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猜
第095章 你猜
霍峋是晚上七點落地的京市機場, 他光明正大把周四下午的必修課翹了,因為那位從外國大學聘請來的絡腮胡教授在課堂上提出了‘來去自由’的原則——
只要能保證期末論文足夠驚豔,平時不在他的課堂上刷臉舉手提高印象分換取他期末時的心慈手軟, 也是行得通的。
聽到這, 霍峋背起包就走了,雷厲風行, 不帶走一片雲彩。
想要翹課的學生其實不止霍峋, 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來都來了, 就算要翹也是從下周開始, 總不好當着教授的面兒離開。
因而特立獨行的霍峋相當惹眼,引起了小範圍八方語言混雜的低聲讨論,“Wicked!”
“可惱也,佢好勁啊。”
“聽說他是Prof.陳源的學生,research研究生啦!咱們這一屆, 就這一個吶!拽點也應當啦。”
在同級生中過于拽的霍峋打了的士回到公寓, 拎上他昨晚就收納好的行李箱, 快馬加鞭趕到了港灣機場。
他原本訂的是明天中午的航班, 臨時起意,還怕來的太晚,畢竟飛機票不像火車票那般時段豐富。
幸運的是,今晚到京市的某廉航客機還有經濟艙位置。
霍峋從小到大坐經濟艙出行的次數屈指可數, 小時候和家人一起, 無論是霍峥還是霍老,都不是坐經濟艙的身份;長大後,是經濟艙實在憋屈, 狹小的座椅空間對霍少爺這高大體型是種真正的折磨。
不過想到今晚就能見到鄭秋白,縱使座椅間的位置叫霍峋的長腿都只能委屈縮着, 霍少爺也滿心期待。
抱着他給鄭秋白買的各色營養品與好味點心,真誠感謝這廉航選定的航班時段,叫他覺得今天是幸運的一天。
趕飛機加上從京市開車來燕城,霍峋到家樓下的時候,已經夜裏快十二點了,他下車時看到家裏的窗子是暗色的,裏面沒有開燈,自然而然以為鄭秋白已經洗漱完,上床睡覺了。
為了給鄭秋白一個驚喜,霍峋一路上都憋着他的分享欲和行程報備,他就是要突然出現在鄭蝴蝶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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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別勝新婚,這一把幹柴烈火,不在床上,不成。
不過當籌備驚喜的霍峋打開家門那一刻,他反過來被鄭秋白‘驚喜’到了。
二居室裏沒有開燈,也沒有開空調,可能是燕城九月份的夜晚還不夠涼爽,也可能是霍峋在屋子裏找了一圈下意識開始心慌,他熱得要命。
霍峋今天一早見過導師,特意穿的藍色條紋格的圓領半袖襯衣,搭配牛仔褲和帆布鞋,是年輕又體面的穿搭,在大馬路上要被找尋模特兒的攝影師拉住要聯系方式的。
他還慶幸自己今天穿的不是不修邊幅的模樣,省的鄭秋白還要擔心他在學校生活的落魄,進屋時像個翹尾巴的公孔雀,現在一切都白搭。
壓抑不住的懷疑和煎熬,叫霍峋像電視劇裏被丈夫抛棄的絕望主婦一樣,憋着叫人顫抖的火,撥通了鄭秋白的電話。
“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這口氣帶着質問。
對霍峋情緒尤為敏感的鄭爺,瞬間聽出了不對勁。
如果霍峋是普通的電話查崗,不至于講話都帶着脾氣,唯一的可能,是他回來了,把自己抓了個現行。
“你回來了?”
“我不應該回來是嗎?”霍峋的呼吸聲愈發沉重。
“當然不是。”得到這樣答案的鄭秋白有點慌,很顯然,他惹得霍峋相當不快,“你現在在家?我馬上就到家,到家我和你解釋。”
這還是在杜希的車上,鄭秋白不好當着朋友的面兒在電話裏跟霍峋嘀嘀咕咕膩膩歪歪。
杜希也聽出這一通電話的不同尋常,随口問:“秋白,這是誰打過來的?”
