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楚湛沒工夫搭理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 然而他的手指卻停在了手機上,最後一個數字無法動彈。
“報警來得及嗎?怕是等警察到,林霏就已經遭他們毒手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顧謹言, 只有他才能救得了林霏。”
楚湛緊閉着唇, 沒有說話。
因為另一個自己顧慮的問題,也正是自己所擔憂的, 他不置可否。
“或許林霏對你來說确實不值一提, 你可以選擇等待警察到來, 他們那群人應該不會搞出人命, 頂多手段惡劣一點。”
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如同一條斑斓的毒蛇,他盤踞着,循循善誘着。
他要誘出楚湛心底的善,他要用這份善去改變在這個世界裏未來的人生。
楚湛閉上眼,沉沉地深呼吸後, 接着睜開眼, 他收起了手機, 毅然跑回了會所。
可在大堂卻沒看見顧謹言, 只有顧謹言的幾個保镖正準備離開。
楚湛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忙問:“你們顧少呢?”
保镖自然不會輕易透露行蹤,反而戒備地看着面前這個神色慌張的男人。
楚湛只好說道:“麻煩你們跟顧少說一聲,我跟他認識,我現在有急事找他!真的, 麻煩你們了!”
另一位保镖正是那天領着楚湛去醫院體檢的, 他便去打了一通電話,完了後走過來告訴楚湛,說顧謹言在地下車庫。
楚湛忙不疊道謝後便疾步從消防通道往地下車庫跑。
等他看見一輛正要緩緩駛出去的黑色賓利車時, 他想都沒想直接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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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剎車聲在安靜的車庫中響起。
童特助開的車,他扭過頭看向顧謹言。
顧謹言沒說話, 只是漆黑的眸沉靜地看着前方攔路的人,又踉跄着繞到後排的窗戶。
車窗慢慢降落,車窗外的楚湛神色慌張,眼尾泛紅,大概是跑了不少路,雙手撐在車身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有事?”顧謹言冷淡問。
楚湛緩了口氣後,說道:“幫我,幫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的助理被人扣在樓上了,他們人很多,報警來不及,你幫我救她下來行嗎?”
顧謹言擡起眸,目光似審視。他試圖在楚湛的臉上看出點什麽痕跡,然而眼前這個男人,連求人辦事都沒有求人的姿态,盡管急迫卻不卑微。
顧謹言露出戲谑的笑意:“我為什麽要幫你?”
八年前的顧謹言雖青澀,但天生的性格卻是刻在骨子裏的,他漫不經心的态度俨然與八年後重合。
對于接下來要說的話,楚湛遲疑了,因為一旦說出口,便将成利益談判的條件。
“你那天說過,我可以提條件。”
顧謹言道:“但那天你沒提,過期了已經作廢。”
說着,車窗緩緩上升。
楚湛一把伸手擋住:“等等!”
顧謹言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楚湛目露難堪,他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幫我救人,以後……..”
“以後什麽?”顧謹言沒什麽起伏的聲音響起。
楚湛垂下眸,黑蝶般的眼睫微微地顫動着,“以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顧謹言沉默了一會兒。
他對童特助說道:“帶些人上樓去找。”
接着他又朝車窗外的楚湛揚了揚下巴:“上車。”
車門打開,楚湛坐了進去,車內只剩下他們倆人。
顧謹言點了根煙,車內安靜得仿佛都能聽見煙灰焚滅的聲音。
當煙将燃盡時,顧謹言轉過頭問:“以後我說什麽你做什麽?”
在楚湛面無表情地回答“是”後,他清楚,這一切兜兜轉轉,依舊重蹈覆轍。
他也明白了,在這個催眠的世界,無論如何規避改變,結果終究還是那一個。
透過顧謹言深邃的瞳仁,這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以後的畫面,光怪陸離地一幀幀播放着。
楚湛華貴衣物加持下,昂首挺胸地站在聚光燈下享受光芒,他眼底的野心勃勃,欲望充斥着紙醉金迷。
幾年後遇到洛予,舊情複燃。
接着他又看到了顧謹言被嫉妒燃燒後,陰鸷的面容。
他一步一步逼近楚湛,瘋狂質問着,最終掐着楚湛的脖子如惡鬼般厲聲道:“既然這麽想死,那就一起死!”
