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為他打破原則
第43章 為他打破原則
展小曦憶起那個沒來由的吻,當時更多的是憋屈,借着酒勁想要放縱情緒。
兩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對前一段感情無望後的麻木發洩,是人在危難處遇見溫柔後的下意識投靠,無關愛情。
因而過後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只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酒醒後就恢複了與往日無異的相處模式。
此刻喬瑾煜翻出舊賬,展小曦的臉一下子蒸起來。
想到自己曾與他有過那樣親密的接觸,情緒後知後覺地沸騰。夢一樣的不真實,記憶卻又很清晰。
展小曦當時意識并沒有斷層,親吻的感覺都還記得。
喬瑾煜很溫柔,也很會。與他接吻的感覺很好。
還有就是——他的确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
至少對展小曦不是。
喬瑾煜淡定強勢,展小曦也不慫。
他沒再躲避,仰起面龐望着喬瑾煜,問他,“你對我有感覺。我可以這樣理解你的話嗎?”
“有。”喬瑾煜言簡意赅地承認。
“心裏放着一個得不到的人,又對近在身邊唾手易得的人有沖動,這樣算是精神出軌嗎?”
展小曦用詞帶着明顯的挖苦,只是分辨不清,諷刺的對象是喬瑾煜還是他本人。
“不要這樣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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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瑾煜松了手,垂在身側,整個人有些無力地坍塌下去。
“你不是唾手易得的人,我對小星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感情。”
展小曦看穿了他的回避,也聽出了他話裏掩飾的更深層的不願對自己透露的東西,因而不能輕易接受這番說辭。
他把喬瑾煜的否認,理解成了得不到唐水星回應的口是心非。
“可是你縱容他,袒護他,他做什麽你都可以原諒包容。”
“更可惡的是,他本人對此心知肚明。”
“他利用你對他的偏愛,把你當頂配備胎,享受随時随地随心所欲召喚你為他服務的特權。”
“除了愛而不得,”展小曦豁出去地問,“還有什麽可以解釋你和他的這種相處模式?”
“……”喬瑾煜與他并排靠在了車上,磕了支煙出來銜在唇間。
“我欠了他、和他家人很多,我得彌補。”
好久之後,他總算給了展小曦一句更具體的解釋。
“彌補多久?三年?五年?還是一輩子?”展小曦直白地問,“如果你以後的戀人,無法接受你身邊有唐水星這樣的‘特權階級’存在,你也會繼續‘彌補’,舍棄自己的幸福?”
“我在取舍。”喬瑾煜注視回來。
他在布局脫身,一點點抽離,需要時間。
“放下過去對我而言并不容易,我需要雙向的回應,才可以義無反顧。”喬瑾煜說。
他的目光太深情,展小曦想要回避,不被允許。
他私心把話挑明,現在想要裝傻已經來不及。
“我以後的戀人,也有他需要取舍的東西。”喬瑾煜盯着展小曦的眼睛,說,“我也在等一個答複。”
他有沒有取代對方心裏那個人的可能,有沒有等待的必要。
他并不是渡人不顧己的聖人,他背負很多東西。
來自家庭的壓力,以及從前所欠的債……
這些都與愛情有沖突。
選擇自由地去愛一個人,于他這樣背負了滿身職責的人而言,是倒反天罡的逆行,幾乎意味着要跟過往的一切決裂。
引誘他抛開良知和道德向對方靠近的那個人,不可以妄想退回從前的戀人身邊去。
喬瑾煜深知自己骨子裏的瘋氣。
一個從沒有用心愛過的人一旦走了心,未經稀釋的情感會把一切理智盡數沖垮。
他小心運籌,把關系一點點地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推進,不敢輕易放縱自己。
因為很清楚一旦放縱自己用心去愛,他将是比陸雪丞還要偏執的瘋子。
他是年長的哥哥,更了解自己,更能預判将來。
所以無論內心如何百轉千回,都隐忍在了面皮之下,始終将關系的主動權放置在展小曦手裏。