杜希這一句話,徹底讓電話那頭的霍峋炸了窩兒,哪怕隔着信號電流聲,霍峋也聽得出來,這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絕對不是阿良。
這麽晚了,鄭秋白不在家睡覺,而是在外面和一個阿良之外的男人待在一起。
還是趁他人不在燕城,遠在港灣,壓根不會回來的時候,待在一起。
說這不是特意約着去見面,偷偷私會,霍峋壓根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深夜,孤男寡男,同處一個空間,稱呼如此親密,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像是幾只鐵錘,一錘又一錘把霍峋心裏暗戳戳藏起那些醋壇子全砸爛了。
如果霍峋還是十九歲的自己,他現在一定要為這件事和鄭秋白在電話裏吵翻天了,但他應該有符合他年紀的沉穩與紳士,他得忍,他得好好解決這件事,比如坐下來和鄭秋白談一談。
這是原則性的問題,至于霍峋從前說的那些“接受鄭秋白身邊開放關系”的傻*違心話,放在三十歲的他眼前,已經完全不适用了。
霍峋不會打腫臉充胖子,他只能接受站在鄭秋白身邊男人是他自己。
霍峋‘冷靜’講出挂斷電話前的最後一句話,“好,我等你回來,我覺得我們之間需要好好談一談。”
如果好好談談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霍峋會選擇解決那個男人。
霍峋原本想坐在沙發上等鄭秋白進家門,他要有正宮的氣勢,不該分給那個野男人半分視線,也要擺出生氣的樣子,叫鄭秋白一進門就來哄自己。
不過他現在已經足夠生氣了,沒必要在裝模作樣,不如站到樓下去和那破壞他家庭的小三對峙,當面扯頭花。
他是管不住鄭秋白,但他打小三很在行。
站在樓下,像一座門神一樣的霍少爺,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期間他把有可能出現在鄭秋白身邊的小白臉都琢磨了一遍。
不過不是霍峋自誇,那些小白臉,沒一個比得過他,更沒一個,和他一般同鄭秋白有過糾纏的上一世。
沒人值得鄭秋白放棄他,他看得出鄭秋白也愛他,不過,可能要除了——孩子爸爸。
這是唯一叫霍峋忌憚的存在。
不過就算對方來勢洶洶,霍峋也不會把鄭秋白讓出去,孩子是鄭秋白辛辛苦苦生下來,霍峋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對方過來搶走。
霍峋其實也想過這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是他的,但也只是偶爾想過,鄭秋白沒有明确表達過這個意思,他也就不多想了。
扪心自問,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對霍峋來說都一樣,他不在乎這件事。
這種不在乎的程度就像是路邊看到的小狗小貓,他不會在乎對方有沒有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又是什麽花色一樣,漠不關心。
霍峋的确和正常雄性不太一樣,他獨占又寬容,自私又無私,雖然寬容和無私的出發點是情感不太健全的漠然。
誰叫他連愛自己都不太會,更不會認真去愛一個孩子。
他兩輩子唯一無師自通的天然情感,是愛鄭秋白。
*
鄭爺坐車到家時,本想讓杜希開車把他放在小區門口,省的霍峋見到人,又要喝點醋下肚。
只是他的要求沒快過杜希擺弄方向盤的手,車子平順停留在居民樓前,鄭秋白沒下車呢,就看到了被車燈照亮一半的霍峋。
杜希這燈光打的妙,一半明一半暗,将霍少爺猿臂蜂腰的雄性輪廓勾勒的猶如藝術品雕塑。
非要取名的話,鄭爺會叫它《發怒的擋門神》。
霍峋肯定生氣了。
鄭秋白快速解開了安全帶,頭也不回對杜希擺擺手,“老杜,你快回家吧,開車路上小心。”而後下了車,奔着雕像走去。
夏夜是熱的,鄭秋白從帶有冷氣的轎車上下來,冰涼的手拉住霍氣氣的胳膊,降溫又降火,“你下來了,快上樓吧,樓下好熱。”
霍峋的血管裏此刻流動的大概不是紅細胞,而是岩漿,在他看清車裏另一個男人是杜希後,脖頸上的青筋都突突跳起來。
霍峋不動,因為杜希的車也沒滾,他低頭看鄭秋白,“這麽晚了,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我們剛在一起吃了個宵夜。”鄭爺深知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坦白從寬一條路,“就是工作結束後,朋友之間聚一聚。”
“吃宵夜?你不是告訴我,你在家好好睡覺嗎。”
“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熬夜不好。”鄭秋白也還想把自己見長的體重,當做驚喜呈現到霍峋的眼前。
“那為什麽是他送你回來?”
