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得知容璋來了泉州, 裴文拓便派人查他,溫泉莊子的案子大,查起來不難。
不過, 讓他沒想到的是,幕後主使竟然是折顏。
晚晚若是知曉阿奴險些被這個女人毒死, 難道便不怪容璋?這個女人當年叫她去和親就算了,如今連她的孩子也不放過,這難道不都是容璋招來的禍事?
他不信晚晚會毫無芥蒂, 也預判容璋會投鼠忌器, 然則容璋卻只是風輕雲淡地朝他笑了笑,“我能有什麽舊情人?”
而後又面向林晚,問她:“晚晚,你來給你師兄說,我可有什麽舊情人?”
林晚腦中閃過折顏的影子, 但馬上又否認了,折顏來泉州城幹什麽呢,總不能是為了她吧?
但旋即眸光掃過容璋那清隽無雙的面頰,心裏有了另一個呼之欲出的假設,卻見容璋沒有半分慌張,還沖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又不那麽确定了。
正好, 此時蘭英牽着阿奴正往這邊來, 見阿奴目光緊鎖在容璋身上,笑得眉眼彎彎,林晚便再也沒有遲疑, “師兄,是你誤會他了。”
裴文拓見那兩人, 一個慣是會裝,一個慣是好騙,一時間竟生出一種這兩人才是絕配的嘆然來。
阿奴掙脫蘭英的手,來到容璋身邊,奶聲奶氣地道:“爹爹是來接阿奴的嗎?”
容璋牽着阿奴胖乎乎的手,又看了一眼林晚,“要回了嗎?”
見他要走,裴文拓忙道:“容侍郎來都來了,何不喝一杯再走?”
他的話說得很是和煦,可那眼神卻算不得多和善,甚至揚起的眉尾還洩露了一絲挑釁。
“好啊。”容璋當即應下,看向裴文拓的眼裏滿是不屑。
關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爺,世子爺的病況旁人不知,他如何會不知?站起來都費勁了,哪裏能夠喝酒啊,何必要如此逞強啊?
林晚也似乎想到了這一點,便勸他,“你不是才中了毒,喝什麽酒啊?我不許你喝。”
這嗔怪的語氣,尋常容璋很是受用,如今卻只覺得諷刺,有些事心裏明白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兒,不過容璋也知道裝傻才是明智之舉,“無妨,裴兄對你們母子很是照顧,于情于理我都該敬他一杯。”
說罷,他踅過身謙恭地朝裴文拓打了個拱,“那就叨擾裴兄了。”
他的話可謂說得十分漂亮,姿态也擺得很低,可裴文拓還是從他那雙看似平靜的眸子的看到了淩厲的壓迫感。
這卻是來者不善了。
不過,難道他還怕他不成?這可是他的地盤!
裴文拓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容侍郎肯到訪寒舍,是裴某的榮幸。”
容璋單手抱着阿奴,大步往門庭走去,走了幾步發現林晚落在身後,又踅過頭來不由分說攥上林晚的手腕,放慢了腳步與她并排而行,在上臺階時還溫聲提醒她,“你當心些。”
他這般溫柔細致,倒是叫林晚越發地愧疚,是以她将指尖插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也是如此地貼近,林晚才發現容璋掌心透着涼意,她擡眸打量着他的臉,面色發白,薄唇也沒個血色,隐隐有些擔心,“你要不還是先回去看大夫?”
容璋唇角勾起一抹笑,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掌心,“放心,還死不了。”
只要他還有口氣在,就容不得這個奸夫在這裏放肆,他刻意瞥向裴文拓的眸光滿是倨傲。
他倒是要看看,眼前這個繡花枕頭,能掀起什麽風浪來?
