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夜幕落下前, 秦霁畫完了最後一筆。
紙屏上,筆墨洇染出來的既不是山,也不是水。
而是人。
秦霁站在紙屏前, 望着裏面的人,呆呆站了好一會兒。
他的戲做的這麽好,商晚一事,當真與他全無關系麽?
聽見身後腳步靠近, 她忽地想起司未還在這兒。側過身,把畫讓給她看, “你看像不像?”
她說話時圓潤的眼尾稍彎,帶了一點狡黠的笑意。
陸迢看過去,紙屏上畫的共有三人,所塗的筆墨雖少, 但形和神都與其對應的本人極為相似。
尤其是最中間那張臉。
與他現在所戴的假面簡直一模一樣, 就連笑時眼角出現的細溝都被她畫了出來。
陸迢仿佛又置身于今日那令人生厭的場面之中。
眸光落向一旁的始作俑者,她還算自覺,已經垂了頭, 視線盯着地板。
他捏起她小巧的下颌,“成心的?”
畫這麽一幅出來膈應人。
男人的眸光幽幽盯着自己,秦霁更加心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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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也不是, 不應也不是。
還沒想好說辭, 外面風吹進來,她一冷, 猝然連着打了兩個噴嚏。
陸迢一個也沒能躲開。
盡管他閉着眼, 也不難看出冷然的面色。
秦霁知道這人素來愛潔,頓時頭皮發麻, 忙伸手替他去擦,口中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成心的。”
她實在着急,忘記自己才畫完畫,柔嫩指腹上沾有各色的染料,這會兒輕輕一拭,便呈在他的臉上。
秦霁發現時已經晚了,還沒來得及補救,司未又到了偏房門口。
已經是用晚飯的時辰,她是過來喊秦霁的,然而還未跨進門檻,便看見裏面一張花臉的……大爺?
司未“嗤”的一聲樂了出來,臉上一觸即發的大笑很快又在陸迢一個眼神下憋了回去。
“哈——吭咳咳咳,三爺,廚裏的菜做好了。”她聞冷眼而知嫌意,快速說完後消失在門口。
聽腳步聲像是用的跑。
房內又只剩下兩人,陸迢拿下秦霁的手,掰開她虛握的拳頭,粉白掌心上紅一點,黑一點,花成了一小片。
這顏色在他臉上留的只怕也不少。
他臉色沉沉,聲音也沉沉,“秦霁。”
這人語氣很不好,秦霁手腕被他握着,兩只掌心朝上,剛開口想要辯解兩句,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她這回用手捂住了臉,頭直接撞上男人胸前。
陸迢些微的怒氣和不滿接二連三被她的噴嚏給打斷,找她算賬的心思一時歇了下來。
他拍拍她鴉黑的發頂,冷着聲,“風寒還沒好?”
“好了。”秦霁不敢擡頭。
陸迢不應,掀起她頸側的頭發,在那兒吹了口氣,随即又聽見一個噴嚏。
夜裏臨睡前,陸迢端着一碗湯藥遞給秦霁。
她先是一怔,明白是自己撒謊被識破後,悄悄紅了耳根。
像個偶爾做一回壞事,還倒黴被抓包的乖小孩。
她很有趣。
陸迢捏捏她的耳垂,唇邊不自覺噙起一抹笑。
吹了燈,秦霁躺在床榻裏側,怎麽也睡不着。
半晌過後,她小聲道:“今晚喝的藥,好像和我在船上喝的不一樣。”
“是麽?”陸迢也沒睡,側對着秦霁,卷起落在她肩畔的兩縷發,在指間輕撚。
他既不解釋,也不駁回,這樣問回來,反倒像是什麽都不知道。
可他當真……是不知情麽?
秦霁苦苦想着,忽而一道黑影迎面壓下。
陸迢攬過她的後頸,印着兩片溫軟的唇瓣吻了下去。
舌尖熟練的撬開小姑娘的貝齒,往裏探尋一遍後,糾纏着她的軟舌,輕輕吮舔起來。
她很軟,愛幹淨,聞起來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就連快要喘不上氣時,急促的呼吸也很好聽。
陸迢吻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按在她後頸的手,肯定了秦霁先前的說法。
“的确不一樣。”
秦霁只當被啃了,一邊擦嘴,一邊側耳認真聽他說話。
陸迢舔了舔濕潤的唇角,好似捕獵的獸,阒黑的瞳仁在昏夜裏閃出一點暗光。
“聲聲好甜。”
秦霁心口一跳。
*
一連幾日,秦霁都沒再好好和陸迢說過話。
并非刻意為之,而是他變忙了起來。
這人不止白日在衙署,一日三餐也都在外面解決,夜裏又能在書房磨上許久,回房時秦霁早就歇下。
兩人互不打擾,有一種別樣的和諧。
那句“聲聲”好像只是秦霁一時聽錯,沒再從他嘴裏聽到過。
七月十七,中元節剛剛過去。
秦霁在燈架邊站了會兒,一口氣吹滅了上面的燭火。
她不等。
書房。
趙望遞上今日傳來的消息,道:“三爺,咱們的人太少,找不出太細。”
他說的,是近日的幾起案子。
這幾日,濟州城裏發生了好幾起人口走失案,走失的都是十餘歲的男孩。
來報案的都是婦人,她們或是走失男孩的母親,或是走失男孩的嬸娘。來時無不涕淚漣漣,焦急不安。
可奇怪的是,這些婦人報過一次案回去之後,無一例外都不肯再來官府。陸迢派人去探問,那些婦人已變得諱莫如深,絕不肯再提此事。
坊間甚而起了傳言,這些男孩是中元節被小鬼給帶走了。
衙門裏那些差役尤為愛傳,聚在一起便要說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叫底下百姓越發惶恐不安,有的人還專門領着孩子去廟裏拜地藏王菩薩。
這樣荒謬的說辭,傳着傳着,竟然要以假成真起來。
陸迢看完信,轉起了手裏的白玉扳指。
可不就是人少?
處處都得繞圈子,不痛快極了。
“不找。”陸迢撂下信,“叫司醜司卯他們幾個,把餘下那幾戶帶着兒子的寡母給看好。”
“是。”
趙望領了吩咐出門,院中已經黑漆漆一片。尤其是靠近主房那邊,黑的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他不禁替自家大爺長嘆一口氣,提步往外走去。
陸迢在書房又坐了許久,關窗時看見一片黑寂的聽雨堂,兩道劍眉攏起。
今日歇得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
她這是起疑,還是置氣?
陸迢回到房中後得出答案。
秦霁是困了。