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焦慮
第093章 焦慮
鄭秋白專注于肚子裏缥缈的感覺, 不一會兒,那些輕碰的癢變成了鮮明的游弋——他的肚子裏好像養了條小魚,這是小魚在游動。
眼下這條小魚, 正随着霍峋往他肚子上抹油的大手來回漂浮, 似乎在做互動游戲一樣。
鄭爺忙一把摁住霍技師操作娴熟的手,“別動。”
“怎麽了?”霍峋手上的精油帶着一種玫瑰芳香, 精油浸潤他的指縫和鄭蝴蝶的白肚皮, 摩擦間, 有咕叽咕叽的暧昧聲響, “覺得癢了?”
霍峋停下,肚子裏漂浮的小魚也消失了。
“不是癢。”鄭秋白反問霍峋:“你剛剛沒摸到嗎?”
聽到鄭蝴蝶的說法兒,霍峋盯緊了眼前的小肚子,思考一會兒,他又把自己的側臉輕輕貼了上去。
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的——一位認真傾聽妻子孕肚裏孩子胎動的年輕父親, 臉上還要挂起欣喜萬分的笑。
霍峋都做好準備笑了, 可等到牆上電子鐘默默跳走了兩個數字, 除了鄭蝴蝶肚子細小的咕嚕聲, 他什麽都沒感受到。
“你是不是餓了?”
“?”鄭蝴蝶仔細感受了一下,彎起眼睛道:“好像是有點。”
霍峋現在不放過任何一個給鄭蝴蝶喂食的機會,哪怕兩人都已經洗漱過,即将入睡了, 他依舊選擇下床穿上睡褲, 進入廚房看能做些什麽吃的來。
因為叫鄭秋白松口主動想要吃點東西,實在是困難。
鄭爺只有剛懷孕那段時間,對于想吃的東西有種清晰明确的偏執, 暴食到了有點吓人的地步。
慢慢到第四個月,他的飲食已經趨向規律, 不再像以前那樣,遇到想吃的東西,一口氣吃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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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比他懷孕前的貓食狀态,吃的多了不少,只有霍峋,總覺得他吃的少,見縫插針塞水果、點心、營養品過來,還要一天兩頓的加餐,鄭秋白真覺得他要被喂成豬了。
“醫生說你瘦。”足夠瘦的鄭蝴蝶肚子裏倒是有個胖娃娃。
“趙院長也說了,有些人體質可能就是我這樣,懷孕了,吃很多也不會重太多。”且孕期內發胖,還有很大一部分激素和代謝的原因。
鄭秋白到現在,身體裏雌性激素數值和女性懷孕四個月正常激素水平還是有差距的,不過因為數據在穩步提升,加上胎兒的發育沒有什麽問題,趙澤霖并沒有給鄭秋白安排激素藥物進行幹預。
“只要寶寶一切正常,就可以了。”鄭秋白抿了口牛奶,他對自己的體重并沒有多大關注。
坐在餐桌對面的霍峋聞言忍不住強硬強調,“明明現在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坦白來講,如果生下這個孩子的代價是掏空鄭秋白的身體底子,進而影響鄭秋白未來的健康,這代價就太大了,霍峋也還真不一定願意做個二十四孝好爸爸了。
霍峋和被孕激素影響的鄭蝴蝶不一樣,在他這裏,對孩子的喜歡永遠都是愛屋及烏,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本能選擇。
他的愛帶有私心,會權衡利弊。
鄭秋白是他心上那臺天平永遠傾斜的一角。
不過霍峋不敢表現的那麽明顯,他怕鄭秋白看出他對孩子的不滿和敵意,也怕他在鄭秋白心裏的分量沒有那個初具人形的小嬰兒沉。
萬一被剝奪當孩子daddy的身份,霍峋哭都沒地方哭去。
“只有你的身體好,寶寶才會好。”
“好,我知道了。”鄭秋白的目光從霍峋不停捏餐巾紙的手上挪開,斯文地将碟子裏的煎蛋和火腿都塞進了嘴裏。
其實他已經有點吃飽了。
不過,霍峋原本就在因為即将去港灣上學的事情而焦慮,他還是不要再讓原本就‘脆弱’的霍少爺,因為自己吃飯的問題,變得更焦慮了。
吃過深夜加餐,又重新洗漱一遍的鄭蝴蝶躺到了床上,主動張開胳膊,抱住了霍峋的大腦袋,輕輕摩挲着當按摩,良久,他感覺霍峋似乎沉沉舒了一口氣。
