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吃到一半,蘇餘才想起和張衍搭話:“那天在巷子裏,其他那幾個小孩為什麽要欺負你?”
一說到這兒,張衍大概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說:“那幾個人是私塾裏一起上課的同窗,平日裏我性子比較沉悶不愛和他們搭話,他們日常行為作風便高調,所以總是喜歡作弄我。”
蘇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就是校園霸淩呀,果然欺淩弱小的事還真是人的劣根性,到哪兒都有。
蘇餘問張衍:“那些欺負你的人,家裏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嗎?”
張衍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說:“就一個領頭的,他的父親是捕快,剩下的幾個家裏有賣豬肉的,也有捕魚的。”
蘇餘不屑地“嘁”了一聲,就這些人還敢為虎作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什麽世家貴胄,敢這般橫行霸道。
蘇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他們下回再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收拾他們。”
若是換了旁人,蘇餘方才說的話倒是好好值得掂量一番,一個女子,受教育的資格都沒有,手無縛雞之力,怎麽幫他教訓那幫小惡霸。
可偏偏張衍就深信不疑,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在張衍也沒有讓蘇餘失望,吃完飯結賬的時候,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那白花花的銀子對他來說,仿佛就像是路邊的石頭一樣不值一提。
世人都曉得背靠大樹好乘涼,蘇餘慶幸自己遇到了張衍,雖然在蘇餘眼裏他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但也算是人脈呀。
出了酒樓,張衍問蘇餘:“你說你想要找個活計,我倒可以幫你尋尋,興許有适合你幹的活。”
蘇餘笑得眉目彎彎:“那再好不過了,你幫我留意着,要是事成了我好好謝你。”
張衍點頭笑着,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蘇餘覺得,張衍這個人雖然膽小老實了點,但卻不失為一個熱心腸的孩子,倒是可以交個朋友。
張衍問蘇餘,若是有了消息自己該去什麽地方尋她,蘇餘便把自己所住的客棧告知于她,反正這孩子沒壞心眼,無所謂。
回去的時候,張衍還堅持把蘇餘送到客棧,最後還要眼看着蘇餘進了客棧才肯離去。
蘇餘不得不感慨一句,是個暖男,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紀,指不定又要成為哪個女孩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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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餘原本以為張衍說的找活計的事得緩幾天,沒想到第二日的中午他就高興地來了。
他說自己有個大伯是種莊稼的,種了好多好多莊稼,他那裏一定有适合她幹的活。
蘇餘當然明白這種莊稼絕對可以形成一條産業鏈,她對自己很有信心,現在的人最多十年寒窗苦讀,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可是七八門課一起背,不管是理論知識還是社會實踐,她都是杠杠的。
張衍說他大伯住得有點遠,沒想到還真是挺遠的,兩個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張衍才說快到了。
他說的地方算是在郊外,離開了城內,原本還算繁華的景象便不見了,這一路上見到許多穿得衣衫褴褛的人正朝着城內走去。一個個看起來都面黃肌瘦,皮包骨頭,一看就是餓得。
還有些人大概是走不動了,直接坐在路邊,啃着手中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大餅。
蘇餘問張衍:“怎麽這些人是難民嗎?看他們的穿着和打扮,像是北方人呀。”
張衍點點頭說:“是的,今年開春我家就招了不少北方逃難來的工人,他們要的工錢少。”
蘇餘忍不住皺眉,她構造的小說裏的世界,雖然算不上一番太平,但近幾年也都算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怎麽還有那麽多吃不飽的難民呢?
張衍解釋說:“咱們江南一帶算是富碩,也都是靠老天爺賞臉,可糧食的産量和供給想要包攬全國那還是比較困難的。這些難民能到這兒來,也都是熬過了一個冬天活下來的,那些在寒冬裏被餓死成為枯骨的,還數不勝數呢。”
張衍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和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同情和唏噓,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共情能力比較強的人。這樣的人,大多都比較善良。
蘇餘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那你長大了以後想做什麽?養雞養鴨讓全國人民吃飽飯嗎?”