車廂內顧謹言俊美的臉龐逐漸模糊,最後楚湛撐不住眼皮,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到他再次睜眼,催眠已經結束了,是真的結束了。
只是他醒來後還不确定地去拉開窗簾觀察了會外邊的景色,接着又打開辦公室門,直到看到走廊上的護士們,才安心地回到辦公室內。
桌上的時間是16:00,不過才兩個小時,楚湛卻覺得仿佛真過了許多年一樣漫長。
要是顧謹言拽着他跳海時醒過來,他還有情緒激動一番。可現在,就像是吵架時沒發揮好,到後面過了那個點,也就意興闌珊了。
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
于是他在顧謹言的上方打了個響指。
哪知顧謹言緩緩睜開眼,恢複了點精神後,便冷淡地同楚湛說道:“謝楚醫生了,治療就到這裏了。”
接着,他穿上外套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楚湛都準備好了将那天跳海後誤以為催眠結束時的那番話重新講一遍,顧謹言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舉動,反而令他愣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後,才坐下來琢磨。
難不成連顧謹言自己都覺得即便再繼續催眠,在裏面兜轉一圈後,他的強制愛精神病也是無法改善,所以洩氣了?
八成就是這樣了。
本以為會跟顧謹言在治療這個事情上劍拔弩張,沒想到這麽輕易解決,楚湛一時間都有點不習慣了。
等到院長給他打電話通知後,楚湛心底的巨石終于落了地,就這麽幾次的治療,費用足以讓他在金港市買一套地段不錯的房了。
最主要的是,他再也不用遭受精神摧殘了。
他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甚至向來冷淡的他連上班都時常面露笑容了,惹得其他人都紛紛詫異。
“楚醫生最近心情很好啊?”
“那可不,治療一個患者上百萬的收入,換誰都高興!”
楚湛這一段時間确實過得輕松自在,雖說顧謹言之前在現實裏病症發作,告訴過他,他是他現階段強制愛的目标。
剛結束治療的那幾天,楚湛也擔心。生怕顧謹言哪天又闖進門來。
可時間過去了半個月,一個月之後。對方毫無動靜,楚湛也就漸漸把這事給抛之腦後了。
楚湛的生活規律且單一,上完班回到家,做兩三道菜,吃完飯收拾打掃後,便會去書房看一會兒書,最後睡覺。
只是今晚書看到一半,他的心莫名提起,他緊聽着動靜,随後蹙起眉。
門口有動靜。
他輕輕走到門邊等了一會兒,門鈴猝不及防響起,同時牽拉起他的心跳。
他下意識反應門口的人是顧謹言,于是他屏住呼吸,假裝屋內沒人。
然而門外人不僅沒離開,還隔着門說話:“楚醫生,開門。”
楚湛一愣,是院長的聲音,他趕緊開門。
可是打開門後,他又是一怔。
門口除了身材肥胖的院長外還有面無表情的童特助。
院長笑着抱怨:“你在裏面幹嘛呢?怎麽這麽長時間才開門。”
楚湛有點摸不清狀況,但既然童特助在,那八成又跟顧謹言有關系了,說到顧謹言,他頭又開始疼了。
“院長你來,怎麽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給你打了呀,你沒接。”
楚湛又馬上去找手機,才發現洗完澡後丢在衛生間裏了,打開一看,果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院長和童特助顯然沒有做客的意思,倆人進了門就站在客廳裏,像是有話說。
楚湛還沒等他們開口,就已經表現得極不情願了,他問:“外面還下着大雨,是有什麽急事嗎?”
院長道:“楚醫生,咱們去顧總家一趟,幫顧總看看。”
楚湛皺眉:“不是已經結束治療了嗎?”
院長大概覺得楚湛是腦子糊塗了,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現在錢都送上門了,還一副推阻的口氣。
他悄悄地拉了把楚湛的胳膊,讪笑着看了眼一旁的童特助,接着湊到楚湛跟前低聲道:“你怎麽回事?顧總是你的老客戶了,他接着治療這多好的事。”
“院長,我真不想再幫他看了。”
“哎你這人怎麽………”
童特助突然開口:“楚醫生,我們顧總病了。”
楚湛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他不是一直都有病麽?”
