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包子鋪的蒸屜裏冒着熱氣，掀開蓋子拿出兩個包子放到桌上。
街面上揚起一陣塵土，買包子的婦人把包子放在身前背過身躲了躲。
急促沉重的馬蹄聲經過街邊，兩旁行人皆低頭避讓。目光追随着一直到這批人馬出了城門，扔下幾文錢不敢再久留。
“他們已經出了城門。”
得到下屬來報，淩霄面色沉重：“來了近五萬人，可真下血本。”
若不是他派去都城複命的人察覺到異樣，恐怕他們和安國軍将會是一樣的下場。
想要裏應外合，不會連個消息都不透露。
“要做最壞的打算，容将軍先派人去探探他們來意，若是兩邊開戰，無論如何要護住城中百姓。”他們只有這個辦法了，已經退無可退。
蘇雯将得到的消息燒掉。
“将軍，大将軍的增援還需時日，若是他們此時裏應外合，咱們恐怕應付不來。”
“城中動向都在咱們掌握之中，看這樣子，淩将軍并未提前得知此消息，若我猜的沒錯，從都城出來的這批人，是要将此城徹底摧毀。”
副将驚道：“這不可能吧……怎麽說也還有一城百姓。”
蘇雯面露譏諷，這就是此國衰敗的根源。
沒有一個好君主，将領再有能耐也無用。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正是薛峰，一連幾日未回，又派去一人暗中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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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回的消息卻叫衆人心裏發寒。
“薛将軍已遇害，害他的人正是從都城出來的尊親王，将軍，屬下實在不解，這到底是為何？”
“同袍相殘，屍骨未寒，屬下懇請淩将軍、容将軍，還薛将軍一個公道！”
淩霄擡手拍碎茶桌，滾燙茶水打濕長袍與長靴，他渾然不在意，咬緊牙關忍耐翻騰怒意。
容州同樣震怒，胸口腥甜，背脊發寒。
“他們還有幾日抵達？”
“三日。”
時間緊迫，他們已無力撤離。
“城外十公裏紮營，務必将人攔截在城外，不能讓他們入城，城內百姓往東遷移。”
“……那安國軍……”
“他們不會動城內百姓，你只管照我說的做。”淩霄眸光暗沉，聲音沙啞，思緒已經淩亂，張了張嘴再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時辰過去，淩霄與容州始終沉默着。
胸口似有千斤重，無形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淩霄甚至問不出口，三日後有何部署？是否有信心？
因為答案他心知肚明。
門外傳來談話聲，淩霄收整好情緒：“誰在外面？”
“是我。”蘇雯站在門外。
淩霄與容州對視一眼。
“蘇将軍請進。”
蘇雯黑眸灼灼，坐在淩霄下首，直言道：“我此番來是與淩将軍合作的。”
容州與淩霄皆知，都城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們能收到，安國軍定然也能。
“我便不兜彎子了，想必都城那邊的意思，你們也能猜出一二，不瞞你們說，我兄長帶兵不出三日也會抵達，屆時都城來的五萬人，就算再加上你們，也不可能改變目前局勢。”傷口被血淋淋的揭開，醜陋的真相浮出水面。
淩霄和容州的面色都不太好看，薛峰的死讓他們難以接受，淩霄心中有怒，語氣自然不好：“所以蘇小将軍是什麽意思？讓我們叛國嗎？為你所用然後一路攻入都城？”
蘇雯知道他心中難受，不與他一般見識：“目前你們能做的便是在城外與大軍對峙，城中百姓我可以向你保證，定會護他們周全，無需你們做什麽，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
淩霄與容州喪失了話語權：“什麽條件？”
“兩軍對峙，你們不可參戰。”這便能為他們争取到更多勝算，蘇雯食指輕點桌面，耐心等着他們回答。
淩霄搭在桌上的手倏然握緊，腦袋兩側的穴道鼓脹跳動，鼻腔噴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此事容我們商議商議……”
蘇雯有萬分把握他會答應下來，便也不急。
蘇文離開後，容州開口時聲音艱澀：“淩将軍…若答應他的條件，不亞于臨陣叛逃。”
“我知道，可是如今也沒什麽別的辦法……”
僅剩三日，時間緊迫，書房的燈徹夜未息。
女主的智謀阿鳶早從書中見識過，她并未因都城前來的大軍感到擔憂，是心中十分有底，悠閑的吹着風喝着茶。
淩霄與容州此時已經仿若烈火焚身，無論處境多艱難，這一關也要咬牙挨過去。
熬夜最靠人心血，容州一日滴水未盡，阿鳶想不出什麽安慰他的辦法，下廚煮了一碗面，手擀面上撒着蔥花和幾根青菜，敲響房門，裏面傳來惱怒的呵斥：“都說了我不吃，別再送來！”
