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坦白
第070章 坦白
算命瞎子給鄭爺煙酒行取的名字叫【盈香】。
葉聿風覺得錢真沒白花, 這起的是比他們幾個只知道‘小鄭煙酒店’的有水平得多,葉伯附和:“秋白少爺做的是煙酒茶葉的生意,那好的煙草酒水茶葉, 一打開可不就是滿室盈香。”
“你告訴他你準備做什麽生意了?”葉聿風随口問道。
鄭爺捏緊瞎子給他的紙條, 搖頭:“沒說,我只說, 求個店名, 他就給我寫了。”
副駕駛上的葉少爺感慨:“那是真厲害了。”
不知道能不能幫他算算家裏那小賤人什麽時候能滾遠遠的。
“他還說什麽了?”霍峋睨了眼那被鄭蝴蝶捏地皺巴巴的紙條, 從那個地方出來, 鄭秋白明顯心不在焉,自打上車,就盯着那紙條出神。
“沒什麽,”鄭爺将紙片疊好收回了西裝口袋裏,“我們沒有其它的交流。”
鄭秋白後來詢問那瞎子的問題, 對方一個都沒有回答, 只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 而後嘻嘻哈哈傻笑不斷, 獨留鄭爺驚疑從腳底攀升,直至遍體生寒。
言者藐藐,聽者諄諄。
瞎子的話毋庸置疑切中了鄭秋白如今為數不多的軟肋。
上輩子欠下的情債,一個有富貴命的深情種, 這兩個評價其實足夠泛泛, 因為在上輩子鄭老板足夠逢場作戲的情愛游戲中,被他傷心的富貴命那實在是數不勝數。
至于深情,對于這樣身家的人, 能不眠不休追在鄭老板屁股後面兩三年,已然是情根深種。
畢竟富貴命的深情, 與普通人的深情,不可相提并論。
因而鄭秋白其實也不信,這世上能有海枯石爛至死方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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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有保質期的東西,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顆放在別人身上的心随時會變。
那些林林總總的追求者,在鄭爺這裏已經是連名字與樣貌都模糊不清了,他想不起來,那一瞬,也只有被他二十三歲親手放棄的霍峋,躍出腦海。
這是鄭秋白心甘情願承認,他虧欠霍峋的債與真心。
可鄭秋白不願意相信,霍峋因為他早亡,英年早逝可不是什麽好詞,鄭爺寧願霍峋在他死後只有短暫的傷懷,坦蕩面對後重新出發,繼續輝煌人生。
而不是因為他的死一蹶不振,走向頹廢,甚至是殉情,這不好玩,這會讓鄭秋白再次後悔,會讓他覺得,他真的毀掉了霍峋。
他年輕時的自私使他親手毀掉了他愛的人。
“鄭老板?老板?您還在聽嗎?”津海的設計師拿着店鋪外燈牌圖紙到金玉庭和鄭秋白交涉細節,可面前的雇主明擺着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他講的都口幹舌燥了,對方始終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您今天是不舒服嗎?”
