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繭
第6章 破繭
戰争是一場誰顧慮人心誰就會輸的游戲,而在争奪與謝野晶子未來的自由權上,穆庭葉藏輸的徹底。
傷口可以在異能的作用下輕易愈合,但精神創傷總是不在此列。
那柄手術刀劃破的不止是軀體,還有穆庭葉藏與森鷗外之間本就脆弱的關系網。
兩人之間發生了那麽大的沖突,穆庭葉藏本以為自己會被限制行動。
雖說自己是出錢的那一方,但在島上,森鷗外才是那個有絕對權力的人。
但出人預料的是,被限制行動的反倒是與謝野晶子。
據傳她曾在母艦上安裝炸彈,試圖炸沉基地,更是多次出現自我傷害性舉動。
如今她被關押在特別監護室,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巡邏,以防出現意外情況。
從結果論來看,與謝野晶子目前無法使用異能力,森鷗外的不死軍團計劃自然無法推進。
穆庭葉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無需在做些什麽。
但很可惜,他向來是一位過程論者。
未來的任何傷疤,在現在都是尚未愈合的創傷,都不應被忽視。
在病床上休養了整整兩天的穆庭葉藏總算是被獲準離開治療室,他極為不适應的觀察着這個長期缺少光照的地方。
異能力确實好用,能把他快看不見的眼睛治好。
在某種程度上,森鷗外說的沒錯。
在未來,這會是一場革新。
新的能力往往會帶來新的變革,誰跟不上時代就會被時代抛棄到歷史的垃圾堆。
所以,對異能特務科的資金輸送不能停。
尤其是在常暗島戰事失利,整個組織氣勢低迷的時候,更要體現穆庭家的支持,這樣才會在內部占據更大的話語權,進而左右異能特物科的決策,讓它朝着對穆庭家有利的方向傾斜。
這種新興的官方機構難以安插人選,這已經是在保證隐秘性的前提下最完善的做法了。
而提前從常暗島撤離,無疑是在宣告戰敗,賠償金除去穆庭家該出的和上層承擔的那一部分外,還會留出一小部分給民衆。
當然不能直言拿民衆的錢去送給外人,所以需要特定的方式。
先渡過這段艱難時期,而後累年多發行一部分鈔票,逐步提高物價,讓民衆手裏的資金變得不那麽值錢。
手段無非就那麽幾個——銀行定期和保險。
為了從民間吸收更多的私人資金,銀行一定會提高利率。
市場上收留被銀行拒絕了的客戶的地方——私人借貸市場也會進行觀望,短時間不會開展兌換現金業務。
這樣一來市場上流通的錢就會變少,引起短暫的通貨緊縮,恰好抵消過量發行的貨幣,市場重新平穩。
穆庭葉藏在心裏盤算着自己手頭的資金,在公告發下來之前,會留有一段時間的緩沖期,那是上層約定俗成的退場時間。
雖然他一直唾棄這種行為,但不跟着一起做,資金只會憑空蒸發大半。
如果能引起跟風投資的話,小概率可以賺上一點。
對于穆庭葉藏來說,就算是這類資産全都損失,也不會對他個人造成什麽影響,最多就是公司賬面上難看一些。
但這些事放在那些普通民衆身上,皆是無妄之災。
這筆錢還是用于福利建設吧,戰後總是艱難的。
在去找與謝野晶子的路上,穆庭葉藏一直在心中打磨自己的計劃。
倘若事情發展真如自己所料,市場得不穩定性勢必會引起民衆的不信任風潮,倘若在未來民衆不願意将資金存入銀行,那會把多餘的錢放在哪裏?
股票?
穆庭葉藏馬上否決了這個答案,股票的波動性太大,願意把資金交到銀行的群體,本身更傾向于更為穩定的投資方式。
那麽就只剩下基金了。
在去往監護室的路上,穆庭葉藏敲定了日後橫濱最大的基金公司所擁有的目标客戶群體。
但目前,這個奇跡般地基金公司還是一紙空談。
說是特別監護室,也只不過是收拾了一間靠近走廊的禁閉室,就将與謝野晶子塞了進去。
禁閉室是為了懲罰不服管教的那部分人而設立的,空間狹小沒有窗戶,只有在送飯時才能透過那扁窄的縫隙看到一小縷昏黃的燈光。
與謝野晶子就被關在這裏,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好在島上任何資源都要優先向前線傾斜,包括鐵制品,因而這道門大部分是由木制成的,或許從內部也能輕易打開。
将看守人員支開後,穆庭葉藏生疏的拽開送飯的窗口,敲了敲門板,“晶子,是我,還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麽嗎?”
