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趕緊死
第0055章 趕緊死
回到住處之後, 張別知跟着蕭融進了他的房間。
蕭融可沒叫他,是他自己主動的, 他們住的地方離皇宮很近,應當是一處貴客專用的別苑,而這別苑裏也不是只住了他們二十幾個人,還有一衆的仆役,美其名曰是伺候他們,至于伺候的時候會不會探聽什麽消息,那就沒人知道了。
蕭融也不怎麽在乎張別知跟着自己, 回到房間以後,他先坐下緩緩吐了口氣,阿樹跑過來給他倒茶, 蕭融端起來,慢慢的抿了一口, 讓茶水的熱氣逐漸變溫,然後他才咽了下去。
他正在回憶自己今日的表現如何, 在那樣劍拔弩張的時候他也顧不上分析別人的反應,便只能快速的記住,等回來以後再好好琢磨。
阿樹也習慣他這樣了,每次蕭融認真思考的時候都會變得格外專注,幾乎意識不到外界發生的事。
阿樹貼心的沒有打擾他, 他只是疑惑的看看張別知,不懂他為什麽杵在這裏。
他一直盯着蕭融,卻又不說話, 在察覺到阿樹的眼神以後, 他看向阿樹, 神情産生了些微的變化。
阿樹:“……”他驚了。
因為他發現時常會露出的那種欠揍表情沒有了, 反而是嘴角向下拽,雙眼濕漉漉的,眼睛裏寫滿了委屈二字。
阿樹滿臉驚悚,這個受欺負的表情和張別知真是太不搭了,快收回去!
但張別知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阿樹只好自己把頭撇到一邊,發現阿樹是這個反應,張別知更難過了。
他這幾天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
一刻鐘之後,蕭融終于回憶完了全場所有人的反應,他重新端起茶杯,這時候熱茶也變成溫茶了,他正準備大口喝,剛把嘴張開,他就看見自己對面站了一個門神一般的人物。
蕭融:“……你在這做什麽?”
張別知就等着他回神呢,結果得到這麽一句,他氣得要命:“你都要把我的腳踩斷了!”
Advertisement
蕭融眨眨眼:“是麽?脫下來我看看。”
張別知頓時把眼瞪圓了:“脫、脫?!”
蕭融理所當然的看着他:“是啊,你不是說都要被我踩斷了麽,把鞋脫了讓我看看嚴重不嚴重。”
他說這話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臨時踩張別知也是為了讓他別掉鏈子,蕭融知道自己用的力氣有點大,但再大也不至于把骨頭踩斷吧,所以蕭融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要是受傷了,那可得趕緊治,畢竟這人是簡峤的小舅子呢。
說着,蕭融站起身來,他走到張別知身邊,正要彎腰把他的衣擺撩起來,張別知卻好像觸電一樣,嗖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蕭融莫名其妙的直起腰,卻見張別知漲紅了臉:“不用了,也沒那麽疼,我……我出去了。”
蕭融不明就裏,他知道男人不能脫女人的鞋,難不成連男人的鞋也不能脫了?
他該不會無意中做了登徒子吧。
蕭融問向阿樹,阿樹也是一臉的複雜:“這倒也不是……只是更衣脫靴這種事,向來都是仆從才會做的,若不是仆從,那便是爹娘、或者其他相親相近的人才會這樣做,郎主太擡舉他了。”
蕭融:“……”
他都不知道這一點,也算不上擡舉吧。
遙遙望了一眼房門,蕭融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他吩咐阿樹:“讓他們把晚飯端上來,吃完了我就睡了,明日還有的忙呢。”
阿樹想說用完飯就睡覺不好,但蕭融一副就這麽辦的模樣,他只森*晚*整*理能把這些話都咽了回去。*
蕭融的執行力不是一般的強悍,他說了就要做,于是剛吃完晚飯,洗了個熱水澡,他就舒舒服服的躺床上去了。……
而在他隔壁的張別知,卻罕見的有點睡不着了。
他第一回見到這麽奇怪的士人。
士人在他眼中,應當是蕭佚那樣,不對,蕭佚其實也不是标準的士人,标準的士人應當是今日在金陵皇宮見到的那群人的模樣,高高在上、指點江山,即使跟他擦肩而過,也不願意給他一個正眼,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他們便會露出一個嫌棄的眼神來,似乎回到家就會把那身衣服扔了。
張別知痛恨所有欺負他的人。
就像小時候,分明他爹也是被逼的,但其他小孩非說他爹投靠了胡人,說他們一家都是叛徒,往他身上扔泥巴,他把推倒、再把他用力的推到泥塘裏去。
要不是有大人經過,他就死在那個小泥塘裏了。
後來他開始反擊,一開始還是挨揍多,後來就成了他揍別人多,終于把當初那個欺負自己最狠的人揍趴下的那天,張別知感到的快樂是以後無論什麽事都複制不了的,贏的感覺就是那麽好。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贏,不可能跟誰都能贏,他總是诋毀別的士人,一聽見蕭融的名字就看不起他,說什麽拼拳頭蕭融絕對打不過他,無非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能在這方面贏過蕭融,自負的另一面是自卑,欺負別人、也是為了讓自己不再被欺負。
