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一枚猴頭箍

第27章 還是想帶着你

白茫茫的天地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空留從不停歇的北風與飛雪作伴。

老沙坐在擔子上，老豬靠着馬。玄奘輕輕嘆了口氣，那聲音剛出口，便立即被風吞沒。

孫悟空垂着頭，錦寧凝視着他伫立在雪中的落寞背影，胸口悶悶的，眼睛也有些發澀。她走到白龍身旁，靠着它軟軟的肚子取暖。

半晌，玄奘朝着猴子走了兩步，雙手合十，道：“悟空，你身上戾氣太重，眉間煞氣騰騰。此去靈山需心境平和，你還是離開吧。”

在場所有人，包括白龍，皆擡起頭去看玄奘。

錦寧終于忍無可忍，怒氣沖沖地幾步走到玄奘身前，道：“小唐，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一定要跟大聖過不去？你也看到了，那是妖怪！不打妖怪，你叫蒸着吃了，他們仨送鬼去靈山嗎？！”

玄奘收手，瞧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遠方：“女施主。你與我們師徒同行，本只為度化悟空。而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怕容不得你過多置喙。”

好啊，居然還拿自己是師傅這件事來壓她了！

錦寧實在是替孫悟空氣不忿，于是道：“現下我不作為緊箍，而是作為旁觀者，真的很想說幾句。大聖一路兢兢業業保你西行，付出的辛苦與心血比哪個徒弟都要多。你責他罰他，他從未有過怨言。緊箍加身，一篇定心真言就是頭痛欲裂，你念了那麽多遍，他對你仍未起過一絲半毫的異心。有徒如此，你還想要些什麽？”

玄奘未回答她，轉而走到猴子身旁，道：“為師會行貶書一封，自給你個交代。”

孫悟空轉過身來，手上還殘留着一些白骨的粉末。他的拳頭攥了又松，最終全然釋懷，只剩一聲苦笑：“師傅，為什麽？”

錦寧着實看不下去，幾步跑過去，拉起孫悟空的手就往西走：“大聖，今日之事誰對誰錯，大家有目共睹。走，我們上靈山找佛祖去讨個公道。你沒地方去，我就把我的小屋讓給你。裏頭天天陽光明媚，風吹不着日曬不着，舒——”

話沒說完，她忽覺得腿上一軟，腦子瞬間失去了意識，斜斜地歪倒下去。

這一次，她破天荒地沒有做夢。

身上漸漸有了知覺，如同置于溫暖的春季。卷着水霧花香的微風拂過臉頰，一呼一吸中，竄進鼻腔的都是清新如桃的空氣。

一切都是那樣舒坦，如同在靈山時一樣。

錦寧倏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成群的猴子。她此時正坐在某洞府的石床上，而整個石洞已經叫猴子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猴子們撓着手背、後腦、脖頸，叽叽喳喳地看着她，就像一群人在看一只猴兒一樣。

這場面怎麽這麽怪異呢？！錦寧從沒有見過這麽多猴兒，心裏微微有些發毛，于是扯緊了衣領坐起身，往後挪了挪，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看什麽看，我也是猴！）”

猴子們叫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頓時鴉雀無聲。

她這就不懂了。這是個什麽反應？她看起來很像會吃猴兒的妖怪嗎？

嗷她知道了，一定是猴子們看她沒有毛兒所以在疑惑。

她挑了挑眉毛，又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我其實，有毛。就是長得不明顯。）”

離她最近的一只小猴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從身上摘了個虱子放嘴裏嚼了嚼，轉身跟一旁的老猴子說道：“爺爺，她說什麽吶？”

啥玩兒？這群猴子都會說人話？

錦寧還在震驚中，就聽石洞門口，孫悟空的聲音道：“你有個屁毛兒。明明是個箍兒，裝什麽猴兒？！”

順着聲音看過去，錦寧赫然發現孫悟空正倚在石壁上，漫不經心地捏着一根野草在掏耳朵。

陽光正好，灑在他油亮的絨毛。一雙金瞳微眯着，眼角帶着些許笑意，孫悟空此時正饒有興趣地瞧着猴群中的她，順便耍了個帥。

這帥耍的，她給滿分！

但錦寧緩緩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叽叽叽叽地裝猴子，叫他看見了，太尴尬了。

而更尴尬的是，他居然聽！懂！了！

“大王——”猴子們見他來了，一窩蜂地就圍了上去，一片祥和的景象。

這裏難不成是——

花、果、山？

她居然來到花果山了？那猴子居然帶她回花果山了？！

錦寧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埋在雙手中的一張小臉紅了個通透。

孫悟空遣散了小猴子們，徑直走到石床旁邊，道：“腦袋還暈嗎？俺大概是法術使猛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不暈不暈，我原來就比較能睡。”錦寧樂呵呵地從石床爬了下來，結果證明，她對事實實在是估計錯誤，腳下就跟踩了棉花一樣，整個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拍地上了。

