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理咨詢室
第3章 心理咨詢室
自那天丢下評估報告後,穆庭葉藏就沒怎麽去過醫務室,反倒是圍着檔案室打轉。
那天與謝野晶子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聽她的語氣不太像是主動來的常暗島,還有森鷗外提到的特征入伍。
借着這幾天的空閑,穆庭葉藏把檔案室翻了個底朝天,還真讓他找出不少走了特征渠道的士兵。
穆庭葉藏一一在他們的名字上做了标記。
這些人和與謝野晶子一樣,培訓時間短,對敵壓力大。
在如此殘酷的戰場上,這一批人是最容易潰敗的,需要特別注意。
島上的資源匮乏,騰出空建一個心理咨詢室已是不易,穆庭葉藏索性把自己的東西都挪了進來,權當成辦公室和休息間來用。
新建成的咨詢室還透着粘合劑與木材的氣味,混在一起容易讓人想到橡膠樹還未長好的割口,總是向外滲着乳白的液。
穆庭葉藏擡手看了看時間,島上只有黑夜,走字十二的表盤早就難以判斷早晚,只能根據身體的疲憊情況進行推測。
他揉了揉眉心,強撐着過度勞累的身體坐下,對着燈光小心翼翼的摘下隐形。
原是黑色的瞳仁露出本色,混濁不堪的藍在眼球上暈開,失去倚仗的瞳孔向四周渙散,一只眼睛視力驟減讓穆庭葉藏難以抑制的頭暈。
直到将另一只也摘下,這才逐漸恢複正常。
醫學研究表明,人的視覺和聽覺相互關聯,視力衰弱的同時,出于心理因素,聽覺也會減弱。
是以摘下隐形的穆庭葉藏壓根沒注意到房間裏多了個人。
近幾日森鷗外為了心理咨詢室的事情跑前忙後,稍微擠出來點時間想要和穆庭葉藏聊聊,但對方卻一直泡在檔案室,短暫的碰面也只夠相互打個招呼。
要不是對方眼中的疲憊不似作假,森鷗外簡直要以為穆庭葉藏在故意躲自己。
好不容易找個時間卻碰上了這種事,他是拿來威脅還是加以利用呢?自然是怎麽有利怎麽來。
森鷗外毫不見外的靠近辦公桌,将穆庭葉藏收好的隐形挪到一旁,自己坐了上去。
咨詢室還沒有徹底建成,室內堆放着大片未組裝的櫃子,找個能坐的地方都難。
他擡手湊到穆庭葉藏的眼尾,伸出食指,用指腹輕輕點了幾下,慢條斯理道:“穆庭先生真是見外。”
如果是普通的近視,無論是佩戴框架眼鏡亦或是透明隐形都沒有問題,但穆庭葉藏偏偏選擇遮擋自己的瞳色。
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這個顏色不應該出現,還是出現的太多?
森鷗外敏銳的察覺到,這會是他了解這位新任顧問的突破口。
這幾天除了忙活咨詢室的事,森鷗外還打聽了不少關于這位新顧問的事。
穆庭家的小少爺,剛從東大畢業就到了這裏,目前是唯一一個有概率會資助他計劃的人。
坐在辦公桌上陡然高出一截的森鷗外背對着燈光,大面積的陰影将穆庭葉藏整個人蓋住,壓迫感十足。
過于暧昧的态度和自眼尾襲來的癢意讓穆庭葉藏往後退了些。
離開森鷗外的投影,不算亮的燈光依舊刺激出生理性的淚水,穆庭葉藏閉上眼,唇線漸漸拉直。直到将淚水逼回才把眼睛睜開。
穆庭葉藏将裝着隐形的盒子塞到森鷗外還未收回的掌心,拖着尾音湊近了些,濁藍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看嗎?”
許是因為驟然少去一層遮掩,穆庭葉藏的眼神飄忽了一瞬間,直到重新戴上放在一旁的框架眼鏡才再次聚焦。
擡手将森鷗外的手掌合上,穆庭葉藏站直起身,眼角彎了彎,似乎是在笑,
另一只手撐着桌面,食指指腹勾着标注好的士兵名單,平整的邊角被折起。穆庭葉藏推了推略微滑落的眼鏡,雙眼定定的看這森鷗外,“幫我收好。”
直到被送出門外,森鷗外也沒能問出穆庭葉藏為什麽要刻意遮擋自己的瞳色。
他低頭看着掌心的盒子,回憶幾分鐘前被金絲勾勒的鏡片擋住的藍色眼睛。
那一瞬間,森鷗外只覺得穆庭葉藏天生就适合戴着這種斯文,站在高處,悲憫凡塵。
就像是……神明。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森鷗外愣了一瞬,随即握緊了掌心的盒子,歪着腦袋低笑幾聲。
那就看看這位藏在黑夜中的藍色神明到底能不能給常暗島帶來轉機。
在一位老教授的課上,穆庭葉藏曾将金融與戰争相比較,兩者都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持,犧牲者都會變成統計簿上的數字,甚至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非要說出點區別的話,那就是金融比戰争更高效,效果更不明顯。
但僅僅在島上待了半個月,穆庭葉藏就徹底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戰争的殘酷,是金融所無法比拟的。
金融就算拿走了你再多的錢,也不會拿走你的生命,但戰争可以。
只要一發子彈,一聲槍響,一個小小的洞。
只是一瞬間,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會在你眼前消失。
在一個充斥着士兵哀嚎聲的夜晚,穆庭葉藏聯系家中信得過的人,簽下了寄送至異能特務科的巨額支票。
心理咨詢室的位置就在醫務室旁邊,正對着大門口的位置能讓穆庭葉藏看的清清楚楚。
一個個血肉模糊的人被擡進醫務室,在經過與謝野晶子的異能治療後,疲憊的走向戰場。
然後又一次受傷和治療,像是行走在永遠沒有盡頭的莫比烏斯環。
心理素質再高的人也适應不了如此頻繁的受傷。
身體上的創傷可以輕松被治愈,但心理上的問題不盡快解決,早晚會爆發。
就算是穆庭葉藏帶來的醫生每天三班倒的進行治療,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負面的情緒不會立即消失,心理醫生通過傾聽病人煩悶壓抑的情緒給出治療方案,同時這種情緒會積壓在醫生心中。
時間久了,也需要其他心理醫生來開導。
這段時間有一部分醫生需要離島休養,原就人手不足的診室更是難以維持。
在新的醫生來到之前,只是淺顯上過幾節心理課的穆庭葉藏也被拉了壯丁。
這麽晝夜不分的過了幾天後,穆庭葉藏實在是撐不住了,他專門和森鷗外約了個時間,準備好好談論一下他的計劃。
近幾天前線壓力驟增,需要對受傷士兵進行治療與開導的兩人都忙的腳不沾地,待兩人都有空,早已是淩晨時分。
上輩子因工作猝死,有了二次生命的穆庭葉藏就格外注重休養生息,每日早睡晚起。
但自從登島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無論是精神還是軀體,都長期處于疲倦狀态。
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後,穆庭葉藏拍了拍自己的臉,強撐起精神,獨自等待森鷗外的到來。
名單上的人,來的實在是太頻繁了。
他不确定那些人是否能撐到森鷗外的計劃完成,說不定他們那脆弱的精神狀态都難以撐到戰争結束。
穆庭葉藏将那些人的診單一一找出,在翻到抽屜底層的文件時,猶豫片刻,往裏送的更深了些。
要不要把這份文件發出去,取決于他和森鷗外今晚談話是否存在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