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新送來的病人穿着昂貴的深色西裝, 金發淩亂,垂在急救床邊緣的手還戴着白色手套,邊緣沾着些許焦黑的痕跡。
安室透一怔, 随即挂掉電話沖了出去。
竟然是阿蘭斯!!
“怎麽回事?!”他連忙抓住急救床邊的護士詢問, 同時眼睛看向床上的人。
阿蘭斯緊緊皺着眉頭,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金發淩亂地散落在臉頰旁, 他的臉上也有着深深淺淺的焦黑痕跡,銳利而深邃的五官因此顯得格外狼狽。
以往安室透見到他時,他的衣着總是嚴謹到一絲不茍,安室透也有想過他是否會有着另外一面——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隐約嗅到了些許刺鼻的氣味,安室透心裏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
“剛剛工業大學那邊發生了火災, 這是剛從火場中搶救出來的人,”跟着救護車來的警察望向安室透,“你是他的朋友嗎?”
“是!”安室透焦急地問, “他現在怎麽樣了?”
聽到工業大學, 安室透心裏的不安徹底化為了實質。
他驀地想起了自己把照片拿給醫生看的那一幕, 醫生會不會以為阿蘭斯已經跟他們合作了?
他以為醫生要報複的是自己身邊的人,卻萬萬沒想到還有另一個人牽連更深,那個人還是被他牽扯進來的。
阿蘭斯……
如果他沒有把照片拿給醫生看, 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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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躺在急救床上的人, 安室透心裏越發焦急。
救護車上的醫生說:“病人的各項體征都沒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昏迷不醒,先給他抽血做個檢查吧……”
他手裏還拿着心電圖的報告單, 一邊說道:“我們給他檢查過外傷, 沒有發現明顯傷痕存在……”
安室透的視線落到阿蘭斯的身上, 這時他才發現阿蘭斯的手裏好像攥着什麽東西, 因為同樣是黑色的, 在沾了焦黑塵土的手套中不是那麽明顯。
安室透飛快伸手過去,阿蘭斯的手攥得很緊,他費了些許力氣才掰開他的手指,就在他即将把東西取出來時,救護床上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海藍色的眼眸中還是一片混沌,手卻本能地伸過來,卡住了安室透的脖子。
安室透沒想到他防備心這麽強,脖頸上傳來了一陣痛感,耳邊是醫生的驚呼:“快把人拉開!!!”
衆人連忙上前,拉開他的手,阿蘭斯意識雖然不算清醒,身手卻很矯健,轉眼就踢翻了上前的醫生,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至極。
最後還是安室透出手才制服了他,他把阿蘭斯的身體壓在救護床上,一只手綁在了床邊,阿蘭斯掙紮了兩下沒掙開,眼睛再看過來的時候,忽然怔了怔。
安室透連忙說:“是我!”
他還拿着從阿蘭斯那裏搶過來的東西,他把東西塞回阿蘭斯的手裏,阿蘭斯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似乎終于想起了那是什麽,再擡眼看向安室透的時候,眼裏終于多了一絲清醒。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終于開口,聲音裏隐約帶着一絲沙啞,安室透注意到他說話之前有一瞬間的停頓,似乎是想脫口而出英文,又在瞬間轉換為了日語。
“我來看一個朋友。”安室透說。
阿蘭斯有些懷疑地望着他,即使躺在急救床上,他的眼神也帶着銳利和審視。
安室透不由得苦笑。
他确實在追蹤阿蘭斯,從他住的酒店到豐洲的出租屋,後來又到了神保町……可這次他們在醫院裏相遇,真不是他故意制造出來的巧合。
是因為他們都是醫生的受害者。
阿蘭斯說不定還是被他連累的……
想到這裏,安室透看向阿蘭斯的眼裏多了幾分愧疚。
醫院裏人太多了,不是說話的場合,他對阿蘭斯說:“你現在能站起來嗎?”
“可以。”阿蘭斯說着解開了綁住自己另一只手的帶子,一旁的醫生和護士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他立即說,“我沒事。”
然而剛說完,他下急救床的身體就猛地一晃。
安室透趕緊扶住他。
“要不還是——”
安室透想勸他先去做檢查,他海藍色的眼睛卻是看向了一邊,“我們去那邊說話。”
他望的正好是安室透來的方向,那邊牆上挂着一個公共電話,但此時并沒有人在。
再往裏走是治療室,還有特需病房,也就是所謂的VIP室,松田陣平就被安排在裏面。
安室透把阿蘭斯扶到特需病房裏,與松田陣平只隔了一扇簾子,在進門時,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這樣的念頭,會不會太過冒險了?
如果阿蘭斯和醫生是同一個組織的呢?