“抱歉。”鄭秋白回神,疲憊地摁了摁眉心,自從掃墓回來,他晚上的睡眠就差的要命,霍峋這人型的安眠枕都有點沒用了,白天夜裏,纏繞他的都是同一樁煩心事。
“這幾個設計我覺得都可以,讓工廠用最好的材料,只要能做出質感就行。”
“好的,老板。”設計師點頭,又跟鄭秋白提起室內軟裝的玻璃磚材料需要海外進口,要提前确定需要的數量買入,才不至于到時候苦等清關調貨。
鄭爺有一搭沒一搭聽着,端着咖啡茶水進入辦公室的阿良看出小老板臉色不好,立馬拉起設計師,“來,小王,我們老板只負責拍板設計審美上的工作,這種采辦上的粗活你以後找我就好了,走走,我們出去談。”
辦公室裏沒了旁人,鄭爺才一歪身子,仰躺在軟和的真皮沙發上,沉沉嘆氣。
他是真快精神衰弱了,這段時間,只要他一閉上眼,總會控制不住去想上輩子的霍峋為什麽會死,又是怎樣的死的。
奈何他死的比霍峋還早,又沒能來得及變成阿飄滿懷不甘地四處游蕩,關于這方面的記憶,他肯定是一點都沒有。
而更叫鄭爺心堵的,是他并不覺得上輩子的自己有多讨喜,又或者給予了霍峋多少沉甸甸的愛,值得霍峋如此待他。
他率先選擇了放手,走出了這注定不會幸福的感情,他們之間很多年都沒有任何聯系,甚至因為隔的足夠遠,也已經沒了任何關聯,連從旁人口中聽聞和霍峋相關的只言片語,對鄭秋白而言,都是不可得。
那時候的鄭秋白如何想呢,他想的是,霍峋大概很快就會有新的對象,并不會對自己多麽念念不忘。
事實證明,沒能念念不忘的是他自己。
他愛上了新的人選,甚至遺忘了霍峋的存在,連死前,對方孤注一擲沖到自己面前,都沒能記起那段前塵往事。
難怪霍峋灼熱的眼淚始終叫鄭爺心頭沉重,這份沉重,原來也是受之有愧。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蹦到晚十點,阿良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老板,時間不早了,小霍已經開車到樓下了。”
鄭爺從沙發上爬起來,把鋪了一茶幾的簽署文件分門別類整理整齊的功夫,霍峋已經推門進來了,“還沒忙完嗎?”
“快了,把這些整理好,放到辦公桌上就行了。”
“我來。”霍峋辦麻利,三下五除二把各色文件夾摞在一處,利落地将這足有他小腿高的文件單手扛到了鄭秋白的辦公桌上。
鄭爺看着那原本被他按照簽署未簽署,合格不合格分類的文件最終化作了一大摞,如果換個人做這樣的蠢事,按照他現在這不算穩定的情緒,已經是一出慘劇了。
奈何是霍峋,現如今的霍峋就是要騎鄭秋白的脖子上撒野,鄭爺大概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霍少爺折騰完,上前拉起鄭蝴蝶的手,“回家嗎?”
“嗯,回家。”鄭秋白點頭,無視那堆亂七八糟的文件,跟霍峋手拉手往外走,毫不避諱金玉庭上下員工的視線,坦坦蕩蕩。
這要是從前謹小慎微的鄭老板,那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但如今,金玉庭的員工幾乎都知道先前那個帥的沒邊兒的男安保徹底成了他們老板的‘正室’,天天晚上來接人下班宣示主權,以至于一些客人都知道了鄭秋白在談朋友的消息。
薛柔很頭疼,她能算是鄭秋白私生活相關的半個公關經理,關注鄭老板私生活變動的客人不在少數,她的電話又要被打爆了,“這次,我能直接和那堆兒VIP确切的講名草有主嗎?”
“講吧。”阿良覺得這話沒什麽不能講的,如果只是因為他們小老板現在有個固定的男朋友,對他們老板狂熱的愛就消失了,那這樣的人不來也罷。
畢竟再過六七個月,他們老板還會喜得貴子或貴女,連現在區區一個男朋友都接受不了,那想必也不能心懷大度能接納他未來小小老板的。
不如趁早叫他們知難而退。
*
鄭秋白和霍峋最近的夜晚生活實在規律。
十點左右,鄭爺下班,霍司機鞍前馬後接人,車上空調溫度不冷不熱,副駕駛座椅弧度也符合鄭爺的腰背線條,一上車就叫人分外放松;
十點半,兩人到家,鄭爺先洗澡,霍保姆出門當司機之前打開的熱水器溫度正好;
不到十一點,鄭爺洗完澡出來,可以得到霍大廚給剝皮切塊的水果,順帶下肚一部分夜間吃的營養品,如果覺得餓,還能得到霍小哥從外面買回來的夜宵加餐。
十一點半,兩個人洗漱完畢,上床睡覺。
時至今日,霍峋已經徹底把鄭蝴蝶的床當成他的床了,吹幹頭發穿條褲衩就擠進被窩裏的動作駕輕就熟。
他拉住鄭蝴蝶的手,照例進行睡前亂七八糟沒營養的聊天,有關他獨自在家時做了什麽,手上的幾只股票恰好漲停,賺來的錢足夠在燕城最好的公立中學旁邊兒買一棟樓房。
雖然當下燕城還沒有學區房這種說法,不過再過兩三年年,教育部就近入學的概念一推出,這好學校附近的房子都得靠搶。
現在買,有備無患。
霍峋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深遠長久,聰明至極,如果不是今天傍晚人家售樓處已經下班了,他大概已經簽好合同了。
“霍峋?”鄭爺其實完全沒在聽霍少爺念叨些什麽,他有想問的問題。
“嗯?”
