手。”蘇雯輕拍她的肩:“到帳子裏來等吧。”
不遠處,士兵們用石塊和木頭搭起簡易竈臺,火苗一點點燃燒壯大,冒出袅袅炊煙,上面架一口大鍋。
轉身進到帳子裏,幾個石頭擺在地上,還有一個墊在木板下面,木板上攤開一個包袱,裏面是餅子和野菜。
蘇雯與淩霄還有安國主圍坐下,招呼道:“阿鳶姑娘,你也坐下一起吃吧,吃完和蘇将軍一同回去休息,颠簸一天,累了吧。”
說話的是安國主。
阿鳶不知道該不該行禮,對禮節并不熟悉,一個農家女的身份,也能夠理解。
看出她的無措,蘇雯直接拉着她的衣袖:“坐下吃吧,在外面沒那麽多講究。”笑得明豔燦爛,舉止灑脫,拿起一張餅,中間夾上野菜,塞到阿鳶手裏。
和她相處,真的是很舒服随意,幾回接觸下來,阿鳶已經卸掉對她的防備,露出更多笑容來。
野菜是腌制過的,爽口清脆,餅子外皮酥硬,中間是軟的,咬一口下去,味道不錯。
吃完飯後回到自己的帳子裏,一張簡易搭起來的木板上,鋪着一張墊子。
蘇雯卸下甲胄,身着男裝躺下,枕着手臂含笑而視:“阿鳶姑娘,出行在外和衣就寝吧,雖然睡着不太舒服,好在随時能應對突發狀況。”一番肺腑勸誡。
阿鳶拆掉發上素釵,和衣躺下,木板很硬,鋪着的那張墊子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個條件已經很不錯了,上前線行軍打仗,困到直接躺在草地裏睡,能在帳子裏躺着,挺好的了,沒風沒蚊蟲,草地裏有一種吸血蟲,被咬一口會直接鑽到皮膚裏,如果直接拔出來,甚至會高熱不退,得用火折子烤,烤一會兒,那蟲子自己就爬出來了。”
還有這樣的事,是阿鳶沒想到過的,由此更欽佩女主,能克服重重艱難達到如今成就。
帳子外靜谧悄然,隐約能看見火堆散發出的光亮。
阿鳶有些睡不着,睜着眼睛看向火堆的方向。
“阿鳶姑娘,好像是容将軍他們回來了,你要去看看嗎?”蘇雯夜間視力和耳力都高于常人,聽見歸來的馬蹄聲。
阿鳶撐着身子坐起來,隔着帳子除了火光什麽都看不清,但她說的定然沒錯。
掀開帳子一角,不敢走遠,就站在帳子外望出去。
幾十個星星點點的亮光逐漸靠近,馬蹄聲也随之而來,真的是容州。
其他幾個帳子也聽見動靜紛紛出來迎接,烏恩國使臣們說着聽不懂的鳥語,淩霄和安國主也迎上去。
這麽多人。
阿鳶腳下一頓,沒上前去湊熱鬧,只隔着遠遠的看着。
容州将馬拴好,後面跟着的使臣肩上扛着什麽,阿鳶看不真切。
容州回來她便放心了,轉身回到帳子中。
蘇雯側躺撐着頭挑眉:“回來了?”
阿鳶點點頭:“像是帶回了獵物,那邊人太多,不方便過去看。”說完,眼皮再也撐不開,沉睡過去。
深夜才睡,天亮便啓程,朦胧昏暗夜空下,月光還殘留在樹梢。
阿鳶坐在馬車中,掀開簾子看見士兵們在收整帳子,不遠處搭起來的簡易竈臺旁,淩亂扔着沾血的動物皮毛,估計是昨晚帶回來的獵物。
“阿鳶,過了前面的山再往北,會越來越冷,安國此時山上的雪還未化開,給你這件大氅,冷的時候披着。”蘇雯掀開簾子探頭進來。
灰色大氅看上去很厚,能夠禦寒擋風,真是體貼周到。
清晨寒氣太重,阿鳶正好有點涼,接過來搭在腿上。
“昨夜容将軍他們在深山裏遇到狼群,烏恩國那群人直接吓傻了,聲稱狼是他們的保護神,不會傷害他們,接過其中一人被拖進狼群,最後還是容将軍解救他們。”蘇雯說起來的時候一臉幸災樂禍,說完抓一把小桌上的果子出去了。
真的是越往北越冷,阿鳶活動一下手腳,回想起在趙家村寒冬臘月上山撿樹枝的日子,手上生了凍瘡,後來陰雨天和冬季飄雪的時候也會刺癢。
一段平坦大路,安國城門莊嚴寬闊,城牆上兩隊士兵巡查,城門敞開着,戒嚴一般肅靜。
阿鳶放下簾子,城門內等候的将士似乎是安國的将軍,大部隊全部在城門口集合接受檢查,檢查到馬車的時候,阿鳶下車後站在車廂旁,眼睛不敢随意亂看,微垂着頭。
等将士搜完,再次坐回車廂內。
沒等多長時間,大部隊再次前行,一路行至安國宮中。
阿鳶換乘一頂小轎,被帶去暖閣客堂,一個宮女陪在左右:“姑娘先在此處休息,喝點熱茶。”
阿鳶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容州能不能來找她。
屋內很暖,牆上挂着花鳥畫,熱茶冒出香氣,碟子裏的糕點上面灑着紅色果幹。
“姑娘餓不餓?奴婢叫人準備一桌飯菜?”
“不餓,不用候着,你也去休息吧。”阿鳶不習慣有人在旁邊伺候,渾身不自在。
宮女眉眼彎彎,看出她不自在,識趣離開:“奴婢名喚春夏,就在旁邊的屋子候着,您有什麽事招呼一聲就能聽見。”
阿鳶獨自坐在椅子上,這間屋子不大,靠牆有一張桌子和書架,随意抽出一本書翻看着,很多言辭句子都分外繞口,看了兩頁就看不下去了,放回原處。
門被敲響,突來的聲音吓她一跳。
“阿鳶姑娘,容将軍叫我來帶您去北門,帶您出宮去。”
終于能離開了,她不喜歡這個空寂安靜的地方。
跟着宮女穿過宮牆圍繞的小路,容州還穿着甲胄,她加快腳步走過去。
“去哪啊?”
“蘇将軍安排了住處,離着不遠。”
阿鳶還抱着那件灰色大氅,夜燈明亮,安國每條街都燃着燈,璀璨暖黃的光線照亮腳下的路,似乎磚瓦都被這種氛圍感染,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