卻說裴文拓的确想灌容璋的酒來着,趁他病要他命嘛,但也知道這樣做只會落了下乘,是以一頓飯吃下來,卻是一杯酒也沒有勸容璋,生怕惹得林晚的埋怨。
反倒是容璋挨個敬了酒,十分地有禮。
先是對蘭英道:“這幾年多虧了蘭娘子幫扶晚晚,否則以她這個柔弱的性子,哪裏能熬得過來?蘭娘子若是不嫌,等容某回了金陵,便做主替蘭娘子尋一樁好親事。”
若是幾年前,蘭英定然會狗腿地應下,如今麽,她憑自己的本事也能活得潇灑,對男人就看得淡了,更何況,這天底下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容璋對她的好,那可是全都要從晚晚那裏找補回去的,她可不願意帶累林晚。
“多謝容大人的美意,只是我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并不想嫁人去伺候丈夫一家子。”
容璋也不勉強,本就是客套給林晚看的,君不見林晚看向他的眸光越發柔和,還替她夾了一筷子他愛吃的炙烤鹿肉。作為回應,容璋也給她布了她喜歡的胭脂鵝脯。
兩人的郎情妾意看在裴文拓眼裏,直叫他口中犯酸,吃什麽都沒有滋味,索性放下碗筷,白玉瓷碗撞在木桌上,砰砰作響。
容璋壓下唇角的弧度,又舉杯向裴文拓,“容某知曉裴兄如今正愁名下商船出海的牌照。我恰好同陳大人有些交情,便請他給行了個方便。”
說罷,他掃了一眼門口的關勝,關勝便機靈地捧過來一個錦盒,容璋将錦盒放在裴文拓面前的圓桌上,“裴兄這些年為着我的妻兒費了不少心,這是容某的一點小心意,聊表謝意,還望裴兄不要嫌棄。”
小心意?
正在招呼上菜的老管家扯了扯唇,這些牌照當初東家想要用一萬兩銀子去勾兌,陳知府愣是沒有吱聲,到容侍郎這裏就成了小心意?
怪道人人都t想做官,有時候銀子搞不定的事,當官的一句話便能辦成事兒。
裴文拓很是猶豫,毋庸置疑他很是需要這牌照,可也明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若他收下了這份禮,再要争晚晚便會理不直氣也不壯。
思慮再三,他還是将那錦盒往容璋面前一推,“晚晚是我義妹,阿奴是我外甥,我照顧他們那是應當的,用不着你謝我。”
林晚扯了扯裴文拓的袖子,暗示他收下,可裴文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容璋往後一仰,笑得有些譏諷,在容璋看來,這世上沒有人是富貴不能淫的,若是有,那一定是給的價碼不夠大。
是以,當飯後裴文拓邀他去書房飲茶,言語間談及折顏流露出威脅的意味時,容璋索性大方地承認了,“這事兒你別告訴晚晚,至于條件,随你開。”
裴文拓被氣笑了,“我怕我要的東西你給不起。”
容璋原本閑散地撐在扶手椅的椅臂上,聞言稍微正了正身形,“你倒是說說看?錢財?皇商的資格?亦或是要我幫你弄個小官做做?”
裴文拓可算是領教了這個人的傲慢,“行,那你就給我弄個官來當當。”
他倒是要瞧瞧,這個人有什麽能耐,能給他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安排官職,沒成想他還真給了一個說法,“我父親的鎮西軍裏,正缺一個糧草官,你是做生意的,也不算完全不相幹。”
話頭是自己提起的,裴文拓一時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最後忍不住斥他道:“是不是在你看來,所有的東西都是明碼标價,都是可以交換的?”
容璋笑着睇他一眼,反問:“難道不是?”見裴文拓不認同的搖了搖頭,又道:“就比如林晚,她再如何不喜歡我,還不是為了阿奴的前程以及她自個的好日子,選擇向我這她厭惡的人妥協,為我洗手作羹湯,整日小意溫柔地陪着我,甚至承歡于帳內也在所不惜。”
裴文拓不能容忍他用這樣輕蔑的态度這麽說林晚,盡管他說的是事實,他剛要斥責容璋,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自容璋對面的扶手椅裏站了起來,指向榮璋道:“你都聽到了,你全都聽到了,是不是?”
這一次,約莫是林晚不在場的緣故,容璋沒有否認,“是。”
容璋的這份坦蕩叫裴文拓吃驚,越發看不明白他了,“你就不怕我把今日你我的談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晚晚?”