“如果我和你分開了,你會怎麽做?”
原本安生躺在床上的霍峥聞言一個一激靈,直接坐直了,全身上下比那詐屍的僵屍還僵硬,他攥着鄭秋白的手,緊張問:“你說什麽?你要和我分開?我做錯什麽了嗎?”
“我說如果。”鄭秋白沒想到只是一個問題,會讓霍峋有這麽大的反應。
“你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我——”
“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鄭爺也跟着坐了起來,拉開床頭燈,盤腿和緊張的霍少爺面對面,安撫地拉過霍峋另一只手晃了晃,“我夢到我們分開了,所以才想問問你。”
“夢?”霍峋的眼睛驟然睜大,“在你夢裏,我們分開了?”
“嗯,分開了。”鄭秋白垂下眼睑,“在夢裏我對你不算好,我們的分開也是理所應當,我總覺得,你應該恨我才對。”
應該恨他才對,而不是一直愛他,更不是愛他愛到生命的盡頭。
霍峋仔細觀察着鄭蝴蝶的表情,從鄭秋白提起‘夢’,他的心就開始狂跳,由衷希望,是老天爺開眼,讓鄭秋白夢到了過去發生的種種。
但看鄭蝴蝶認真又平靜的表情,霍峋覺着,他大概真的是做了個模糊的夢,倘若和自己一般夢見的是真實至極的一切,此刻就應該鼻涕眼淚流一臉。
他倆分手時的種種,還是值得鄭秋白掉兩滴淚的,雖然,霍峋從沒見過鄭蝴蝶掉眼淚的樣子。
“我才不是那種分手就記恨前任,看不得前任好的人。”霍峋搖頭,“我不恨你,我還會繼續愛你,因為分開肯定是你提的,我沒提,也沒同意,我就還是喜歡你,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哪怕使他幸福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過回首過去,霍少爺已經完全摒棄了這一觀點,他不該把自己祈求的事情寄希望于別人身上,同樣,也沒人比他更配帶給鄭秋白幸福。
鄭秋白聞言,只覺得霍峋這戀愛觀,比上輩子被下降頭一般的他自己還要可怕,鄭秋白從不會回頭去懷念前任,無論是霍峋還是葉靜潭。
鄭爺扶額,“你不能這樣。”
“沒什麽不能的。”霍峋從不為自己與鄭秋白分開的選擇後悔,他明白那時候鄭秋白同樣走投無路。
他只後悔一件事,那就是沒有早一點回去找鄭秋白,叫葉靜潭那小賤人成了撿漏王。
霍少爺勾唇,“你只是不明白我多喜歡你,如果你明白,就可以理解了,我可以為了你放棄一切。”
鄭爺:……
他明白霍峋很喜歡他,但卻依舊不理解霍峋的腦回路,尤其他們上輩子已經近十年沒有聯系,更沒有彼此的動向,這小子還願意第一時間掏那麽多錢出來救他,這份恩情與愛,很難不叫人為之驚訝和動容。
難道霍峋真的十年如一日藏在角落裏,偷偷摸摸愛着自己?