然而看着渾身狼狽的阿蘭斯,他又迅速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真是同一組織,醫生不可能對他下狠手。
剛把金田雪帆送入警視廳的虎口,又對阿蘭斯下手,除非醫生已經瘋了。
醫生現在的行為,更像是在為了二號報複金田雪帆,連帶着報複了威脅自己的安室透,以及安室透身邊的人。
阿蘭斯和安室透的關系不算熟悉,看到他被自己連累,安室透總覺得有些尴尬。
阿蘭斯坐在椅子上,擡眼看着他心虛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麽,忽然眯了眯眼睛。
“你來醫院看朋友?”他突然開口,話語裏也帶着些許審度,像是在衡量安室透話裏的真實性。
安室透點點頭,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說自己的朋友就在這間病房裏,但就算他不說,安室透覺得他也能猜到。
不過以阿蘭斯的高傲,只要他不說出口,阿蘭斯就絕對不會主動掀開簾子去看那個朋友是誰。
阿蘭斯應該還不知道松田活着……安室透心裏念頭轉了幾番,卻是說:“你去東雲工業大學了?”
阿蘭斯沒吭聲,用海藍色的眼睛默默望着他。
那雙眼裏依舊帶着審視和防備,然而安室透卻好像在裏面看到了些許困惑,就好像在問:“你怎麽知道?”
“醫生就在東雲工業大學,”安室透微微加重了音,“他親口跟我說的。”
面前的金發男人眼神一厲,安室透以為他下一秒就要沖上來抓住自己的領子,問醫生去了哪裏,然而他卻是吸了吸氣,冷笑了一聲:“醫生?”
“你們就是這樣稱呼他的?”他望着安室透的眼裏似乎帶上了些許輕視。
安室透瞬間回憶起了他在會議室裏指點江山的那一幕。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安室透此刻無比讨厭美國人的傲慢,明明想知道醫生的事想得不得了,卻非要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絲毫不肯落入下風。
活該你追在醫生後面跑。
安室透心裏暗暗想着,臉上卻笑了起來:“你在我們的會議室裏不是聽到了嗎?難道他還有其他的名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激将法,面前的美國人冷冷哼了一聲,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了。
安室透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氣氛一時間竟然冷了下來。
安室透想起上一次跟他見面也是這麽不愉快,他跟眼前的美國人果然氣場不和,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又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人。
安室透覺得自己應該努力一下,萬一突破口就在阿蘭斯身上呢?
他到底為什麽要千裏迢迢從美國趕過來?是為了抓捕醫生?還是為了醫生身後的組織?
他忍不住望了一眼阿蘭斯的雙手,據說那雙手是在揭發一名國際罪犯的時候被燒傷的,會不會跟醫生有關?
這時他注意到阿蘭斯西裝的袖子側面沾了不少灰塵,袖口邊緣有些燒傷的痕跡,顯得不太平整,而這些都只出現在他攥着東西的那只手上,另一只袖子還是完好的,而且也沒有灰塵。
看上去就像是他伸手去拿東西的時候被火勢波及到了,又或者他本身就是把手伸進了火裏,所以他的手套才會變得那麽髒。
他的視線太明顯了,阿蘭斯忍不住哼了一聲,把手裏緊緊攥着的東西放進了口袋裏。
黑色的一角從安室透的視線閃過,安室透也拿到過拿東西,剎那間回憶起當時的觸感,他忍不住說:“那是照片吧!”
醫生的照片!
醫生在工業大學那邊應該有住處,說不定他就是拿着照片到處打聽的時候,被回去銷毀證據的醫生給注意到了。
看來也不完全是被自己連累的,安室透想到這裏,心情不免多了幾分微妙。
阿蘭斯擡眼看了看他,不知道為什麽,安室透覺得他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特別好懂。
“醫生不會再用這個身份了,”想到阿蘭斯在沒有見過醫生的情況下,就查到了工業大學,他其實比自己更擅長追蹤醫生,安室透說,“如果你有什麽想問的,你也可以問我。”
但說到底,阿蘭斯都只是在追着醫生的線索跑,只有他預測到了醫生的行動,還成功見到了醫生。
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話激怒了醫生,安室透覺得,醫生很有可能不會放棄大學裏的身份。
不過……也許那所大學裏還有醫生想要的東西?
安室透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主動示好,想要與阿蘭斯交換情報。
沒想到阿蘭斯一點也不領情:“我沒有什麽想說的。”
他的臉色明明帶着幾分意動,卻還在嘴硬,安室透心裏頓時無奈,又說道:“醫生在我們這犯下了很嚴重的罪行,剛剛還差點殺死我的朋友,你明明知道那麽多的事,就一點也不打算幫忙嗎?”
不阻止醫生,醫生恐怕會做下比這還要可怕的事。
他一臉認真地望着阿蘭斯,阿蘭斯眼神微微閃爍,過了片刻終于松口:“我知道的不是最多的。”
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知道得更多?