在私立醫院産科走廊裏的宣傳架上,鄭爺看過和産前産後焦慮抑郁相關科普的小冊子,産後暫且不知道,但鄭秋白絕對沒有産前焦慮。
他清楚以他現在資本和眼界,能給肚子裏的寶寶一個優渥的童年乃至一個順風順水的人生。
所以有關孩子生下來怎麽養,會不會養不好這些自我懷疑,在鄭爺這裏壓根不存在。
再就是因為軀體上各種變化、難受産生的心理焦慮,這點在鄭秋白身上就更趨近于無了。
他一沒發胖二沒妊娠紋三還有霍峋當按摩師,至于身體上那點難受,比起上輩子複健時候的辛苦,也算不了什麽。
鄭爺,是個心态相當好的孕夫。
趙澤霖都說,沒見過這樣心大的甩手掌櫃,好像生孩子就是腿一張一合的輕松事兒,以至于每次來纏着趙院長問東問西的,都是霍峋。
所以,鄭秋白現在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他太放松了,霍峋這才跟扯起一根筋兒似的,神經緊繃,壓力過大。
畢竟宣傳冊上也提過,焦慮情緒,不一定只會出現在懷孕的人身上,另一半的心理健康,也尤為重要。
現在鄭爺就希望,霍峋到港灣換一個新環境,加上學校裏的新鮮事,能分走些霍少爺身上無形的壓力,也分走些他整天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過去就好好學習,不要一直惦記家裏,我會照顧好我自己。”鄭秋白這句話,從家裏一直講到了機場臨別前。
霍峋大部分行李都已經從家裏打包到港灣去了,他拎在手裏的只有一個小登機箱,裝了随身物件和證件。
于是他就一只手抓箱子,另一只手抓鄭秋白的手,十指相扣,不想松開,想把鄭蝴蝶和随身行李一起打包上飛機。
葉聿風站在不遠處,見狀翻了個無聲的白眼,他明明該在VIP貴賓室裏坐着,一邊喝氣泡水一邊眺望窗外萬裏無雲的風景,而不是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當一顆閃閃發亮的電燈泡。
早知道會這樣,趙淑梅說什麽,他都不會答應和霍峋一起路上結伴去港灣。
又不是小學生了!坐飛機還有結伴的必要嗎?!
“內什麽,我說,霍少,咱該去登機了。”
霍峋充耳不聞,捏着鄭秋白的手叮囑,“我到了會給你打電話,你在家,想吃什麽要什麽,就讓阿良哥去買,工作也是,不要太累,不要我不在你就加班,要按時下班,我會打電話查崗。”
霍峋這一連串的要求,鄭爺當然是有求必應,“我知道我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和聿風去登機吧,落地給我消息。”
鄭秋白比了個撥電話的手勢。
趕飛機禁不住繼續拖延,霍峋最終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送完霍峋,鄭秋白叫阿良載他去了金玉庭,盈香的煙草許可前段時間就下來了。
只是做過煙草經銷的都知道,剛開始營業的時候,店面的檔位太低,煙草局一般只會批一些當地的廉價煙草配額銷售。
像是比較火的暢銷煙,剛開業基本拿不到手裏。
不過鄭秋白這兒就不是賣三塊錢一盒黃鶴樓的地兒,于是這幾天他琢磨着把提檔評估交上去,最起碼要讓他這地兒能賣地起軟中華吧?
鄭秋白也不準備單賣內陸煙,他還訂購了些海外煙草和雪茄,這年頭,物以稀和奇為貴。
更何況燕城能買到正牌海外煙和雪茄的地兒,迄今為止還沒有呢。
除卻煙草,還有些洋酒和紅酒的貨已經到庫房了,金玉庭最低價的酒,是吧臺售賣三十一杯的威士忌,盈香酒水起步是五年前的茅臺,剩下的洋酒和紅酒,也都是收藏級別。
鄭爺的目标用戶很明确,專逮有錢的薅。
酒水煙草齊活,鄭秋白挑起茶葉來,如果說煙酒鄭爺都懂些門道,能确保到手的都是正貨,可這茶葉,幾位供應商幾十塊塊大小不一品種不同的茶餅在他眼前都成山了,他也看不出好賴。
鄭爺還沒活到過能靜坐品茶的歲數,他不愛喝茶,更分不清白茶黑茶綠茶紅茶老茶新茶之間的區別。
“這一提茶餅要6000塊?”鄭秋白捧着巴掌大點的白茶餅,眉頭蹙起,“這還不到半斤吧?”