院長聽得冷汗都流下來了,這楚湛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
童特助倒沒介意楚湛陰陽怪氣的嘲諷,他繼續道:“顧總已經一個月沒去公司了,躺在家裏。”
他頓了頓:“躺在床上,真的病了。”
“這麽嚴重?那得去找內外科醫生。”楚湛的态度很明白了。
“楚醫生,我們在樓下等你。”童特助說完這句就走出了屋子。
楚湛琢磨着他的這句話,問院長:“他們在樓下等我?他們?他們是多少人?”
院長:“來了四輛車。”
“………”看來童特助沒讓人上來把他捆下樓已經很給面子了,還知道叫了院長,讓他放松戒備。
楚湛煩躁地捋了把頭發,最終在院長殷切的目光下換了衣服。
車子抵達顧家富麗堂皇的莊園內,外面雨大,下了車,傭人們便遞上毛巾拖鞋。
童特助讓院長在客廳坐着喝茶,又同楚湛說顧總在樓上的房間。
其實時間過了一個月,之前在催眠世界裏的那點事也逐漸淡化了,連帶着對顧謹言的情緒也沒那麽激烈。
只是不自在肯定有,哪怕隔得再久,倆人在裏頭畢竟有過非一般的關系,楚湛想撇開忘得一幹二淨,也絕不可能。
“先說好,我不會看病,他真要是生病,最好送醫院。”
他們上了二樓,走在前頭帶路的童特助扭過頭頓住腳步,“楚醫生,顧總不知道你來。”
“什麽?”楚湛詫異。
“自從一個月前心理醫院回來後,顧總就病了,每天待在房間不出門,公司也沒去,現在公司裏事務堆積,我迫不得已才擅作主張來找楚醫生你。”
楚湛沉默了一會後說:“找我也沒用,他的病我治不了。”
童特助繼續往前走,顧家的別墅繞得跟酒店似的,光是走廊就七拐八繞,直到童特助停在一扇門前。
他将目光投向楚湛,手握在門把手上,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是楚醫生自己同顧總說吧。”
說完,擰開了門,童特助退到一邊。
等到楚湛走進去後,門被關上了。
顧謹言的房間布局內外兩間,外邊是書房,光從布置擺設來看,低調且有品味,如同現實中顧謹言的氣質,成熟又內斂,卻無處透着華美。
楚湛遲疑了一下,打開了卧室的門,卧室裏拉着厚重的窗簾,瓢潑雨聲被隔絕。
光線有些昏暗,只留了床頭的一盞燈。
而顧謹言平躺在床上,毫無生氣般緊閉着眼,黑色的睫毛柔順地貼在眼睑下方,只在聽到動靜後微微蹙眉。
“我說了不許進來打擾我。”看來是真病了,連聲音都有氣無力。
楚湛杵在門邊半晌,猶豫着怎麽開口。
顧謹言似是察覺到人沒走,他不耐煩地睜開眼準備呵斥,結果剛要張口卻怔住了。
又像是不敢置信似的,他撐起身想看清楚來人。
等确定是楚湛後,他吃驚道:“楚…….楚醫生,你怎麽來了?”
楚湛清咳了聲:“童特助找我來的。”
擔心楚湛誤會他以權壓人,顧謹言蹙了下眉頭認真道:“我沒有指使他。”
“哦。”
敷衍完,房間內陷入了沉默,倆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能說什麽。
楚湛尴尬地眼神亂飄,佯裝打量房間。顧謹言則默不作聲,目光卻一直在他的身上。
正好楚湛的視線飄了回來,跟他撞了個正着。
“……..”
“……..”
顧謹言這才想起待客之道:“要坐會兒嗎?”
房內只有床,要坐那就只能坐床,然而他跟顧謹言在床上有不少糾葛,他記得,顧謹言自然也不可能忘記。
“不用了,童特助說你病了,我已經跟他說過,你的病我治不了,現在看來,你的病我确實治不了。”
楚湛這話倒不是敷衍,柔和的光落在顧謹言的臉上,能看出來的确臉色蒼白,無精打采的樣子。
也确實是瘦了不少。
“身體不好就趁早看醫生,我就先走了。”
楚湛剛轉身邁開腳步,顧謹言卻喊住了他:“楚湛。”
“你知道我為什麽病麽?”
楚湛扭過頭。
顧謹言一雙眼緊緊地注視着他。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