而蕭融對他也不怎麽樣,罵他連馬猴都不如,威脅他不聽話就要他的命,還拿他姐夫來壓他,一想起這些張別知就氣得牙根癢癢。
他覺得蕭融應該很讨厭自己的,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他說過蕭融壞話,他讨厭自己是應該的,可是他讨厭自己,卻還會在自己面前彎腰,甚至要主動脫他的鞋子,就為了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他姐夫都沒這樣做過呢,姐姐在未出嫁的時候倒是會這樣做,但出嫁以後也不會了。
這一下子讓他想起了小時候,那個雖然總是被人欺負,但還是和全家一起生活的時候,爹會打他、娘會罵他,可是被爹娘照拂着生活的日子,是真美好啊。
姐姐、姐夫也不錯,他卻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麽,大約是因為在家裏的時候,他能心安理得的做一個累贅,可是到了姐夫家裏,這累贅也做得不安生了。……
旁人的叛逆期都在十四五歲,張別知晚熟,十八歲還在叛逆着,但他該知道的都知道,或許再過幾年,等他過了這段大腦不正常的時期,他就會立刻穩重下來,也懂得回報姐姐、姐夫了,就像很多人家裏養的狗子那樣,一到兩歲立刻從小惡魔變成小天使。
然而史上的他沒這個機會,至于如今的他……如今他開始思考以前絕對不會思考的問題了,因此誰也不知道他會發展成什麽模樣。
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煎餅的時候,張別知耳朵一動,在門開的一剎那,他就跟着坐了起來,而且迅速的拿起刀橫在自己胸前。
進來的人是蕭融的護衛之一,他端着洗腳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端着木盆走過去:“聽說将軍的腳受傷了,我找夥計打了一盆熱水,給将軍泡一泡。”
張別知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屈雲滅的親衛也會對自己這麽好,這一路他們不都沒怎麽搭理過自己嗎?
正常人應當會發現這裏面有貓膩,然而張別知不正常,所以他高高興興的就應了,還讓這個人把木盆放在床邊。
接下來張別知開始泡腳,這個人也沒走,說是要等他泡完了再把盆拿出去,張別知自然沒意見,不過這麽幹坐着有點無聊,于是他倆開始說話。
這人的切入點也很雞賊,他先問張別知為什麽會受傷,不是進宮去了嗎,難道是宮裏人傷了他?一提起宮裏張別知就一肚子氣,他立刻把宮裏發生了什麽都告訴了這人。
那人聽着,時不時的就給個反應,他偶爾還會提問,而且提問的角度很是刁鑽,看上去問的都是張別知的事,而張別知要解釋的話,就一定要說到蕭融身上去。
面對自己人,張別知是一點戒心都沒有,不僅把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包括蕭融打算親自查看他的傷勢。
對面的人聽到這事,也驚了一下,士人最為高傲,如果命令他們為他人脫靴,直接就會被他們認為成奇恥大辱,蕭融居然主動放下身段,天啊,他這麽愛護張別知的嗎?……可是為什麽啊,張別知不是有名的蠢貨嗎?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蕭先生的想法真不是常人能揣測的,或許他看到了張別知身上異于常人的優點吧,帶着這樣的想法,他回去以後先是把打探來的消息事無巨細的寫到紙上,然後才将這信交給另一人,讓那人明早就送出去。
于是第二天,蕭融自請入宮面見大司馬的時候,那封把他賣了個幹幹淨淨的信,也送到了淮水另一側的屈雲滅手中。
上回他接到信近乎暴怒,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只是他的表情太恐怖,把外面的馬都吓到不吃草料了。……
而這回他平靜的坐在席子上,平靜的看完了整封信,始終都沒有露出什麽過激的情緒來,虞紹承在一旁看着,這才悄悄的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上回信上到底寫了什麽才把大王氣成那個樣子,如今他沒有生氣,看來金陵那邊還算是順利。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這口氣松早了。
放下信紙,屈雲滅擡頭吩咐虞紹承:“你派人回去告訴簡峤,讓他過來給他妻弟收屍。”
虞紹承十分震驚:“大王是說金陵那裏出事了,張別知死了?!”
屈雲滅淡淡的笑了一下:“尚未,不過也快了。”
居然敢讓他最看重的幕僚給他脫靴,呵呵……
死吧,趕緊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