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菜涼酒冷月挂樹梢,阿鳶抱肘抵禦微涼,一條披肩挂到肩上,回頭看過去,是容州剛收回的手。
“多謝容将軍。”
“哎呦喂,這酒今日是齁甜,喝的我都有些醉了。”劉茹起哄的樣子比纨绔還誇張,引得容州冷臉她也不怕。
“你還是輕點開玩笑,容将軍還為此與我惱過。”淩霄揭短道。
“真的,還有這事?細細說與我聽……”
劉茹先醉了,迷迷糊糊被婢女送回去,淩霄派幾人護送。
“肅兄,今夜早些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去周邊轉轉,靶場和騎馬場都有,你想要射箭還是馳騁皆可。”淩霄一手搭在蘇雯肩上,一手比比劃劃,看上去喝的也不少。
蘇雯不着痕跡的往旁邊躲開,被勾着背又靠得更近了些,甚至能感受到淩霄呼吸噴出的酒氣,側過臉:“淩将軍,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這才幾杯酒,走,你今夜就與我同榻,咱們當初又不是沒一起睡過……”說着,拉着她便要往寝居走去。
“淩将軍……”
“還叫我淩将軍,太見外。”淩霄不滿的皺眉,還擡手在她頭上胡嚕一通。
蘇雯面色一黑,擡手将他的大手扒拉下去:“淩霄……你真是醉了!”
容州和阿鳶一起回到院子裏,二人的房間隔着一個小院子,分別在兩邊,中間的大石缸阻擋住視線。
“我回去睡了。”阿鳶擡手想将披肩拿下來。
容州急聲道:“披着吧……劉姑娘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愛開玩笑,有時候沒深淺,你若是與她相處不來,只管不搭理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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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容州不會處理人際關系,沒想到遇上城主之女也如此剛硬,阿鳶抿唇一笑:“劉姑娘的性格不錯,總比那些彎彎繞繞相處起來簡單。”
“淩将軍也沒有別的意思……”容州不知道該怎麽說,不想讓她覺得孟浪,又不想撇幹淨。
“容将軍,我知道他們都沒惡意,不會放在心上的,放心,我回去睡了。”
看着她繞過大石缸,一陣寒風裹挾着幾片雪花落下來。
氣溫一日比一日寒冷,路上的雪都結成冰,厚重的雪挂在山尖上房頂和屋檐時常有雪落下來。
灑掃的家丁拿着掃把唰唰唰的幾下子便把院子裏的積雪清掃幹淨,阿鳶套着一件淡藍繡花披帛,肩上和下擺是一圈灰鼠毛,鼻尖和面頰紅潤白皙,抄手抱着一個手爐。
“阿鳶,今日我帶你上山抓野兔怎麽樣?”一大早,劉茹便找過來了。
阿鳶眼底倏地震了震:“劉姑娘,今日似乎下下大雪……”
劉茹親熱的挽着阿鳶手臂:“叫我小茹,我母親和家裏的姊妹都這麽叫我,在家中我也是最小的,平日裏沒人與我能玩到一起,再加上戰時緊俏……”
“不說那些,總之,今日敞開了玩!”劉茹只顧着說自己的,後才想起來問。
“那個……你想去嗎?若是不想上山抓野兔,你想做什麽,我也能陪着你。”
阿鳶不擅長拒絕別人,何況對劉茹也并不讨厭:“那就告訴容将軍一聲吧,免得他找不到。”
“已經告訴過他了,瞧身後這倆人,就是他派來保護咱們的。”
阿鳶看向守在門口處穿着青黑短袍長靴的男子,身姿挺拔是軍中站姿。
繡花靴踏進雪地中,厚雪瞬間沒過腳腕,劉茹拉着阿鳶,邁下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後面跟着容州派來的二人。
“二位姑娘,還是我倆去前面探路吧,雪太厚了,估摸上山的路也已經被遮蓋住。”
“那還有什麽意思。”劉茹氣喘籲籲站在原地:“就是要自己探索才新奇,這山裏應該有許多兔子窩,從前我與兄長來過一回,記得就在不遠……”
四下望去,全部被白茫茫的雪覆蓋着。
繼續往深處走,在幾排光禿禿的樹根下看見拳頭大小的雪洞,劉茹拉着阿鳶蹲下:“看,這個就是野兔子的窩,外面這些全都是它們的腳印,狡兔三窟,順着腳印還能找到別的兔子窩。”
沿着小腳印繞過幾棵樹,果然又看見一個小雪洞。
兩名護衛遞上披風,幾人守在不遠處盯着。
阿鳶和劉茹窩在一起,哈氣都是白色的,肩上披着厚實的披肩倒是感覺不到冷。
“就這樣一直等着嗎?”阿鳶問道。
劉茹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暫時是這樣,幾個兔子窩的路上放了陷阱,待會兒兔子出來的時候會被纏住,然後就能抓到了,不知道這窩裏有多少小兔子……”
“這些都是兄長告訴我的辦法,我們抓了小兔子就抱回家,大兔子就給它放了,萬一窩裏還有小兔子該怎麽辦,這麽冷的天沒有吃的會餓死的。”
阿鳶看得出她對兄長的思念:“那你兄長如今在何處?”