裴文拓毫不懷疑,一旦知曉這些,晚晚不說會立刻與他分道揚镳,至少也有了隔閡。
容璋搖頭笑道:“你不敢。”
他說的不是你不會,而是你不敢,裴文拓十分費解,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
容璋繼續語焉不詳地道:“我想你應該聽過獨臂張這個人的名諱。”
獨臂張也是泉州城的商戶,與裴文拓不一樣,他從前是做綢緞生意的,不過卻是不溫不火,也就這兩年跑船出海才賺了個體面,不過好景不長,半年前他的船被官府查封了,家也被抄了,罪名是走私。
不過裴文拓自生意做得光明正大,從未做過違法犯罪的事,他挺了挺胸膛,“我這個人行得端做得正,恐怕是要叫容侍郎失望了!”
“你手腳幹淨,你手底下的人可不幹淨。你猜朝廷若是抓了你的手下,你這個東家又是否能夠幸免?你這個東家若是出事,你手底下那幾百號靠你吃飯的人以及那幾百戶無辜家庭,他們又該怎麽辦?總不能都去喝西北風吧?”
說罷,容璋懶洋洋地瞥他一眼,等着他的決斷。
裴文拓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卻是不能将手下人送進監牢,更是不敢辜負這些兄弟多年的信任,終究是向容璋折了腰,他指向容璋的指尖被氣的發抖,“你簡直是無恥。”
“不敢當。”容璋輕擡了擡下颌,唇角勾起一個自負的弧度,“不過是先禮後兵而已。”
容璋自問給了他更好的選擇,是他自己不識趣,這卻是怪不得他。
裴文拓冷哼了一聲,“還先禮後兵,我看是仗勢欺人才對。”
容璋并不反駁這個說法,他看着氣急敗壞的裴文拓平靜地答道:“就算是我仗勢欺人,你又能如何呢?”
“你......”裴文拓氣的是兩竅生煙,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最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晚繼續被容璋蒙蔽。
因着今日容璋親自去接她,又向蘭英及師兄示好,等夜裏回到溫泉山莊,林晚又親自下廚給容璋炖了補氣益血的湯。
容璋願意對師兄他們好,她也不是不可以對他好一些。
可卻被關勝攔在了外邊兒,“夫人,世子爺已經睡了。”
林晚不悅地道,“房間內分明還亮着燈,怎麽可能睡了?”
關勝心裏那個苦啊,怪道世子爺今日拖着病體也能在裴宅大耍威風,卻原來是用了宮中秘藥的緣故,如今藥勁兒過了,這會子正在床上痛不欲生呢,自家主子爺最是要面子的一個人,尤其是不會願意在夫人面前丢醜,又哪裏會容許夫人進去呢?
總之,關勝就是不讓進,卻支支吾吾什麽都不肯講。
林晚察覺出不對勁來,也不和他廢話,直接先闖進去了再說。
關勝正要跪下告罪,卻瞧見世子爺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卻哪裏去見方才那個痛得面目扭曲的世子爺?
難不成又吃了那藥丸?這是不要命了嗎?
容璋正靠在床頭的靛青祥雲紋引枕上閑散地翻着一本書,大約是聽見了門口的動靜,掀起眼皮子觑向了林晚,在視線落在林晚手中那盅湯時,得逞地笑了笑。
“又是阿奴吃剩的?”
林晚被他的促狹逗笑了,“是呢,你若是嫌棄,那我端走了啊?”
說是這樣說,林晚還是不待容璋回答,便端着湯進了屋,如此殷勤未嘗不是對容璋的一種補償,為着她今日說的那些話,亦或者她想探一探容璋的底,那些誅心的話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又聽了多少?
林晚先将湯盅放在床前的一張方幾上,卻并未立刻去喂他,而是先往床邊去坐着,尋思着該如何探他的底,然則話匣子還沒拉開,她便已被容璋長臂一揮,拉入了懷裏。
緊接着,他的俊顏漸漸放大在她的眼前,耳邊傳來他粗重的呼吸聲,意識到即将要發生什麽,林晚心跳如鼓起來,顫着聲兒拒絕道,“爺,你還沒吃晚飯呢?”
卻見他猩紅着一雙眼,嗓音沙啞地道:“我現在只想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