我說過要帶你離開,絕不會食言。
但他只得到了與謝野晶子扔過來的一個圓滑且短平的勺子作為回應。
雖然沒得到正式回應,穆庭葉藏懸着的心也松下來不少,最起碼還能扔東西,往好處想,她還有反抗精神。
他不死心的彎下腰,試圖看到與謝野晶子到底在哪兒,但監護室內裏一片漆黑,外部唯一的光源又被他擋了個徹底。
在将碗和兩支筷子都扔完後,無論他問什麽,與謝野晶子都不再回應,
問了半天一無所獲的穆庭葉藏往後退了半步,站直身體,定定的看向那片漆黑,眼底的堅毅一閃而過,聲音溫和又平靜:“晶子,離門遠點。”
側身、擡腿、踹門,一氣呵成。
和穆庭葉藏預想的一樣,這扇門很容易就能被打開,即便沒有鑰匙。
沒了阻攔,走廊上的燈光直直的傾瀉進房間。
與謝野晶子抱着腿坐在角落裏,避開所有光亮。
門被破開的一瞬間,與謝野晶子瑟縮的目光下意識追尋光亮,在被燙了一下後,又将眼珠轉了回來,繼續把自己埋在陰影裏。
“晶子,你在逃避什麽?”穆庭葉藏的語速很快,同與謝野晶子之間有一段距離。
在取得信任之前,最好不要太過于靠近,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應激反應。
這場單方面的溝通沉默了許久,久到穆庭葉藏以為今天不會再有進展時,與謝野晶子木然的擡起雙眼看着他,尚未适應光亮的瞳孔縮在一起,像是展櫃裏洋娃娃的玻璃眼珠,透着無機質的亮。
那聲音無比嘶啞粗粝,像是從地底下喊出來的:“我來到這裏只是想救人,可我害的所有人不能回家。”
“甚至還……害了你。”與謝野晶子猛的伸手拽住穆庭葉藏的外套下擺,強撐着站了起來。
她想要伸手觸碰穆庭葉藏脖頸處的傷口,記憶中這裏流了好多血……
卻在快要碰到的時候,突然收回手,低着頭把人往外趕:“你快走吧,我的[正确]會害了你的。”
因為能快速治療傷病,所以被稱為天使;因為能快速治療傷病,小隊的死亡率永遠不會過半,也就永遠不能因負傷離開戰場,所以被稱為死亡天使。
與謝野晶子握住掌心的金屬蝴蝶,因為她的[正确]已經害死了很多人了,她不想再多一個。
怕傷到對方,穆庭葉藏只好順着力道往外走,快到門口時,他伸出一只胳膊抵住了門框,另一只手本想放在與謝野晶子的肩膀上,仔細想了想還是放在了頭上。
突然被[幹燥溫暖的手指在頭頂揉搓,直接讓與謝野晶子愣在原地。
趁與謝野晶子愣神的這段時間,穆庭葉藏打開她的手掌,看到了那個一直被攥着的物件——一個金屬蝴蝶。
他記得這是一位能操縱金屬能力的士兵送給與謝野的。
雖然只有金屬的單一色彩,穆庭葉藏還是通過後翅的特殊形态分辨出了這只特殊蝴蝶的原型。
找到方向的穆庭葉藏蹲下身,将這支蝴蝶發卡戴到與謝野晶子的頭上,“你知道這個和你的異能力很像嗎?它們都像是二尾蛱蝶。”
幸好那天他記住了與謝野異能力的外現形狀。
見與謝野晶子沒有反抗,穆庭葉藏将外套脫下來鋪到地上,拉着與謝野晶子一起坐下,“這是一種食腐蝴蝶,大多停靠在屍體上。”
“許多人因此認為二尾蛱蝶是帶來死亡的不祥。”
自己的異能力帶來死亡的不祥之兆嗎?
與謝野晶子縮緊了身體,捂住耳朵試圖逃避,她不想聽下去了,但穆庭葉藏的聲音依舊穩穩的傳到她腦內。
“但他們完全搞錯了方向,明明屍體是比蝴蝶先出現的,為了掩蓋自己匮乏的同理心,就将過錯全都推到一只蝴蝶身上。”
緩緩放下手的與謝野晶子聽到穆庭葉藏說:“晶子,你的能力給予了患者一次剜去腐肉重生的機會,你不是不祥的預兆,是天使。”
“即便常與死亡做伴,你依舊是天使,帶來生的希望的天使。”
自己是帶來希望的天使……嗎?
在穆庭葉藏說這些話的時候,與謝野晶子擡手碰向發間的金屬蝴蝶,眼中的灰質逐漸褪去,眼前的世界開始被色彩浸染,像是一只沾滿墨水的筆,握筆的手高懸在頂端。
久久未落下的墨,讓她一直誤以為世界就應該是單調的灰白色,直到有人讓她擡頭看一看天空。
藍色的天空,象征着希望,和她身上的顏色一樣。
“雖然你現在不怎麽喜歡,但還是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看着眼中重新有了光彩的與謝野晶子,穆庭葉藏的尾音勾着笑意,蝴蝶需要破繭才能在這個世界飛翔,經歷了精神重生的晶子,也請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