孫悟空猿臂一攬，在她跟地親密接觸之前及時給她撈了起來。錦寧腦子一熱，順勢就倒在了他懷裏。

啊，好幸福啊！

不過……

她擡起頭，望着他的下巴和黑漆漆的兩個鼻孔，低聲道：“大聖你為啥要使法術給我弄暈了啊？！是嫌我太唠叨麽……”

“俺老孫怕你腦子不好使，再想啥蠢主意出來。”孫悟空垂着眼皮看着才到他肩膀高度的她，不疾不徐道：“上次師傅念緊箍咒，你叫俺老孫打死你。這次他要再念，你不得自廢修為自殺了去？”

心裏猛地一熱，錦寧兩只眼睛瞪得跟倆大銅鈴一樣：“啥？意思是——大聖你又關心我啊？”狂喜之下，她又洩了氣一樣垂下眉眼，道：“算了吧，其實你是怕我醒着記住了來花果山的路吧。沒關系大聖，我本來就路癡，又不會駕雲，你給我丢出去，我是鐵定找不回來的。”

“去去去，冒什麽傻氣呢。”孫悟空撓了撓下巴：“你說你嘴這麽碎，心這麽軟，腦子也不好使，還這麽愛管閑事兒，咋攢下功德來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錦寧咧着嘴角一把摟住孫悟空的脖子：“大聖，我中意你啊！”

孫悟空脊背一僵，擡手揪着她的脖領子就給她提到一旁：“躲俺遠點。”

錦寧嘴都合不上了，嬌羞地擡眼看着他，居然發現他的臉也紅了！

媽呀，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被重新丢上石床的錦寧身殘志堅地重新爬了起來，抱着膝蓋心都要飛到九重天去了。

孫悟空也覺得不太對，撓了撓後腦勺，道：“你呆着，俺老孫去給你摘倆桃兒吃。”

“嗯嗯，好噠！”錦寧那頭點的，就跟玉兔搗藥一樣。

過了會兒，花果山的土特産——大脆桃兒，就到了她手裏。

咔嚓一口咬下去，嘎嘣脆，賽蜜甜。

錦寧舔了舔唇，一臉滿足的模樣：“說真的，大聖，我真沒想到你會帶我一塊兒走。”

孫悟空的大牙已經咬在了桃上，聽見她這話，往下咬的動作頓了頓。他放下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揮手道：“你是如來老兒派下來度化俺老孫的，又不是去度化俺師傅的，俺給你留那幹啥？天天那麽不害臊，還不壞了師傅修行？”言罷，他夾了她一眼，用比方才小一半的聲音又嘟囔道：“還是多少有點想帶着你。”

“嘿嘿。”把嘴裏這口桃兒咽下肚去，她晃了晃腦袋，不再說話了。

且把他這話就當做是舍不得她吧。若是她挑明了問，那猴子肯定又是要否認的。

于是她很認真地、并顧及吃相地吃完了手裏的桃兒，捏着桃核兒興高采烈地跑到石洞外頭，蹲下身子在地上刨了個坑，把桃核兒埋了進去。

“你幹啥呢？”頭頂傳來孫悟空的聲音，下一刻她就被他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覆蓋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十分自豪道：“種桃兒啊。我在花果山總不能白吃白喝啊。”

孫悟空咧着嘴笑了兩聲，道：“俺這花果山漫山遍野都是桃兒，還缺你這棵樹？等它長大了能結桃兒了，你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茬了。”

“那也不行，我可不想占大聖便宜哼！”錦寧四處看了看，聽見有泉水叮咚之音，于是問他：“哪裏有水？我去拿點過來澆澆。”

“不必澆。”孫悟空從一旁草叢中揪了根兒野草叼在嘴裏，枕着手往前走了幾步，道；“這桃兒啊，你看着它，它總是長不出。非得等着下上兩場大雨，自己就鑽出來了。長的時候你不覺得，等你發覺了，已經長成一棵茂盛的大桃樹了。”

他走到一棵桃樹下，擡手抓着一根桃枝用力晃了晃，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有時候人跟人也是一樣……”

錦寧看着那頗有韌勁兒而十分牢固的桃枝，好像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人跟人之間的感情，可不，也是一樣的。平日裏朝夕相對時不覺得，非得遇上點什麽事兒，才知道感情已經像參天大樹一樣穩固了呢。

她垂下眼簾撇了撇嘴，而後又換上一副笑顏，上前道：“大聖，你若想回去，我陪你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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