“因為順路,他也住這附近。”
“秋白,這是怎麽了?”杜希在車上看了一會,見到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他覺得霍峋果然和他的印象裏一樣,是個不太好惹的硬茬。
見兩人遲遲不上樓,也沒有分開的樣子,杜希怕他倆打起來,特意從車上下來了。
“沒什麽,老杜,你快開車走吧,這麽晚了。”
只是他這一出現,更叫霍峋火大,原本霍峋和鄭秋白講話的時候還是輕聲輕語的,杜希一下來,他就想噴火了。
“他讓你滾,聽不到嗎?”
“霍峋!”鄭爺眉頭一皺,這小子嘴一張,怎麽還開始說髒話了。
“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嗎?”杜希蹙眉,他是個脾氣還不錯的人,但他也是家裏慣着朋友捧着的二代,霍峋這種挑剔和找茬的視線,真的讓人不快。
“秋白好像在和我說話,我也在和他說話,你的家教難道沒有告訴你,長輩說話的時候,不要插嘴嗎?”
“杜希!?”鄭秋白下意識擋在霍峋跟前,生怕一眼看不住,這小子竄出去,和杜希打起來。
霍峋被擋着,嘴還空着,是杜希先找茬,那就別怪他不紳士,“那你的家教有沒有告訴你,不要打着朋友的名義揣着不幹不淨的心思去接觸別人?”
“還是你喜歡做小三?覺得大晚上和別人的男朋友在外面約會刺激?”
“霍峋,你閉嘴!他是我朋友。”
“朋友?哼!”是不是真朋友霍峋不知道,反正他不會用那種惡心的眼神,去盯元麒龍或者李晌。
杜希反應了一會,繼而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鄭秋白,“秋白,你和他——”
鄭爺千算萬算,都沒算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在朋友眼前兒出櫃。
上輩子杜希死的早,燕城的二代也沒有幾個基.佬,到歲數,就早早按家裏安排,和門當戶對的姑娘相親結婚了。
且上輩子,在他和葉靜潭的關系逐漸人盡皆知之後,老梁那些人,也就漸漸不再主動來往了。
于是這輩子,鄭秋白其實沒想過把他的私事暴露給這些朋友,至少現在說還太早了,大家都是心思玲珑的人,日子久了,他們自然也能發現。
現在可倒好,霍峋給他把保持分寸和界限的窗戶紙捅了個稀巴爛。
鄭秋白一個腦袋兩個大,這種時候他也保持不了體面了,趕緊催促,讓震驚臉的杜希開車走人,“有什麽事過幾天再說,今晚你先走吧。”
他現在得先把發脾氣的霍峋哄好。
可霍峋一聽到他們過幾天要見面,又炸了,“你還要和他見面?他到底是多重要——”
“閉嘴。”鄭爺擡手,一把捏住了霍峋的嘴巴,手動消音,拽着人往樓道裏走。
只是霍峋多沉,鄭秋白多沉。
霍峋誠心不配合,鄭秋白根本撼動不了他,這場拉鋸戰就不在一個重量級。
鄭爺只好使出殺手锏,“霍峋,我肚子疼。”
聞言霍峋立馬動了,摟着鄭秋白的腰往樓上帶,不過他也不忘回頭瞪一眼失魂落魄站在樓梯口的杜希,這一下又被鄭爺擰住了耳朵,“你給我安靜回家。”
将霍峋擰上家,一進門,鄭秋白就松手了,往沙發上一坐,等着霍峋跟過來談談。
別的不說,鄭爺現在也有點生氣,霍峋這件事做的太不體面。
吃醋也要分清楚對象和場合,亂吃飛醋,鄭秋白也是無福消受。
“我亂吃醋?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對你有別的意思?”