“老板,這是福鼎蝴蝶白茶,都是這個價啦,您手裏的一提正好六兩,您要的多的話,可以給您打個折扣。”
鄭秋白放下那一提茶餅,眉頭挑起,“還有別的嗎,我要更貴的。”
鄭秋白不懂茶,但他知道,越貴的越好賣價兒。
這下輪到茶葉供應商們激動了,有人往外掏班章普洱,一筒就要一萬五,如果鄭老板嫌這還不夠貴,那他家還有三萬一筒的老寨冰島。
鄭秋白買的不少,茶葉商戶們還給他打了個折,下來小百萬。
“老板,放心吧,您這買不了吃虧。好茶葉和酒是一個道理的,保存得當,能越放越貴。”
尤其有些茶餅還和畫作文玩一樣,能吃工匠紅利,做茶餅的師傅要是哪天翹辮子了。這些被他留下的茶餅價格,要翻一翻的。
投資茶餅,就像投資藝術品一樣。
鄭秋白也是漲見識了,轉頭讓阿良從他買的茶餅裏拎兩塊,給趙淑梅送去,他記得老太太是愛喝茶的。
趙淑梅收到孫子的禮物,二話不說,從自己藏品裏找出一塊前朝茶餅,還禮給了鄭秋白。
這茶餅,比老太太歲數還要大,真正的有市無價,正适合做鄭秋白那地方的鎮店之寶。
鄭爺知道這玩意貴重,只是哪怕趙淑梅送了他另一塊前朝茶餅敲碎後的散茶叫他拿回家嘗嘗,他也不敢喝。
這跟老僵屍一樣的老茶葉,外面的紙皮包裝都破破爛爛了,喝進肚子裏難道不會像喝了一肚子黴灰水一樣嗎?
“我大哥就愛喝那樣的老茶。”霍峋聽了鄭秋白的描述,想起霍峥那被小陳走哪帶哪的掉色茶葉罐兒,裏面放的就是這樣的茶,都是專門從南方一些制茶村子裏收來的,幾十年的陳年茶餅。
“聽我大哥說,這種老茶葉,就和陳年人參之類的保養品一樣,喝下去神清氣爽,還對身體其它地方有益處。”
像神藥補品似的。
“奶奶給你的這種茶餅,我也在拍賣會上見過。”一塊斑駁的前朝茶餅,在十年後霍峋出席過的海外拍賣會上,能拍出一百伍拾萬港元的高價,而且多的是人争搶。
“這麽貴?”
“嗯,我記得那塊品相還沒有奶奶給你那塊保存的好。”
鄭秋白原本打算将那塊茶餅和其他産品一起擺在他訂購的博古架上當商品展覽,但現在,他開始考慮要不要專門點這塊茶餅買一個玻璃制的保險箱了。
或者還是直接存到銀行,上個保險,更安全一點。
這要是不小心丢了或者摔碎了,鄭爺會肉痛的。
話筒那頭的霍少爺聞言笑出聲,“你要是想要這種,我給你買。”
“算了,就這一塊兒,我都不知道這猴年馬月才能賣出去。”鄭爺是個商人,商品在他眼裏只能帶來利潤,賣不出去的,再貴也是擺在家裏的賠錢貨。
供起來一塊祖宗茶餅就差不多了,霍峋多給他買幾塊回來,鄭秋白可供不過來。
*
霍峋到港灣的第六天,鄭星星的軍訓結束了,鄭秋白開車把他從學校接回家休整,再過三天,才正式開學。
見到星星那一刻,鄭爺就有點後悔當時沒給孩子買防曬裝備了。
鄭星星确實是更黑了,黑的站太陽下面都要發亮了,脖子後面還曬脫了一層皮,紅彤彤一片,看着就痛。
鄭秋白臨時更改了目的地,先帶鄭星星到醫院挂了個皮膚科的號,買了曬傷膏,又去商場,遵醫囑給鄭星星買了些補水修複的護膚品,讓鄭星星洗完澡之後全身塗抹。
洗完澡出來的小黑孩渾身香噴噴的,他從前用過的面霜只有大寶,大寶沒有哥哥給他買的那些瓶瓶罐罐香。
“哥哥,我洗好了,也塗了那些霜和水。”
“正好過來我給你脖子上的傷口上藥。”
鄭星星安分坐到鄭秋白跟前,鄭爺低頭,用棉簽沾藥膏,幫他塗脖子。
“霍峋哥哥已經去港灣了?”