在展小曦理清自己的內心,牽起他的手之前,他永遠給展小曦退路,允許展小曦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的人。
可是一旦關系确定,就是一去不回頭。
他會大度,體貼,溫柔,包容……妥善地給展小曦自己給得起的一切的好。
但他絕不會允許展小曦再次逃離自己。
喬瑾煜心裏很苦。
展小曦眼裏開始倒影出他模糊的輪廓,日漸對他生出在乎的情緒……
這是甜蜜的滋味。
只是甜的并不純粹——展小曦眼裏的情緒,喬瑾煜并不是第一次從咨詢者眼中讀到。
心理咨詢的過程需要一點點剖開自己的心,直面卑微與傷痛,正視人性的陰暗面。
咨詢師與咨詢者之間會建立一起一段微妙的關系,視角逐漸重合,直到懂他所懂,痛他所痛。
咨詢者在這個過程中很容易對那個全面了解自己內心不美好的一切、知道自己最最落魄的醜态,卻依然溫柔呵護自己那顆平凡心髒的人産生心理依賴,下意識地向他貼近,尋求溫暖慰藉。
這種情緒,短時間內很容易被混淆為愛情。
可它們絕不是可以維持戀愛關系的穩定劑。
當發現咨詢師也是一個有自己三觀和喜惡的普通人,不是時刻以自己為中心的全能騎士,多數咨詢者都會感到失落和痛苦。
基于吊橋效應生成的情感依賴,在現實浪潮的沖刷下急速消退,因“愛”生恨者不在少數。
年輕時經歷過幾次這樣的打擊,喬瑾煜漸漸習慣了在咨詢者面前調出一副風流浪子的形象,激發咨詢者的自保意識,杜絕過度的情感牽扯。
這是他作為心理咨詢師的職業道德。
也是他作為普通人的困境。
他與展小曦之間并沒有建立過正式的醫患關系,可是多年的從業經歷把他鍛造成了一個容易被人依附和信任的醫者。
哪怕在日常相處中,這份氣質也很難完全與他本人剝離。
他分辨不清,展小曦對他的在乎,是源于他這個人本身……
還是源于他的職業特長。
喬醫生少有過自卑情緒。
直到他第一次遇見了想要争取的人。
往日所擅之事竟成了親密關系的掣肘。
這令他進退兩難,惶恐無力。
氣氛暧昧到不調劑一下會忍不住想要接吻的地步。
喬瑾煜強力壓抑着瘋病轉移話題,觸碰展小曦的耳朵,言不由衷地誇贊,“耳釘很好看。”
兩人距離過于貼近,近到已經無法想清楚剛剛究竟因為什麽起了争執。
展小曦喉結動了動,眼睛四下亂瞟,不太走心地應承他,“Givenchy出的秋季新款,其他幾款造型都比較繁複,只有這款适合男生。”
原來并不是特意選的雪花造型。
原來與陸雪丞無關……
喬瑾煜幾乎是被自己氣笑了。
什麽時候自己也成了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樣子。
他仰頭晃了晃脖子,略帶無語地蔑了眼展小曦,“你好會選。”
展小曦看他笑了,跟着松快下來,沒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撇了下嘴,“你好會誇。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根本就沒得選。”
“店裏款式會比較全,有時間我陪你去線下挑。”
“別畫餅了,你那麽忙。”展小曦雙手從背後抵他的肩,言語間不自覺帶了幾分軟糯,推他往車上去,“走了走了,待會趕上早高峰就慘了。”
展小曦其實沒想明白自己好端端的在作什麽妖,把喬瑾煜那麽好脾氣的人惹得嚴肅起來,氣氛鬧得這麽僵。
聽喬瑾煜說他有在想辦法重新審視自己與唐水星的關系,展小曦莫名覺得心頭淤堵的情緒松快了不少。
他很少跟人深度交往,不太清楚這種情緒因何而起。
或許他真的是陸雪丞口中那種占有欲極強的混小子。
連普通交朋友都控制不住獨占欲,看不得朋友身邊有比自己更在乎的人存在,只希望對方一心一意對自己好。
他隐約覺察到喬瑾煜好像很缺乏安全感,言不由衷地說着自己在等一個回應,眼底卻沒有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的那份篤定。
他說他在等唐水星做出取舍,不願意過度幹涉對方的心意。
這樣溫柔的一個人,卻在一段關系中長久地被利用、被無視、被辜負……
展小曦望着專心開車的人暗自嘆息,好心安慰道,“依我看唐水星他純是又瞎又作,你不要太為他傷腦筋了。”
喬瑾煜面容冷淡到不見任何表情。
展小曦好像并沒有聽懂他的話。
而他暫時也無力表達更多了。
于是他問,“如果是你來選,在我和陸雪丞之間——”
在路邊停車,喬瑾煜沒有急着下車,側過臉問展小曦,“我的勝算大嗎?”