“他對我能有什麽意思?”不是鄭秋白看不出別人對他的好感,是杜希實在是始終如一。
原本就是溫良耿介的人,眼下又成了不張嘴的悶棍,鄭秋白實在是不覺得對方溫和的視線是別有用心。
“我知道我和朋友出去瞞着你這件事不對,這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但是霍峋,我和杜希就就朋友關系,吃飯也不只有他,他送我回來是因為順路。”
霍峋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因為鄭秋白的話,他不信。
鄭秋白也看出來了,他嘆氣道:“你好像很不信任我。”
“你要我怎麽信任你?”
“?”
信任是需要培養的,而鄭秋白從前的隐瞞太多了,所以遇到事情,霍峋就像是驚弓之鳥,很難不去多想,他本身也就是多思多慮的人。
做風險投資,就是需要面面俱到,把所有未知的可能性都揣測到,這樣才不會輸得一敗塗地。
而鄭秋白,無疑是霍峋做過所有的投資裏隐患最大回報最小的,甚至還叫霍峋成為了一個輸不起的懦夫。
霍峋憋氣,把自己氣到眼眶通紅,一點成熟都撐不住了,還好他本來就比鄭秋白小,掉眼淚也不算丢人。
他控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這話鄭爺真是無可辯駁,他不是霍峋肚子裏的蛔蟲,他當然不知道霍峋到底多愛他。
但是,“你可以告訴我。”
“告訴我你有多愛我?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麽?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才會讓你這麽難過。”
鄭秋白不喜歡霍峋的眼淚,因為霍峋的眼淚從來和幸福毫不相幹。
在一起後的霍峋還在掉眼淚,會讓鄭秋白覺得,他們之間的結合,是錯誤的,畢竟原本的世界就不是這個樣子。
“我沒有!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霍峋慌忙辯解。
可太幸福了也會叫人憂慮與難過。
霍峋難過鄭秋白身邊的男人如過江之鯉,可能有朝一日他不是最成功最年輕最英俊的那個,會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他也小氣,雖然講着只要鄭秋白在他身邊就好,但他也會嫉妒鄭秋白和其他人有不錯的關系,嫉妒鄭秋白曾忘卻他給另一個人全部的情愛。
因為他清楚縱使那個人不是葉靜潭,也會有別人出現。
所以霍峋沒有嘴上說的那麽寬宏大量,他就是個善妒的小人。
他難過鄭秋白對他的愛,好像不似他的愛一般洶湧。
就像鄭秋白根本不會理解,他打開這扇門,看到家裏空空如也,又在電話裏聽到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時,到底有多恐懼。
是真正的恐懼。
鄭秋白聽明白了,根因,還是他從前故作的風流和上輩子眼瞎的歷史遺留問題。
鄭爺拉住霍峋收攏的手掌,坦誠道:“霍峋,我身邊從來沒有別人,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都是第一個。”
“至于葉靜潭,這個我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大概是那時候的我,的确沒有你這樣堅定。”
還在美男落淚的霍少爺聞言怔愣,他在消化鄭秋白的話,他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是第一個嗎?”
“是第一個,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
上輩子鄭秋白年輕時候的确還有幾個不好得罪、迎來送往撩撥的對象,但這輩子,是真沒有了。
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在肚子裏揣了霍峋的崽,是徹徹底底栽了。
霍峋眼神微漾,視線投向鄭蝴蝶的小腹,結巴問:“那、那這個孩子?”
一瞬領悟的鄭爺真是徹底氣笑了,霍峋見人就吃醋也就算了,這怎麽還能主動往自己頭上扣綠帽子呢?
還是他就樂意給別人養孩子?
鄭爺一把拉過霍峋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偏頭問:“你猜,這是誰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