細細想來，還從未見過容州如此失态。
他平時練兵是何樣子誰沒見過，但對府內下人還是和氣的。
“是我，方便進來嗎？”
容州沒想到門外是阿鳶，有一瞬懊悔：“請進。”
阿鳶端着托盤，上面放着一碗面，只能側身撞開門。
容州坐在桌前，未燃燭光，朦朦胧胧的一片，隐匿在黑暗中，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孤獨又無助。
“有事嗎？”看向她手中的托盤。
阿鳶把面放到桌上：“剛知曉你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倉促之下也做不出別的，這碗面應該還不錯。”
“多謝，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吃。”阿鳶怎會聽不出這是敷衍她的話。
“你是嫌我做的不好吃嗎？”見他頹喪，阿鳶心情也跟着沉重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容州急着解釋，從暗處走出，在桌邊坐下，挑起面大口吃起來。
滿滿一大碗連湯帶面全部被他吃完。
接連兩日未見太陽，天氣陰沉，屋內潮濕，阿鳶環抱住手臂。
容州收拾好碗筷：“很好吃，多謝。”
頓了頓，又說：“……近日天氣不好，柴房裏還有些碳火，過後我叫人給你送去些，燃起來哄一哄屋子。”
阿鳶看着他蒼白的唇色，心裏有些酸楚。
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經之路，結局會是好的，但其中的曲折與艱辛遠比在書中看到的文字要感觸更深。
“一切都會過去，你是為了百姓，不是為了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便可。”
阿鳶穿書以來一直很小心，從未試圖更改過書中人物原本的人生軌跡。
因為她知道，這個國家內裏已經腐爛，再如何補救，除了挖骨去肉沒有其他的辦法。
安國對于百姓而言反倒是救星。
阿鳶适可而止，這些安慰的話，不會引起容州警覺。
都城大軍臨城，城內留蘇雯坐鎮，蘇家大公子蘇茂帶兵直奔城外十裏。
阿鳶與曉燕守在藥鋪，自從薛峰遇害後，曉燕情緒消沉，面頰凹陷瘦了一圈，她很擔心，怕她想不開。
幾滴雨落在地上，很快，連成一片稀稀拉拉的下起來，天色陰沉的像是要直直落下來。
阿鳶握住曉燕的手，冷冰冰，仿佛一絲溫度都沒有。
在這樣的亂世，每個人都像是懸浮在冰面上，稍不注意便會掉下去。
曉燕眼底泛着水光，哀色越見深濃，仰頭忍住喉中酸澀，抿唇閉上眼。
阿鳶知道她為何如此，看不見她眼底的悲哀，亦能感同身受，不知容州會是何結局。
接連下了幾日的雨，一陣疏一陣密，夜間打着響雷，電光閃閃如白晝。
雨停後，樹葉上的雨滴下滑并墜落，發出一種寂寥又孤獨的聲音。
氣溫降了幾個度，窄巷子裏淩亂空曠。
潮氣吹拂在臉上，喚回幾分清醒。
淩亂沉重的步伐聲由遠及近，阿鳶松開曉燕的手，走到門口朝外看去。
每條街都被士兵護住。
“容将軍呢？”不遠處的年輕士兵阿鳶曾在營中替他處理過傷口。
年輕士兵灰心喪氣道：“淩将軍與容将軍，此時都守在城門處，阿鳶姑娘放心，不會有事的。”
面上是對兩國交戰卻什麽都做不了，産生的痛苦和壓抑。
“阿鳶，別看了，進來吧。”曉燕站起來，慢慢挪到門口。
她的腿腳越發不好使了，陰天下雨一陣陣泛着疼。
“別擔心，只是守城，容将軍沒事的。”
“沒有，就是随口一問。”阿鳶不知不覺把袖口攥出了褶皺。
深夜，街上值守士兵輪值換崗。
始終不見淩霄與容州，猜想他們應當是在城門堅守。
雨滴連綿不斷的往下墜落，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沉沉的融入夜色。
城門口值房內搭着兩張簡易行軍床，地上被風吹刮後落了一層沙土。
容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淩霄發現他眼角有些紅，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捏了捏眉心，心中一時酸澀難忍。
容州未穿甲胄，只着一身青色長褂，束腰束袖，頭頂結發髻，沒有飾冠巾。
“你不是在城門，怎麽來了？”阿鳶與曉燕還未歇下，正準備落下門板，給門外駐守士軍送去一碗熱湯面，別的她也着實幫不上忙。
容州發頂和肩頭微濕，抿着唇：“還有面嗎？”
阿鳶怔了怔，他這是餓了，特意過來吃面？
并未準備許多，好在後廚的爐竈應該還是熱的，再煮一碗也不難。
“有的，容将軍稍等。”阿鳶轉身走向後院，容州跟在身後。
“我與你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