這已經是蘇餘能夠想到對張衍來說最遠大的理想了。
張衍搖了搖頭說:“不,我想要考取功名。”
蘇餘笑着說:“怎麽,你想當官呀。
張衍說:“是,但也得當個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這個世界上的人需要公平,若是有官府出面,富人願意伸出援手接濟,窮人都夠有謀生的手段,那麽百姓自然能夠安居樂業。”
雖然張衍說的話很難實現,但蘇餘不敢打擊他的一片赤忱,最起碼這是他少年時的美好願望。
蘇餘拍了拍張衍的肩膀說:“理想遠大,你以後一定會夢想成真的。”
張衍笑着說:“多謝。”
因為路途遙遠,途中張衍和蘇餘還在路邊喝了一碗茶。
喝茶的時候還有螞蚱跳到了桌子上,蘇餘突然想到了王府。果然她是個不重要的,都出來三天了,也沒見人來尋她。不過這樣也好,自由。
她随手一揮,把螞蚱從桌子上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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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衍所說的大伯家四周被農田環繞,現下又快到了插秧的季節,稻田裏積了水,太陽光照射下來波光粼粼,人走在田埂旁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倒影。
蘇餘怕弄髒了裙擺,所以始終提着裙子。田野間小蟲子就是多,蘇餘才沒走幾步,就有許多螞蚱跳到了她的裙子上。不過還好是螞蚱,如果是換成毛毛蟲,蘇餘可得惡心死了。
張衍看蘇餘走得吃力,便故意放慢腳步等她,張衍說:“很快就要到了,你再耐心走會兒。你一個女子,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我大伯有不少米鋪,到時候可以讓他安排你去米鋪幫忙。他開的米鋪可多了,全國各地都有,你可以找個離家近的。我大伯也不是個愛清閑的人,比起天天在家裏收賬,他倒是更喜歡在這田野間鑽研鑽研着稻谷,看看怎樣才能提升收成。”
張衍想伸手去扶她,蘇餘拍掉了她的手說:“你放心,我才沒那麽嬌貴走個路都需要人扶。不過聽你這麽說,你大伯還挺閑雲野鶴的。”
張衍笑着說:“倒也不算閑雲野鶴,不過是小隐隐于世的俗人罷了。”
蘇餘想,她要是可以在全國各地開米店,這個俗人她也願意當。
田野旁搭築了幾排木屋,估計就是張衍大伯日常待着的地方了。
還沒走到木屋,他們就在田埂旁看見了大伯。
張衍大伯名叫張田,應了這個名字他大半輩子都呆在田裏。年過半百但身子骨硬朗得很,看見張衍這個侄子也是十分開心:“呦,你今日不用去私塾嗎,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張衍笑着說:“許久沒見大伯了,所以就來見見,順道引薦個人,她想要找個活計,希望大伯幫忙安排下。”
張田看見了站在張衍身邊的蘇餘,蘇餘面帶微笑,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張田說:“好好好,等會兒給你看看今年的新品種,保證能夠結出飽滿的稻穗。”
張田帶着他們去看了今年播撒的谷中抽出的芽,這芽倒是嫩綠,看起來跟二十一世紀的水稻沒什麽區別。
張田十分高興地說:“清明節前後就可以插秧了,這些芽是去年留下的最好的一批谷種培育的,如果今年老天爺願意賞飯吃,那麽又将會是豐收的一年。”
看見大伯這麽胸有成竹的樣子,張衍也是發自內心地高興:“那這樣可真是太好了,在保證我們江南這一代自給自足的同時,還能将這些米糧往全國各地運輸。”
張田笑着拍了拍張衍的肩膀:“是啊,到時候老百姓都能夠吃上米飯了。”
蘇餘在田埂裏繞了一圈,仔細看了一下這些培育出的幼苗。
這秧苗倒是沒什麽問題,但眼下不過才三四月份,怎麽就這麽多蟲子了呢?
蘇餘擡頭看了一眼這稻田周圍,雖然還沒有到稻谷成熟的季節,但已經立了許多稻草人,以防鳥兒靠近。
蘇餘問張田:“請問一句,每年稻谷種下去之後,會定期殺蟲嗎?”
張田撚了屢胡須,笑着說:“咱們這蟲兒不成氣候,反倒是鳥太多,每年那些麻雀來來回回都要啄掉不少糧食,所以每年播種之後我們都會請一次豐收娘娘,敲鑼打鼓驅逐鳥兒。前幾年這邊鳥兒很多,自從會請豐收娘娘之後,收成好了不少。”
蘇餘忍不住皺眉,這樣不就破壞了生态平衡嗎?
蘇餘十分嚴肅地對張田說:“伯父,今年恐怕未必是個豐收年,我勸您還是三思後行,今年春種,不要下太大的功夫。”
蘇餘這話一出,張田臉色就變了,張衍也意識到蘇餘說了大伯不愛聽的話,趕忙給她打手勢,讓她不要再說了。
張田臉色不悅:“女兒家家的,不在深閨裏繡花怎麽跑到我的地盤來指指點點?今年我的秧苗是最好的一批稻谷培育的,再加上這幾年風調雨順,今年的春雨也恰到好處,天時地利人和,怎麽可能不會有好收成?”
蘇餘還想說什麽,張衍就制止了:“大伯,蘇餘平日裏讀了許多書,她懂得很多,也自有一番見解。不過這田間的事,還是您比較了解。”
張衍這麽一說,張田氣才消了下去。
蘇餘也适當閉嘴,畢竟她也不是專業的,但總覺得這裏的生态平衡嚴重失衡,所以才會有此猜測。
實踐才出真理,不論成敗,都當做是他們在累積經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