“嗯,他都快去一周了,也正式開始上課了,怎麽你想他了?”
“也——就一點點吧。”鄭星星壓根不想霍峋哥哥,只是他感覺霍峋哥哥不在家,家裏打掃衛生的人就變成了哥哥和隔天來的保潔。
保潔做衛生,并不算特別仔細,衛生死角多,竈臺上炒菜留下的油點子和浴室下水道通孔處的頭發絲,都沒有清理幹淨。
隐約察覺到自己使命的鄭星星塗完藥膏就撸起了袖子,一路從衛生間清理到了廚房,手腳敏捷幹活麻利,鄭爺喊他看動畫片歇會,他也說自己不累。
收拾廚房櫥櫃時,鄭星星看到了那一桶茶葉,是趙淑梅給鄭秋白的散茶。
“哥哥,廚房裏好像有茶葉。”
“對,那個茶葉不錯,你可以帶到學校去喝。”聽霍峋說那個茶葉有益身體健康,鄭爺就專門留了一部分給鄭星星。
高中生活難免睡眠不足,這陳年茶葉正好提神醒腦。
鄭星星也不愛喝茶,或者說他就沒喝過茶,捧着沉甸甸一罐茶葉,他突然想到,“哥哥,你愛吃茶葉蛋嗎?”
在鄭秋白點頭後,鄭星星鑽回了廚房,從冰箱裏掏出來了十幾顆生雞蛋,開始煮茶葉蛋。
雞蛋煮熟,輕輕磕出雞蛋殼上的縫隙,再放進已經調制好比例的腌料裏,再撒上一把茶葉,放冰箱裏冷藏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正好就能做早餐來吃。
鄭秋白不會品茶,可他吃的出茶葉蛋的好吃與難吃,現在早餐店賣的茶葉蛋,其實大多都沒有茶葉味,而是醬油味,鄭星星做出來這個,真有茶葉的撲鼻香氣,鮮香醒神。
貴的茶葉就是不一樣,做雞蛋都這麽好吃。
鄭爺的早餐就是倆茶葉蛋,加上阿良送來的豆漿油條,吃的相當飽。
可這早餐吃完不久,鄭秋白的肚子就有點不舒服,他一開始覺得是吃多了撐得慌,走一走消消食就好,不等他走兩步,一種壓抑不住的作嘔欲望,就促使他鑽進了衛生間。
鄭秋白鬧肚子了。
鄭星星也鬧肚子了。
哥倆輪着上廁所,眼瞧着都快脫水了。
阿良還以為他買的早餐有問題,那家店不夠幹淨,一邊罵,一邊拉上倆人去醫院看急診。
“食物中毒。”醫生下了診斷,安排鄭爺和小黑孩吃了止瀉藥,然後坐走廊裏挂水。
鄭秋白拉住想要和霍峋彙報的阿良,“阿良,我吃了藥已經好多了,這件事情就沒必要告訴他了。”吃壞肚子這種小事,真的沒有必要。
要是霍峋因為自己吃壞肚子就要從港灣飛回來,鄭秋白會覺得他是個耽誤事的大麻煩。
阿良一看他家小老板的臉都慘白的,恨死了那家賣油條的,可轉念一想,“老板,可是我今天早上吃的也是這家的油條和豆漿呀,我好像,沒事呀。”
鄭爺聞言,扭頭看向同樣一臉菜色的鄭星星。
他想起了早上吃下肚那兩顆茶葉蛋,鄭星星也吃了。
“星星,你做茶葉蛋的時候,有把那茶葉洗一遍嗎?”
“哥哥,茶葉難道還要洗嗎?”鄭星星直接抓了一把扔進去,他沒喝過茶,不知道茶葉泡前還要過一遍水,這種陳年老茶尤其。
古董茶的威力實在不容小觑,鄭秋白最終在醫院挂了兩天的水,到家一上稱,不多不少,正好比霍峋走時輕了兩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