安室透精神一震,立即問道:“是誰?”
看到他眼裏的焦急,阿蘭斯挑了挑眉,眼裏流露出一絲笑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安室透不由得深深吸氣,這種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啊!!
“如果不打算告訴我,你就不會說出來了。”安室透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快要被他耗盡了,他有些無奈地望着阿蘭斯,“你有什麽要求,可以盡管提。”
當然,他說的是提,沒說一定要滿足。
阿蘭斯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文字游戲,思索片刻後,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名片。
安室透剛要把名片接過來,就看到他反手把名片按到了桌面上。
沾染了灰塵的白色手套覆蓋上去,将那張名片徹底遮住。
安室透不禁擡眼看他。
他一臉不為所動的表情,語氣卻又仿佛帶着點上次開玩笑的那種惡劣:“你們應該沒有查到我的入境記錄吧?”
阿蘭斯的資料最開始是邀請他到警視廳的諸星登志夫去查的,因為沒有查到入境記錄,諸星登志夫在會議室裏還隐晦地試探過他,這些安室透早就已經知道了。
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點出來,安室透微微怔住,就聽到他說:“我是通過私人飛機入境的。”
私人飛機也會有入境登記,空乘人員會在飛機上發放入境卡,但什麽時候把登記名冊交上去,就比航空公司可控得多了。
既然有私人飛機的人脈,隐瞞幾天入境記錄絕對不是什麽難事,安室透之前完全沒想過這一層,只能說不愧是財大氣粗的美國人。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他對阿蘭斯說,“是這個朋友讓你幫忙找醫生的嗎?”
如果是想拜托阿蘭斯幫忙,那派出私人飛機就很合理了。
安室透正這麽想着,就看到阿蘭斯奇怪地望了自己一眼。
“他對這些事不感興趣。”阿蘭斯說,“不過他确實幫了我很多,我來到日本之後的酒店就是他訂的,他還給了我很多錢……”
他的話非常直白,安室透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他掏出錢包,将厚厚的一沓鈔票遞給黑車司機的畫面。
安室透眼神頓時複雜起來了。
這時阿蘭斯又掏出了那張醫生的照片遞過去,被攥得皺巴巴的照片後面有一串編號,灰色的,字體很小,有些方正,像是時鐘常用的那種字體,本身就打印在了相紙上。
“這張照片是他找到之後交給我的。”
照片上的卷發男生手裏拿着書,行色匆匆地走在大街上,書在他的手心攤開,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不遠處隐約還可以看到一座大學的校門。
安室透立即聯想到了把阿蘭斯送到這裏的那場爆炸,警察說爆炸地點就在東雲工業大學。
到底是什麽朋友,竟然能找到這樣的照片?
阿蘭斯放在地下室裏的那些照片都是那個人找到的嗎?
安室透的視線落到了他的手上,那張名片就在他的手底下,然而阿蘭斯卻像是故意賣關子一樣,就是不把照片給他。
“你想要什麽?”安室透忍不住問。
今鶴永夜微笑起來。
他終于等到這句話了。
他手裏的名片當然不可能是阿蘭斯的朋友,而是他的另一個身份。
遠在美國的阿蘭斯本人很有自制力,就算今鶴永夜雇了很多人去陪他度假,估計他也玩不了多久,最後還是會回去工作的。
到時候總不能電視上放着一個阿蘭斯的新聞,日本還有一個阿蘭斯在調查“醫生”吧?
所以他抛了一個新的身份出來。
但不能這麽輕易就交給安室透。
“就算我把名片給你,你也見不到他。”
金發藍眸的美國人擡起了眼,盡管他坐在椅子上,看起來要比站在面前的安室透矮上一頭,氣勢卻越發強盛而凜然。
他海藍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安室透,眼裏仿佛透着看好戲的揶揄:“聽說過北島科技麽?”
北島科技?安室透瞳孔一縮。
他當然知道!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警視廳現在用的網絡都是他們設計的,整個日本都還在對互聯網有抵觸的時候,他們第一個生産制造出了筆記本電腦,并且遠銷海外。
如今的網絡設施,通訊公共服務,方方面面都有北島科技參與,這可是真正的國民企業。
他望向那張名片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些許慎重,“所以這是……”
王炸。
今鶴永夜在內心補充,臉上卻依舊是那副看好戲的神情,“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能查到那麽多了吧?”
整個網絡都是北島科技鋪設的,這可是真正的龐然大物,日本最不可撼動的頂級財閥。
想查個人,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安室透心頭狂跳,“所以——”
在他期盼的眼神下,阿蘭斯臉上再度浮現出了笑容。
“聽說你們剛剛抓了個人。”
“那個人好像很有意思,”他微笑起來,凝視着安室透微微變了顏色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見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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