這跟發黴的蘑菇有什麽區別?
鄭爺恨鐵不成鋼,他恨不得回到上輩子,手把手教霍峋把自己。
當年分開後,霍峋就不該音信全無,他應該反複出現在鄭老板眼前蹦跶,叫鄭秋白想無視他的存在都做不到。
這樣成不了心上的朱砂痣,也能成為心上一根刺,縱使鄭秋白摔壞腦袋,也絕不會忘掉他,更不會眼瞎看上葉靜潭。
他正色道:“霍峋,那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唔?”
霍峋兩只手都被拉着,只能迅速身體力行,用嘴封緘鄭蝴蝶這毫無忌諱的問題,他狠狠叼住鄭秋白的嘴巴,毫無章法地啃咬,洩憤似的哼哼,語音模糊:“你不許胡說八道。”
“……”
把鄭蝴蝶的嘴巴吮得紅紅的,還留在一圈齒痕,霍峋才退開,沉聲道:“不許胡說八道。”
“我是說如果。”鄭爺抽回手,摸到下巴上的牙印,還真有點疼。
“如果也不成,沒有這種如果,如果有,你死了我一定和你一起——”
“呸。”鄭秋白心驚肉跳,伸手拍了拍霍少爺的嘴巴,“快呸。”
“不呸,我對天發誓的,所以你一定是長命百歲。”霍峋抿唇,“這樣,我就和你一起變成白頭發的老頭子。”
鄭爺想以玩笑糊弄過去的夜間談話在此刻變得正式起來。
他也發現,似乎兩輩子下來,都是霍峋在直白地對他示愛,而他總是畏首畏尾,權衡利弊,躲躲藏藏,習慣去顧左右而言他,從不能直面內心,坦誠相待。
他以為愛與交往應當是他和葉靜潭那樣,點到即止,君子之交,有來有往。
往天平上一放,他們兩人付出和得到的東西,大差不差,恰好足夠天秤平衡,不虧不欠。
可事實上,是他愛得過于膽小,才會被真摯愛着時都覺得負擔與受傷。
“我錯了。”鄭爺胸口悶悶的,他伸手抱住了霍峋的腰,整個人壓了過去。
霍少爺順勢仰倒在床墊上,被鄭蝴蝶壓在身下,伸手抱住那清瘦的肩,道:“你錯什麽了?你沒錯——”
鄭蝴蝶是不會有錯的。
“對不起,霍峋。”鄭爺的眼睛有點酸,不過他很快閉上了眼,沒丢人的哭鼻子。
“怎麽了?”霍少爺緊張起來,“你怎麽了?不要吓我。”這麽多的鋪墊,不會是為了甩了他吧?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鄭爺擡頭,尖尖的下巴抵在霍峋胸口。
“你說什麽,我都不同意分手!”霍少爺臉色沉重。
“不是分手 。”
“我也不接受開放關系,你厭倦我,想再找一個,這檔子事不可能,不行!”他們現在不是合約關系了,霍峋好不容易爬到這正室之位,他可沒什麽肚量。
能接納先前那些外室的孩子,是因為孩子會像鄭秋白。
那些野男人,長得可不會像鄭蝴蝶,來一個,霍少爺手撕一個,來兩個,他手撕一雙,哪怕就此吃醋善妒和鄭蝴蝶成為怨偶,也不退讓,這是原則問題。
鄭爺看着霍峋沒安全感的樣子簡直心酸,他伸手摸摸霍少爺緊皺的眉心,試圖撫平那處溝壑,嘆氣連連:“我在你心裏,就是那樣的人?”
霍峋眨眼,不吭聲,但眼底的緊張還未消散。
鄭秋白知道,這也是他自己給自己埋的雷,現在挨個炸了,只能受着,硬扛。
“我想說的不是分手,也不是我厭倦你了,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霍峋被鄭蝴蝶哄地臉紅,含羞帶怯,“那是什麽?你說吧。”
“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