展小曦定了定。
不太舒服地偏過臉向車窗外望,喬瑾煜的視角裏只看得到他脖頸上的青筋。
“不好說的。”良久,展小曦低聲答,“陸雪丞不好,但有毒,不容易戒斷。”
喬瑾煜大度地笑了下,沒再說什麽,拉開車門下車。
沉默地把禮品裝進後備箱,飲品和果蔬菜品分好份裝進一次性透明餐盒裏,放進野餐推車裏盤上車。
整個過程中喬瑾煜一句話都沒再說。
展小曦意識到他可能是生氣了。
為自己惡毒地暗示他可能等不回來唐水星。
他不想道歉,也不願意在這件事上給什麽安慰。
可是又不忍心看喬瑾煜這樣生悶氣,搞得內心很焦灼。
上車後,展小曦輕輕拽了下喬瑾煜的衣袖。
喬瑾煜向他望過來,仍是沒說話。
于是展小曦也不說話,就那麽大眼睛睛地望着對方,再次扯了扯喬瑾煜的衣袖。
喬瑾煜迷惑地鎖了下眉。
展小曦又再拽了下,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注視着人,莫名有些可憐兮兮的。
喬瑾煜沒忍住笑了,撫額問他,“做什麽。”
“你別不高興了。”展小曦發現他吃這套,變本加厲地端起兩只手疊在下巴下方,軟乎乎地說。
“沒不高興。”喬瑾煜說。
本來就清楚的事實,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你表情很冷。”展小曦把腦袋支在方向盤上,由下至上可憐巴巴地望着喬瑾煜,整個人透出一股狗裏狗氣的嬌憨。
喬瑾煜被他鬧得沒了脾氣,低頭跟他對視,回給他一個職業笑,“可以了嗎?”
展小曦:“你語氣很兇。”
喬瑾煜:“……”
展小曦:“你不理人。”
展小曦:“你口是心非。”
展小曦:“你睜眼說瞎話。”
展小曦:“你還假笑。”
喬瑾煜:“……”
他混不講理,喋喋不休,扒着方向盤不讓喬瑾煜發動車子,像一只翻着肚皮撒潑打滾求安慰的小狗。
喬瑾煜心軟成一片,心頭還郁結着,卻已經生不起氣來。
在展小曦再次開口前揉了把他的頭毛,告饒道,“好了,是我錯了。小狗先起來好不好?”
展小曦順勢“嗷嗚”一聲蹿了起來。
喬瑾煜讓了一步,他也願意對等地讓一步。
“我剛剛沒有說清楚。”展小曦替自己找補道,“我的意思是,陸雪丞雖然毒,喬醫生也有喬醫生的魅力,不差他的。”
“我可能并不想要什麽‘醫生的魅力’。”
喬瑾煜控制着沒讓自己的語氣再次涼下去,好脾氣地對展小曦解釋:
“是會有患者對醫生産生心理依賴,但醫生絕對不可以對患者産生感情。就像老師不會愛上自己的學生,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明白嗎?”
“很多咨詢者對你表達過愛意嗎?”展小曦問。
這是聽到哪裏去了……
喬瑾煜無可奈何地搖頭,騙三歲小孩那樣地說:“沒有,大家都很正經,你不要亂想。”
“那你跟我交朋友,算不算違背職業道德?”展小曦一針見血地問。
喬瑾煜不太自在地轉開了視線。
在這個灰色地帶,他不夠理直氣壯。
“我說了,我沒有把你當成過病人。”他模糊地說。
“那如果……我最開始找你不是為了陸雪丞的事,而是貨真價實的心理咨詢,你跟我就只能是醫生和患者的關系了嗎?”
展小曦抓住他話裏的bug,略顯急切地追問。
喬瑾煜帶入地想了想。
進而發現自己所謂的“不曾違背職業道德”,只是基于僥幸現實的冠冕堂皇。
展小曦等不到他的回答,眼睛閃爍着失落的光。
一邊為眼下的關系慶幸,一邊又為險些失去他這個朋友而難過。
他難過地低頭呢喃道,“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怎麽會。”喬瑾煜聽不得他這樣的語氣,端了他的下巴讓他擡頭看自己,如實回答:
“對象是小曦的話——”
“我發現自己也沒那麽強的職業道德。”
展小曦愣了半秒,緊跟着笑開了,“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