想來她說過沒有可一起玩耍的姊妹,應該是成家了立業搬出府上,才讓她如此寂寞。
“兄長前年的時候帶兵抵禦外族入侵……戰死了……”劉茹眼裏的光滅了,微微低下頭去幾滴淚順着面頰滑落,傷心的抽噎幾聲,又怕被聽見,抹幹眼淚竭力止住哭泣。
阿鳶沒想到會提起她的傷心事,內疚道:“他是個英雄……”其餘安慰的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擡手輕拍她的後背,一點點安撫着。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前面傳出,潔白的雪中一只灰色的小兔子蹦蹦跳跳沿着足跡往前。
“看,是小兔子。”怕驚到小兔子,阿鳶放低聲音。
劉茹睫毛上還是濕的,擡頭看過去,灰色的小兔子和那年與兄長抓到的大兔子一模一樣,淚像是決堤的水滑下來,哽咽聲再也藏不住。
轉身趴在阿鳶肩頭哭起來。
“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子,上戰場也不是他本意,家中父親年邁,他是替父從軍,聖上一紙诏書命我父帶兵抵禦外族入侵,兄長不忍父親上戰場,就連夜偷了令牌和聖旨帶兵走了……沒想到,這一去就再未歸來!”
“偏偏,不是他不擅長帶兵打仗,而是朝中有人提前洩露部署,害我兄長慘遭暗算!這是什麽樣的國家!這是什麽樣的君王!”劉茹滿心怨憤,恨那些出賣軍情的人,也恨讓他兄長帶兵上戰場的人。
阿鳶心下震撼,原來是這樣,從未聽說過那個君王會讓城主帶兵打仗,即使兵臨城下,也只有将軍上戰場的,何況是城主之子,想來武功與領兵謀略都不足,實屬遺憾。
“都過去了……”
劉茹抿緊唇,半晌後眼淚幹涸:“有時,我真的恨不得這個國家趕緊滅亡!”
阿鳶前後看了看,擡手捂住她的嘴:“別亂說,有些話不能說。”
劉茹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我知道。”眼眸是嘲諷冰冷的。
兩名護衛把中了陷阱的小兔子拿過來:“姑娘,這個小兔子要怎麽處理?”
劉茹側過頭擦幹臉上殘留的痕跡,阿鳶接過小兔子抱在懷中,小小的一只又軟又脆弱。
“小茹,你要抱回去養着還是放它回去?”
灰色的兔毛上帶着白雪,小兔子瞪着大眼睛,三瓣嘴蠕動着鼻子也嗅着味道。
“抱回去養着吧,如果抓到的是個大兔子就放了它,小兔子沒關系的。”劉茹接過小兔子愛不釋手的抱在懷裏,還把披帛敞開些給小兔子裹在裏面,毛茸茸的小家夥窩在懷中,她傷心的情緒都得到舒緩。
“山上還有許多野果,麻煩你們去摘些,咱們帶回去做成果醬,又酸又甜。”劉茹指着前面不遠處的幾棵樹,上面結着一片紅通通的小果子。
二名護衛動作利落,用前褂兜着摘了許多,幾乎摘禿了一棵樹。
用編織筐給小兔子當窩,還準備了許多胡蘿蔔與青菜,劉茹和阿鳶怕它亂跑,出去時候關緊了門。
“這便要回去了嗎?不如留下用過晚膳再走吧,到時候我送你。”劉茹不舍得與阿鳶分開。
看向門口等着的容州,嘆氣道:“算了,明日再找你玩也是一樣的,沒想到容将軍來得這樣早,小兔子你要帶回去玩嗎?”
阿鳶尚且住在淩霄的府邸,與容州不過都是借宿,況且她也不是那麽有耐心的人:“就留在你這裏吧。”
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到門口,直到馬車離去,劉茹才收起面上的笑,面無表情盯着暗黑無人的街道。
馬車上鋪着厚實的毛氈毯子,容州和阿鳶分坐兩邊。
“今日可抓到了野兔?”
“抓到了一個小兔子……我不知道劉茹兄長的事情,今日不小心提起她的傷心事。”阿鳶至今還內疚着。
容州似乎也被帶回到那段記憶中:“她兄長的死,說來與我有關。”
阿鳶擡頭看過去,容州側顏被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當時我也只是個小兵,所屬鳳字營,西面有一處煙霞關,外族蠻夷來勢洶洶,聖上未調配鎮守将軍和大軍前來,只以為是往常一樣的騷亂,命城主帶兵前去抵禦勸退,可我們親身感受到了那絕不是一場普通的騷亂,是奔着破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